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重新统一与不发展核武器政策的研究结果

联邦德国并没有走向发展核武器的道路。相反，德国在与西方国家达成的《最终解决德国问题的条约》中重申放弃发展和拥有核武器，并且统一后的德国比之前更主动遵守NPT的各项义务。

20世纪80年代末期苏联和东欧发生的剧烈变化，为德国统一创造了必要的条件。1989年柏林墙被推倒，紧接着1989年11月28日联邦德国总理赫尔穆特·科尔 (Helmut Kohl)在议会就如何实现德国统一问题提出十点计划。其主张两德统一的呼声迅速获得了广泛的支持。1990年2月1日，民主德国领导莫得罗即以《德国，统一的祖国》为题，提出实现德国统一的“四阶段方案”。1990年3月18日，民主德国举行了自1933年以来的首次自由选举。

这时，联邦德国明确和反复地宣布，它将坚持不发展核武器的政策。也是在1990年3月18日，科尔发表了重要的演讲，强调德国“放弃”三类武器 (即核、化学和生物武器)。他说:“一个统一的德国将永远遵守这一放弃决定，这是我们坚定的政治意愿。”^[11]

在德国统一的进程中，除了两个德国自身的态度和政策非常关键外，美国、苏联、英国、法国等其他大国的态度也有重要影响。1990 年2月13日，四大国在渥太华同两德一起，共同制定了被称为“外交杰作”的“2+4”方案。按照该方案，先由两德商讨解决与统一有关的“内部”问题，再由两德同四大国一起解决与统一有关的“外部问题”。^[12]

从1990年5月5日开始，两德与美、苏、英、法在波恩举行了首次“2+4”会谈。这一会谈的目的是要通过制定新的国际条约或协定，来取代战后的一系列有关条约和协定，确认德国在被人为地分裂整整45年之后重新获得统一。在这次会谈中，德国统一后是归属北约、实行中立，还是同属北约和华约两大军事联盟成为解决德国统一外部问题的关键，也是苏联和西方国家斗争的焦点。西方国家外长强调，德国统一后应归属北约，并表示愿意修改北约战略、建立北约和华约的接触、加强与苏联的经济合作。但苏联外长强调，北约是与苏联为敌的集团，苏联反对德国统一后加入北约。最终这个问题的解决或突破是在苏联和西德举行的“1+1”首脑会晤时取得的。1990年7月15日和16日，联邦德国总理科尔和外长根舍以及财政部长魏格尔访问苏联。7月16日，在科尔和戈尔巴乔夫联合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科尔介绍了他和戈尔巴乔夫达成的八点协议:①德国统一的领土范围包括联邦德国、民主德国和整个柏林;②一旦完成统一，四大国就将停止其对德国的权利和责任;③统一后的德国可自主决定归属哪个联盟 (科尔特别说明，将归属北约);④苏联在民主德国的驻军将在三至四年内全部撤出;⑤在苏军撤出之前和之后，北约部队均不向民主德国地区扩展，但在苏军撤出后，联邦德国的本土防御部队可进驻民主德国地区和柏林;⑥苏军留驻民主德国期间，美、英、法三国军队继续留驻西柏林，但其人数和装备不得超过现有水平;⑦统一后的德国将在三至四年内将其军队裁减至37万人，并从签订维也纳裁军谈判第一个条约时开始削减;⑧统一后的德国放弃生产、拥有核武器和生物、化学武器。^[13]至此，实现德国统一的最大外部障碍已基本消除。(www.xing528.com)

1990年9月12日，两个德国和苏、美、英、法四大国外长在莫斯科签署《最终解决德国问题的条约》(即“2+4条约”)。该条约由一个“很有分量的政治序言”(苏联外长谢瓦尔德纳泽语)和十条条款组成。在条约的第三条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政府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政府重申，它们放弃制造、拥有和控制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它们宣布，统一后的德国也将遵守这些承诺，特别是1968年7月1日签订的核不扩散条约所规定的权利和义务继续适用于统一后的德国”^[14]。

此外，联邦政府在1998年北约布鲁塞尔外长会议上提出了北约采取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15]在21世纪初，联邦德国继续其无核政策。科尔的继任者施罗德于1998年10月上任，他比其前任要更反核，因为在他的联合政府里一个核心的政党伙伴是绿党。在2005年5月，德国三大政党要求美国撤出其部署在德国领土的核武器。总理格哈德·施罗德所在的社民党公开指责核武器是冷战的遗产。除了社民党外，另外两大政党——绿党和自由民主党——也认为美国是时候将核武器撤出德国了。绿党的领导人克劳蒂亚·罗斯 (Claudia Roth)在接受《柏林日报》(Berliner Zeitung)采访时说:“这些武器应该撤出并被摧毁。”她还补充道:　“德国的核武器是冷战的遗产。”自由民主党的领导纪多·韦斯特维勒 (Guido Westerwelle)也认为，核武器是多余的，因为冷战已经结束。^[16]

在2007年西蒙斯基金会 (The Simons Foundation)和中央社 (Angus Reid Strategies)联合举行了关于核武器的民意调查，它们在线调查了联邦德国1000名成年人对有关核武器问题的看法。当被问到防止核武器扩散在德国的外交政策目标中是否重要时，接近70%的人认为它非常重要，将近60%的受调查者认为无核国不应该再发展核武器，将近80%的受访者认为北约使用核武器是不合法的，并且有80%的受访者认为在世界范围内彻底消除核武器是联邦德国对待核武器应有的目标，同时有近80%的受调查者强烈支持通过一项强制执行的协议来全面消除核武器。^[17]

从以上事实可以看出，尽管存在发展核武器的有利条件，但联邦德国却主动宣布继续遵守之前作出的不发展核武器的承诺。这并不是在外部压力下被迫作出的承诺，而是联邦德国经过充分考虑后作出的自愿选择。冷战结束后，联邦德国面临的外部压力减少，此时选择继续遵守NPT的相关规定主要是出于统一的考虑。为了缓解苏联及其他大国对统一后德国发展核武器的担忧，也为了促使各大国早日同意德国统一，联邦政府自觉、主动地提出了放弃发展核武器的权利，从而为德国统一扫清了障碍。此外，联邦德国自主遵守NPT除了有获得大国对德国统一的支持的原因外，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联邦德国在与国际社会的互动过程中逐渐内化了反对核武器扩散这一规范，从而导致联邦德国对NPT态度的改变。就像哈罗德·穆勒在其文章中所分析的那样，国际社会没有必要担心一个统一的德国会危及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因为在45年的分裂时期中，联邦德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放弃了复仇主义(revanchism renounced)、建立了民主制度 (democracy established)、控制了武装力量 (armed forces contained)、形成了一个反军事主义社会(an Antimilitaristic society)以及根除了军事主义的遗产。^[18]在这一变化过程中也伴随着联邦德国对防止核扩散的认识的改变，推动NPT和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向前发展成为联邦德国的重要利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