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初萌：国亡国学存，国学保存秘诀揭示！

国于天地必有与立，国魂是也。《说文》以魂为阳气，故国之有魂，犹人之有精神。学术者一国精神之所寄，故学术即一国之国魂也。太古之时，由个人相群而成家族，家族相群而成社会，社会相群而成国。乃奠居一处，领有其土地、山川，演而为特别之语言、文字。由语言文字演而为特别之礼俗、政教，为一国之粹，而后其国乃能久存。至于学术，乃语言、文字、礼俗、政教之所从出也。故一国必自有其学术，谓之国学。国学存，则语言、文字、礼俗、政教均存，而国亦能久存；国学亡，则语言、文字、礼俗、政教均随之而亡，而国亦不能独存。然则国学之不可不亟为之保存也明矣。且国存而学亡，则其国虽存，而亦必至灭亡；国亡而学存，则其国虽亡，而必能复兴。是以欲保国，必先保学也。

姚子曰：神州学术，起源多在黄帝之时而已。黄帝植民于黄河流域之上，四征八讨，东至于海，南至于江，西达空桐，北逐荤粥，战胜苗民，驱除异族，遂统一神州。乃制文字，定历象，作乐律，兴医药，神州特别之语言、文字、礼俗、政教，于是起矣。故黄帝之时，神州学术胚胎时代也。夏商之时，有大禹之制度，箕子之理想，政治、哲学均渐发生，然未全盛也。及至周代，诸子百家各发明新说，以与他说相竞。当时学术之竞争甚烈，故学术之发达亦以此时为最。而孔子则治六经，修六艺，能集学术之大成，神州之礼俗、政教，至此而大备矣。故孔学之正宗，即国学之真也。而其学之盛衰，与国势之强弱，世运之隆替，有极大之关系存焉。

夫暴秦无道，烧毁诗书，骊山一役，国学扫地，故传至二世而即亡。汉初尊儒术，武帝又罢黜百家，一宗孔子。然所尊者，非儒术之正，所宗者非孔学之真，惟欲假其名以尊时君而已。是以叔申通等，诚卖学之伪儒也。及后王莽篡汉，而颂莽功德者，至十余万人之多，皆因国学式微故也。光武鉴西汉之祸，极力表彰节义，及其季世，朝政昏乱，一二儒生能维持清议，遭党锢而不惧，使国学有一线之延。故东汉虽亡，而后汉能继起也。二晋六朝之时，士尚清谈，释老玄虚之学盛行，国学扫地无遗，以至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岂不痛哉！唐鉴前代学风之坏，崇尚经术，究心于有用之学，一洗六朝浮靡空谈之弊，是以唐之国威，振于远域。宋虽科举盛行，然胡安定教授湖州时，立经义、治事二斋，以砥砺艺术，朱、陆诸大儒，学派虽不同，而皆能以气节相励，以学问相敦，使国学赖以不绝，故胡元入主，而忠义之士前后相望也。有明一代，士皆趋于设科射策，学风极坏，所谓经学，非汉唐之专精性理，袭宋元之糟粕，岂不然哉！然其季世，魏阉专政，杀戮禁锢，而东林诸君子能持大义以处世，临大节而不移，风雨如晦，不已鸡鸣，故其亡也，半壁江山，义旗相望，丧君有君，绵绵不绝，久而后亡。而王船山、顾亭林、黄梨洲诸先生，又能伸大义于天下，义不帝清，流风甚远。故天下虽亡，而国学尚未全亡也，岂非东林诸君子提倡之功哉！由此观之，我族之能久存于世，因有国学；而国学之盛衰，与国势之强弱，世运之隆替，有极大之关系。是以欲保国，必先保学，岂不然哉！

姚子曰：自秦以降，政体专制，而学术亦专制。时君欲滥用其权，知国学之不利于己也，乃抑之不遗余力。而伪儒复缘饰经术，以媚时君，遂至国学大失其真。然尚有一二儒生抱残守缺，使国学有一线之延。今日欧化东渐，新学诸子，以神州之不振，归咎于国学之无用，乃欲尽弃其学而学焉。以至祖国古籍等诸刍狗，蟹行之书充塞宇宙，学风之坏莫坏于今日矣。不图国学之亡，不亡于学术专制之时，而亡于振兴教育之日，岂不大可悲哉！夫神州之不振，乃因伪儒之学盛行，而我国学固未尝大用于天下也。故当排斥者乃伪儒之学，而国学当竭力保存之也。学者不察其真伪，欲一扫而空之，则大惑矣。盖天下未有学亡而国不亡者。英之灭印度，俄之灭波兰，皆先灭其礼俗、政教。我国当宋之季世，人多好蒙古语，名蒙古名，而天下遂亡于蒙古。至于罗马强盛，在于古学复兴；日本振兴，基于保存国粹。前事不远，彰彰可考也。故今日欲保我种族，必先保存国学。而保存者，非固守不化之谓也，当光大之，发挥之。至于泰西学术，为我学所未及者，亦极多焉。当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融会而贯通之，而后国学庶能复兴。我神州之旧民，黄炎之遗胄，亦能复振矣。嗟嗟，风雨如晦，嘐嘐不已，先有鸡鸣，后乃天曙。今日之世，其有黄冠草履，空山独居，抱残守缺，使天柱赖以不折，地维赖以不裂，而存国学于一线者乎？则我愿负笈以从之。(www.xing528.com)

光素持保存国学主义，此五年前旧作也。惟往者专表彰孔子民族、孟子民权主义，盖为正本清源之计。岁己酉，友人陈子佩忍、高子天梅、柳子亚卢，发起南社，藉诗古文词以提倡革命，余亟赞成。今光复功成，民国建立，未始非提倡国学之结果，而明季诸先生之流风余韵所致也。惟旧邦重建，凡百更新，而国学万端，亦皆待理，发挥光大，愈不容缓，此“国学商兑会”之所以结也。巩固祖国基础，踔扬民族精神，将有赖焉。中华民国纪元七月，姚光自跋。

（原载《国学丛选》第1、2集，1923年）

姚光此文作于1907年，后姚光与高燮等于1912年发起成立“国学商兑会”，将此文附跋刊发，收入《国学丛选》第1、2期。姚氏主张保存国学，与“国粹”一派略有差异，一则认孔子所订礼俗、政教即所谓孔学正宗为国学真途，逾此尽为伪学，历朝之亡于国者皆亡于其学之伪；一则非拘泥于孔子，而倡所谓“熔新旧于一炉，贯古今于一室”，以为民国初建之立国根本。所论虽不离“体”、“用”之域，以“学”立“国”之思或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