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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一个关于战争的催人奋进的词汇

时间:2023-08-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加油”一词很难翻译成西方语言。)即便是同一句“加油”,当我们面对残疾人的时候,就会说得更频繁、更热情、更用力、更高声——对我们这些所谓的健全人来说,这场景也很容易想象。一般来说,“加油”这句话是以竞争为前提的。因为人们认识到,“这场赛跑对残疾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宇宙尘说,“加油”一词让人联想起战争。即便如此,“残疾”仍然是个密不透风、局促憋屈又麻烦的词汇。说起来,“健全”也是个蛮奇异的词汇呀。

加油:一个关于战争的催人奋进的词汇

我们无论对健全人,还是对残疾人,就连对自己本身,也经常说“加油!”、“努力吧”这些话。而且,我们说得非常频繁。(“加油”一词很难翻译成西方语言。从这点看来,该词也许与亚洲或日本所具有的某些文化上、社会上的特性相关。不过,我们在此暂且不讨论这些问题。)即便是同一句“加油”,当我们面对残疾人的时候,就会说得更频繁、更热情、更用力、更高声——对我们这些所谓的健全人来说,这场景也很容易想象。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般来说,“加油”这句话是以竞争为前提的。我们似乎可以说,“加油吧”与“别认输”几乎同义。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将人生当做了一种竞争,不是吗?那么,竞争又是什么呢?竞争,意味着人们在奔向某个特定目的地的途中,互相角逐出胜败或优劣的过程。不论目的地是什么,总之我们都奔跑在这场名为人生的竞赛中。在此,“加油!”便成了同台竞技之人互相道出的问候、鼓励,抑或制造的某种牵制。

可是,当一个健全者向残疾人道出“加油”时,他的话语中除了同情之外,难道没有潜藏着些微的罪恶感吗?因为人们认识到,“这场赛跑对残疾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可尽管这样想,健全人却仍然觉得自己非说出这种话来不可:“虽然这场赛跑并不公平,但你却不得不继续参赛。因为,恐怕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生意义了。”

因此,当健全人看到了那些特别的残疾人——他们或在赛跑中并未掉队,甚至跟得很紧;或根本不将自己的不利地位放在眼里——时,健全人就会想,非得好好赞赏这些人不可。健全人觉得,在他面对那些“通过努力克服了障碍”之人时,连萦绕在自己心里某处的罪恶感,也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然后,他们便从这些人的存在上得到了鼓励,又好像受了他们叱咤一般,想着“我也不能输给他们!加油!努力把人生这场赛跑跑下去吧!”因为,“除此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生意义了”。

宇宙尘说,“加油”一词让人联想起战争。的确如此,当社会正在经历一场战争(或奥运会?)之时,人们就会切身感受到,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生存的——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到比战争更能激发起这种体验的事件了。宇宙尘担忧地说道,当这“国家总动员”的时候到来,残疾人便会首当其冲,被当做“碍手碍脚的累赘”而肃清吧。在近代史上,纳粹就是这么做的。而且,连在这个号称和平的日本,人们的优生主义倾向也正在时时刻刻变得更强烈。在一篇随笔中,宇宙尘写道:“我认为接下来,社会会逐渐进入这种状况:人们将把有用的残疾人与没用的残疾人明确区别开来。”不仅如此,他还说了如下的一些话。对此,难道我们可以简单地当做归为杞人忧天,而不加理会吗?

“我希望停止器官移植活动。其理由之一,是我有这样的危机感:残疾儿童/残疾人的器官很可能会因此被人盯上……事情也许会变成这样——对那些派不上用场的残疾儿童/残疾人来说,唯一能让他们为他人作出贡献的事,就是提供器官了。”

我就想当个懒汉,宇宙尘说。我就想从吾所好地活下去,穿得破烂一点也无所谓。所以,请不要管我。但是,宇宙尘说,所谓的“懒惰”并不是对自己而言,而是对社会来说的。自己有自己的步调、标准,自己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可是,自己不会遵循健全人社会强加于己的进度表;不仅不会遵循,还要对其加以抵抗。这就是做一个懒汉的方式。

社会正在加速。向着同一个箭头所指示的方向,人们争先恐后地前进着。一个较量着速度的社会,并不是适合残障人士居住的社会。宇宙尘对我这样说道:

“对我来说,想要在如今的社会中过活挺困难。不过呢,恐怕健全人也活得越来越艰难了,是吧。嗯,不对,或许健全人比我们还要更困难,也说不定呢。如果一个健全人看到我这种懒汉,就能意识到他自己生活之不易的话,那该多好。”

经常以这种方式发言的宇宙尘,招来了许多健全人士的反感。比如,“多亏有我们拼命工作,那小子才能活到今天”;或者“你多少感谢一下社会福利好不好”。对残疾人产生的这种不满,广泛而深刻地扎根于社会中——对此,宇宙尘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故意说道:最低生活保障金[5]才不是感激地领来的,而是抢夺而来的。

