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优秀的班主任：张超威三个月挑战记！

2004年10月8日　星期五　阴

上课时，我发现教室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一打听，原来是新转来的同学。于是我请他做自我介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叫张超威，原来是××中学的，我喜欢上网……”我首先向他表示欢迎，同学们也对他鼓掌表示欢迎，然后说：“张超威同学刚到我们班我们校，一切都比较陌生，生活上学习上一定会有许多不方便，我们应该多关心他。这样吧，我们先请一个同学负责这几天对他的照顾……”

我话还没有说完，路遥同学举手了。

“好，就是路遥了！路遥呀，我可把张超威同学托付给你了！”我笑呵呵地说，同学们也笑了。

然后我把张超威叫出教室，在教学楼过道简单和他聊了几句，我问了问他的有关情况，然后对他说：“同学们和我，还有王老师都会帮助你的。但你一定要主动，凡是遇到不方便的地方，一定要问，问我，问王老师，问同学们，好吗？”

他点了点头。

2004年10月26日　星期二　晴

下午，我找新同学张超威聊天。

我对他说：“虽然我和你接触才十多天，但我感到你很有上进心！真的。今天李老师找你，不是因为你犯了什么错误，而是因为李老师习惯于找同学们聊天。我们随便聊聊，好吗？”然后我和他随便聊了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这次作文没有交，他说他不会写作文。我说那我一会儿就指导你。然后我问他为什么要转学，他说他已经读了一年高一，到这里来是重读高一的。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他在原来学校表现不好，高一一年是混过来的，后来也接触了一些不好的朋友，这些朋友都是属于常常在社会上集结团伙打架斗殴的那种人，他也染上不少坏习气，甚至还吸过烟。国庆前，因为没有完成作业，结果和班主任发生了冲突。于是，母亲便建议他转学并重读一年高一。

我非常感谢他对我的信任：“刚才你叙述你和原班主任的冲突，很生动呀！用文字记下来，不就是一篇很好的作文了吗？这样，这次作文你就写这个！”他有点惊讶，我说：“作文并不神秘，无非就是写自己、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

然后我又问他有没有目标或者说追求，他说他有的，我便和他谈起了今后的追求，学习和做人方面的追求。我真诚地希望他和过去的坏朋友断绝往来，他说他也是这样想的。我给他提了不少建议。

不知不觉和他谈了一个小时，分别时我告诉他：“以后你有任何困难，随时找我！好吗？”

2004年11月1日　星期一　晴

早晨一到教室，唐朵就找到我要求调换座位，几位同学就向我反映张超威上课爱说话，严重影响周围同学听课。于是我找到张超威：“你看你激起‘公愤’了，呵呵！你是不是上课爱说话，影响同学上课？”他点点头：“是的。”

我说：“本来我想过把你的座位调一调，但我现在不把你调开，因为我相信你会改正的。如果我把你调开你不说话，那是因为你周围没有同学，如果你在现在的座位上仍能够管住自己，这就叫战胜了自己。好吗？”

他说：“好！”

2004年11月2日　星期二　晴

张超威虽然到我班还不到一个月，但我已经感到这个同学的确存在许多毛病。今天，我读到他的一篇随笔，题目是“战胜自己”，全文如下——

说到战胜自己的人，大家一定会联想到居里夫人、马克思、毛泽东等名传千古的伟人。伟人都能战胜自己，但能战胜自己的人却并不一定都是伟人，但有一点要肯定，能战胜自己的人都是成功的人。

我并不是个成功的人，因为我很难战胜自己。当我向妈妈发誓一定会按时回家时，却不能抗拒篮球的诱惑而让我妈妈担心；当我说干口水让老师相信我不再迟到之后，却往往在朦胧状态下将可恶的闹钟摔在地上；当我努力让自己忘记有网络的存在时，却一次又一次地走入网吧……

我努力让自己改正所有缺点，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但我却又不断失败，不断地漏洞百出。我拼命想要战胜自己，却又一次次被自己打倒。后来，我放弃了对自己的挑战，我觉得这是一种折磨自己的行为，愈想做好就愈是让自己痛苦。我开始放纵自己，我不顾老师、家长的劝说去做所有我想做、我爱做的。我每天在快乐中醒来，又在快乐中入睡。我渐渐讨厌学习，讨厌读书，讨厌再去学校，讨厌老师和家长的唠叨。我希望自己的每一天都在网吧或是篮球场上度过。伴随着快乐，我的成绩直线下降，面对着那些听不懂的课和下不了笔的作业，我只好全身心投入到快乐之中。

我也想回到从前，做回那个成绩优秀、热爱学习的自己，然而我总是不能战胜自己，我通往成功的路越来越迷茫，越来越遥不可及。李老师，你能告诉我怎么做才好吗？

这段文字不长，但真实地反映了张超威现在的心态。虽然它反映的是张超威现在的迷茫心态，但我从中还是读到了迷茫中的张超威有一种真诚向上的愿望，更读到了他对我的信任。

我决定今天就找张超威好好谈谈。我走到教室门口，叫张超威的名字，同时跟他招手，示意他出来。他听到我叫他，却坐在座位上不动，不停问我：“什么事？什么事？”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说：“你出来嘛！”

他却不愿意出来：“什么事？什么事？”

周围的同学都急了：“李老师叫你，你就出去嘛！”

他只好走了出来，眼里仍然有一种不安。

我把他叫到过道上，笑着说：“你真有趣！我教书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被我叫了之后不出来。呵呵！你是第一个。”

他小声说：“我又没有做什么错事。”

我更乐了：“啊，我终于明白了，刚才李老师叫你，你一定以为是因为你犯了错误李老师要批评你。这就是说，以前凡是老师叫你，都是要批评你，因此你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被老师叫，就一定是要挨批评，于是本能地恐惧。”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在小声嘀咕：“反正我没有犯错误。”

我说：“李老师今天找你偏偏不是要批评你，李老师要帮你呀！”

他有些不解：“要帮我？”

我说：“是呀！你交来的随笔上不是写着，希望李老师帮你战胜自己吗？李老师今天就是来帮你出主意的。”

他笑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问他：“你这几天，上课还在影响同学没有？”

他说没有。

我说：“课堂上还转来转去和同学说话没有？”

他说没有。

我说：“你这不是战胜了自己了吗？怎么不能战胜自己呢？”

他说：“因为我想你对我说过的，不要影响同学们；再说，老师在上面讲课，看到我影响别人也不好。”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做到了上课不影响别人，这就是进步！这就是战胜了自己！”我又问，“你觉得你有没有上进心？”

“没有。”他毫不犹豫，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要写这样的随笔，还说：‘我也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成绩优秀、热爱学习的自己’？”我问他。

他说：“但我管不住自己呀，总想玩，不想学习。”

我说：“这是没有毅力，就是说不能战胜自己，但并不能说你没有上进心。没有上进心，能写出这样的文字吗？告诉你，你这篇随笔，让我很感动！第一，你非常信任我；第二，你非常渴望上进！现在要解决的，是如何战胜自己。我要说，你是能够战胜自己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能做到上课遵守纪律，这就是战胜自己！我问你，你是不是非常不愿意再过你过去一年的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是不是想彻底改变自己，有一个新的开端？”

他说：“是的！”

“这不就是上进心吗？”然后我又说，“我不指望你从明天起就在任何方面都能战胜自己，都能做得很好！给你一个建议，你每天给自己布置一个战胜自己的作业，比如最不喜欢做的事，而这件事又非常有用，你就强迫自己每天都做；或者你最想做的什么事，而这件事又有害，你就强迫自己不做！”

他想了想：“我从明天开始睡午觉吧！以前我都不睡午觉，从明天起我坚持每天中午睡午觉！”

我说：“好呀！还有没有其他的？比如，做到不迟到。”

他说：“我也想做到不迟到，但我怕做不到呀！”

我说：“不要紧！以一个星期为单位，先争取一周不迟到，再争取两周不迟到。怎么样？”

他说：“好。”

我得寸进尺：“还有，能不能做到每次作业都按时交？”

他说：“这……我真的不敢保证，比如有时作业太难，我不会做，可能就无法交。”

“你可以问老师嘛！算了，这点不勉强你。你就把刚才说的两点做好，慢慢战胜自己，好吗？”

他点头：“好。”

我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张超威呀，李老师从来没有苛求你必须从第二天起就改正所有的缺点。不，没有那种人！我允许你明天又犯同样的错误，如果你明天真的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李老师决不会批评你说：‘你怎么搞的！昨天才批评了你，你今天又犯！’但是我希望你尽量少犯同样的错误，或者说，犯同样错误的周期越来越长。懂我的意思吗？”

他说：“我懂。我也不愿意做什么保证，因为我怕保证了又做不到。”

“不，我不要保证。我相信你能够尽量少犯错误。”我又说，“其实，从这篇随笔中，我还看到你一个优点，你特别爱你妈妈，特别体谅你妈妈！”

他说：“我妈妈对我特别好，每次我犯了错误，都是好好地对我说。”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好像红了。