我不想使用“权利”一词,因为这个词将掩盖起那些在该词发明之前就存在的、理所应当的事物。诸如“无论谁都能活下去”一般,单纯又当然的事情。

在残疾人之中,有不少人对享受福利待遇这件事感到羞耻,因为那会令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在健全人的“恩惠”当中。不,“多亏你们留下我这条活命”,他们仿佛欠了健全人的人情。

“为什么残疾人非得带着愧疚生存不可?无论谁都能活下去,连残疾人也能活下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可是,这件事变得不那么理所应当了。如此的社会,难道没有异常吗?让残疾人一边说着“非常感谢”或者“真是麻烦你啦”之类的话,一边点头哈腰地生存的社会,难道就是一个适合健全人生活的社会吗?宇宙尘用他的生活方式提出着这样的质疑。

“我就想自自然然地过日子。所以,我·才·不·努·力·呢!”

即便如此,“残疾”仍然是个密不透风、局促憋屈又麻烦的词汇。残疾、残障、障碍。说起来,“健全”也是个蛮奇异的词汇呀。

作家松兼功,患有因脑性麻痹引起的四肢功能障碍。某一天,他试着用鼻尖在电子打字机的键盘上敲出了“障碍[6]”一词的假名拼音,然后按下了“汉字转换”键。那时,假名转换成了许多个单词[7]。看着这些单词,松兼受到了触动,于是便作了一首诗。这是那首诗中最后的一段。

ショウガイに ショウガイがあふれて

ときには わずらわしいけど

ショウガイ ひとに(www.xing528.com)

喜怒哀楽する

ショウガイ ノ チカラ

生涯中 满溢着残障

有时 麻烦得很

可那是 一生 带给人

喜怒哀乐的

残障 的 力量

在此,“ショウガイ”于一瞬间从“障碍”这个词汇的陷阱中解放了出来。它似乎带有了欢快的能量,跳起舞来。

另一位作家最首悟,拥有一个患有多重残障的女儿。而他所作出的尝试,则是将“残障”一词改写为“阻碍”。这样一来,曾经密不透风的“残障”里,仿佛吹进了一股微风。无论健全人或残疾人,大家都会遇到阻碍;无论谁都在过着阻碍重重的人生。但是,就如最初指出的那般,在应对这些阻碍时,我们的社会正变得越来越不宽容、没耐性,不是吗?人类无法避免的“微不足道的失误”得不到允许;“想随便躺下歇一歇”,却找不到适当的场所;连“悠闲散漫的时间”也挤不出来——我们所面对的社会简直充满束缚,不是吗?然后,人们制造出一种只有“残疾人”才会背负“阻碍”的假象,就好像将灰尘扫到地毯下面,让人们看不见它一样。只有这样,我们才得以成为“健全人”,即“不受阻碍的人”。

某天晚上,我和宇宙尘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交杯换盏,消磨着无所事事的时光。他放了首20世纪70年代的反战歌曲给我听,那是一位名叫加川良的民谣歌手唱出的。“吓得脸色发白吧!退缩吧!逃走吧!躲起来吧!……别把这条命丢掉。”我们的心情都很愉快。

那时候,宇宙尘对我说了这么一件事。最近电视上的一档访谈节目中,作为提问者出场的女演员,在患有脑性麻痹的嘉宾面前说了这种话:“其实,脑性麻痹患者们的脑子是很正常的,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那位嘉宾赞同了她的说法。宇宙尘对此感到非常遗憾,他很想知道那位嘉宾为什么没有回答说:“不是的,我们的脑子才不正常。”宇宙尘说:“虽然不过一句话而已,可能从中得到慰藉的人还是存在的——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可以说,无论是提问者还是嘉宾,大家都特意选择了“不会冒犯到对方”的遣词,换言之以“漂亮话”来蒙混过关。和平常一样,宇宙尘一边大幅度地晃动着身体,一边笑着对我说道:“浑身都是故障的我,才没有那么正常喔!”我觉得,他能这样说出来真的很好。从他这句话中得到慰藉的人,大概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1]反战歌词的一节。日本从明治时代起向国民灌输“为天皇而死”这一信念,直至二战结束。

[2]按日文原书翻译。奥林匹克格言为“更快,更高,更强”。

[3]日本国歌国旗。因曾是军国主义的象征而在日本国内外备受争议,持续至今。

[4]对大脑皮层中枢神经系统起兴奋作用。

[5]生活保护。

[6]ショウガイ,障害,障礙,日语中表示残疾之意。

[7]伤害、涉外、障礙、障害、生涯等单词,在日语中发音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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