“是呀，所以你应该对得起你妈妈，少让你妈妈为你操心。”我说，“以后我见了你妈妈，一定对她说，你的儿子多么体谅你呀！你真应该感到骄傲！但是，我要对你说，你能改正缺点，提高学习成绩，你妈妈就会非常高兴！我相信，你能够让妈妈欣慰的！好了，你进去学习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

2004年11月3日　星期三　阴

张超威是我目前重点关注的对象。昨天我叫他出教室时他那条件反射的恐惧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我又把他的第一篇作文拿出来反复看并研究。这篇作文是上周写的。当时，我布置了作文他却没有交，问他为什么不交作文，他说不会写。于是我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说如何作文。我说作文就是把自己想说的写出来，没有什么神秘的。他说他没有想说的，我问他为什么要转学，他便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了转学的经过。我听了之后说：“你把你刚才讲的写出来，不就是作文吗？”于是，我要他把转学经过写出来。后来他果真交上了这样一篇作文——

今年暑假一完，我以刚刚达标的分数进入了全年级仅有的两个文科班。一进那个班，我便被班主任当作了重点问题人物监视起来。只要是我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她就会把我叫到她跟前教育一番。如果我上学迟到，上课睡觉，或是作业没做甚至和某位老师顶撞，这样我便会被大声训斥或是请家长或是写检讨，至于补做作业并要多抄几遍，那更是家常便饭。来到新的班，在老师同学都焕然一新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我。这不是因为我成绩优秀，品德过人，还是助人为乐，全都归功于我上课下课的“优秀表现”，作业出勤的“保质保量”。早在高一，我的名字便响彻全年级，这并不是我惹是生非造成的，而是因为我上课睡觉出了名，并且多次和老师顶撞。除了语文书上的几篇古文，我几乎什么也没学。

至于我的班主任，是一个33岁的中年妇女，她的女儿今年4岁。她是我高一的地理老师。说来我还要感谢她，是因为她的软硬兼施才让从不听地理课的我能在地理结业考试中顺利过关。她还是传说中的严厉出了名的老师，她在双林中学教的那个班，是有名的烂班，就连语文或是数学课，都会有近一半的男生逃课，但是一到上地理课，就算再费（李注：费，四川方言，意为难管教）的学生都会乖乖地回教室。

开学不到两个星期，我出教室的频率是一天两次。每当我出教室站在走廊上补作业时，总会有路过的以前班上的同学过来和我谈两句，或者和我开开玩笑。一般他们走向我时总是会微笑着，故意装作关心似的说：“你又出来啦？”我人缘不错，所以来“关心”我的人从高一到高三都有，但如果这些场面被我的班主任撞见，她就会黑着脸说：“你（们）想和他一起抄吗？”随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走廊上。

在我看来，对我最好的老师是英语老师，每当她叫我出去补作业，我总会做出一种不情愿而又略带气愤的表情，毕竟我也想和别人一样，不想老出教室。如果在走廊上补作业时被班主任或是年级主任看见，又会训斥我。但每当这时候，她总会耐心地和我讲道理，即使我血压上升抱怨几句，她也不会说要把我送到德育处去。另一个我认为好的是数学老师，他很风趣，常和我们开玩笑，还让我们叫他“华眼镜儿”或是“华老头儿”。有一次我把书放在抽屉里，上课时他看见我桌子上是空的，便批评了我几句。后来他得知我带了书，便在第二天上课前当着全班的面向我道歉。我很感动，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老师向我道歉。

后来有一天，我没有做数学作业，不是我不做，而是因为我不会做。数学老师在对我近半个小时的单独辅导之后让我把作业补上。但不幸的我被班主任碰见，非要我重做八遍。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补完了八遍。当我活动一下早已站酸的双腿后，班主任又向我提出了一个更加苛刻的要求：把题也抄八遍。我的天！这几道题全是应用题，若要抄八遍，至少也会有上万个字。原本不情愿的我，在听到这个时一下子失去了理性，就在教室外和她吵了起来，引来许多的听众和看客。可能她也认为一向让学生“闻风丧胆”的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公然顶撞，也气昏了头，竟连“滚！爬”一类的话也说出了口。后来我妈妈到了学校，她就对着我的妈妈以每秒三个字的速度陈述了我的种种不是，而我就一直斜着眼睛盯着她，看她那张不停翻动的嘴能向我妈告诉我的多少条罪状。她可能也注意到这一点，也就当我妈妈的面和我吵了起来。说实话，如果当时不是我妈老拉着我，我就真想上前一步在她脸上扇上一巴掌，以发泄我几个星期来对她的愤怒。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我自然是背着书包被我妈领着回家反省。我妈是一位很成功的教育者，至少我这样认为。一路上，她分别站在我和我的班主任的立场上分析了这件事的原委，最后便得出了转学的结论。虽然我也想转学，但考虑到经济的原因，也就推辞了。但我妈又对我做了多次思想工作，分析了现在家境比较宽裕，并告诉我不用为钱的问题担心。

最终，我就转到了盐外，并重读一届高一。

经过这次教训，我性格改了很多，虽然还有许多不足，但我认为我已进步不少。我不敢担保我以后不犯类似错误，但我有信心克制自己，当然也少不了老师的监督、提醒和帮助。

文章很长，但看得出张超威是用心在写，而且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一边看我一边想，如果不是被学生气昏了头，老师不会这样惩罚他的，可见张超威以前的表现确实很令人头疼。我很理解甚至同情他以前的老师包括他的班主任老师。

同时，从这篇作文中也看到张超威也有懂事的一面：对于老师的一点点儿好，他都看在眼里，并感激不尽，比如数学老师向他道歉；另外，他非常爱他的妈妈，而且体谅家里的经济状况。这些都说明他并不是一无是处。正如他在文章结尾说“我不敢担保我以后不犯类似错误”一样，我也不敢担保就一定能够教育好他，毕竟教育是复杂的，但我愿意竭尽全力帮助他。

晚上去吃饭，正碰上张超威在饭堂门口，远远地就和我打招呼：“李老师！”等我走近他，才知道他找我是有事：“李老师，给我一张纸吧，你看我刚刚上了体育课，脸上的汗太多，我要擦擦。”我掏出一包纸巾给了他。

我一边看着他擦汗，一边问他：“今天睡了午觉吗？”

他笑着回答：“睡了！”

“迟到了吗？”我又问。

“没有！”他说。

我表扬他：“很好！可见你是能够战胜自己的！继续努力！”

2004年11月5日　星期五　晴

早读课刚走进教室，我就发现本来坐第一排中间的唐朵居然把课桌搬到后面靠窗的地方。我过去问她为什么要擅自搬到这里来坐，她说不想挨着张超威坐，我说张超威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可以找他谈，帮助他，但这不能成为你搬座位的理由。我耐心地劝她把课桌搬回原位。但她很坚决地说：“不搬！”

如果在二十年前，面对这样的学生，我肯定会更加强硬地说：“必须搬！”因为我必须维护我作为班主任的权威，如果我说话居然没人听那还得了？但今天我很冷静：学生正在气头上，班主任不妨忍让一下。

我想到今天是她的生日，于是我走到讲台上，对大家说：“今天，是一个同学的生日，我照例要送一份礼物给这位同学！这位同学就是——唐朵！”

唐朵刚才还很不高兴的脸一下子绽开了笑容。在同学们的掌声中，她走上前来从我手中接过了《花开的声音》。

稍停了一下，我接着说：“我今天还有第二份礼物要送给唐朵，这就是对她的直言批评——同学们是知道的，李老师多次对大家说过，真正的好朋友应该直言对方的不足，这对朋友来说，也是最珍贵的礼物。今天李老师就要送给唐朵这份礼物！”

我简单说了一下唐朵擅自搬动课桌移动座位的事，然后说：“刚开学编座位时，我要大家自己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但一旦编定，就不能随便改动，不然一个班不是就乱套了吗？今天这样坐，明天那样坐，显然是不行的。但唐朵却这样做了。我认为，她做得不对！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委屈，或者有什么充足的理由。但是，无论个人有什么委屈，都不能成为擅自搬动课桌改变座位的理由！现在唐朵不愿意搬回原处，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希望唐朵冷静想想，希望她能够在第一堂课下课后把课桌搬回原处。”

说完我准备离开教室，突然看到唐朵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她说：“李老师，我搬课桌是有原因的。”

我说：“我知道你有原因，而且可能还受了什么委屈。”

她说：“我愿意搬回去。”

我说：“这就好！”

我把张超威叫出了教室，来到走廊上：“你是不是和唐朵吵了架？”

他非常有情绪地说：“我又没有说什么！大家都在开玩笑，不关我的事！”

我说：“我没有说只是你不对，但既然双方发生了矛盾，不应该只是一方的责任。她肯定也有不对，但现在我是和你说，你有没有不尊重她的地方？”

“没有！”他态度越来越强硬，高昂着头，眼睛斜看着窗外，我甚至感到他表现出一种痞相。

我知道，如果此时强硬，以气势压他，只会让师生双方越来越对立。我缓了口气说：“你有没有无意中说了什么伤害她的话，这话不一定是出于恶意，但客观上她觉得很委屈？”

他不说话，头仍然扬着，一副不屈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张超威呀张超威，你来我班不久，应该感受到我班的风气，也感受得到李老师对学生的要求，这就是做人第一，而做人首先是尊重别人。你给李老师说过你为什么转学到这里来，还写了一篇文章，从这篇文章中，我感到有三点让我感动，第一，你很信任李老师，跟李老师说心里话；第二，你对老师的评价很公正，哪怕是骂你并罚你的班主任，你也肯定她教学不错，让你地理考试过了关，你还表扬了你的数学老师；不过，我觉得你说班主任让你抄题至少要写上万字，恐怕有些夸张吧？”我有意说了一个非常枝节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是有上万字。”

我说：“怎么会呢？一道题难道有一千多字吗？”

我故意和他争论，并仔细算账。

他很认真地给我解释：“是应用题，每道题就有一千多字。老师要我抄八遍呢！”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让刚才很倔强的他和我说起了话，而且他说话的语气自然缓和了。

我说：“哦，原来如此。第三，从这篇文章中，我感到你非常孝顺，对你妈妈非常体贴。我很感动。正是因为你母亲的建议，你才转学，到这里你也希望彻底告别过去。那么，现在难道你愿意回到过去吗？说实话，自从你转到我班，给我增加了许多工作量，但我觉得值！因为我看到你有这真诚的上进心！”

他扬起的头慢慢低下了。

我直接问他：“你说没说过杨海峰喜欢唐朵？”

他说：“说过。”

我说：“什么叫喜欢？这个年龄的异性同学之间多说几句话，就叫喜欢？跟你说，人家杨海峰很有志向，绝不可能。你不要随便猜测议论人家。退一万步说，即使有这种情况，同学们就应该议论吗？”

他不说话了。

我继续说：“我还想强调的是，你是男同学，是男子汉，应该有这宽广的胸襟，怎么和女同学较劲起来了，说起来都丢人！还男同学呢！你需要的是大度，大气！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人缘好吗，怎么人缘好还会和别人吵架？人缘好，应该是尊重别人，并以此赢得别人的尊重。”

他依然不说话，但很认真地在听我说。

“现在，唐朵已经搬回来了，可能对你还是会有些情绪，我希望你让一让她，男子汉嘛！气量大一些，好吗？”我说。

他点点头说：“好！”

课间我找周围的同学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昨天晚上的纠纷是同学之间开玩笑引起的，包括唐西龙在内的一些同学怀着捉弄别人的心态搞恶作剧，的确有些过火了，而且无聊，再加上有的同学太小气，于是矛盾升级……本来，班集体里出现这些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但我觉得应该引起重视。因为如果一个班的同学之间热衷于一些庸俗的玩笑，同学之间互相议论一些无聊的话题，这个班的风气不可能真正优秀。

这次风波还涉及一个人：杨海峰。应该说，真正无辜受伤害的是他。于是我也找到他聊。他平静地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事实和其他同学说得差不多，但当我问他是否感到委屈的时候，他淡淡一笑说：“没有什么！同学们都是开玩笑，只是有些过分了。”我问：“有个别同学议论你喜欢唐朵，你都不生气吗？”他还是淡淡一笑，豁达地说：“不会生气。说他们的嘛！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感动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男子汉！男子汉就是要有这样的胸襟！”

语文课前，我走进教室。我看到张超威在写作业，突然他的笔不能写了，于是便重新找笔，坐在旁边的唐朵赶紧把手往自己的文具盒伸去，准备借笔给他。但张超威很快找到了笔，所以她便没有继续拿笔。然而这个细节被我看到了。我心里很高兴。

我在讲课文前花了一点时间来说这件事。我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早晨我不高兴，因为唐朵擅自坐在其他地方去了。下来以后我做了一些调查，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我先要表扬一个同学，杨海峰。有同学说杨海峰喜欢谁，杨海峰知道不知道？知道。如果换了一个人，这样被人说，一定会气急败坏，但杨海峰没有，他淡淡一笑，表现出一种对同学的宽容，更是一种大度。人的尊严在什么地方？这才是真正的尊严！有同学就喜欢捉弄别人，拿别人开心，甚至欺负别人。李老师最不能容忍的是对同学的欺负，你有什么了不起，没有谁可以在精神上优于对方！当李老师怀着同情的心情找杨海峰谈，想安慰一下他时，没有想到杨海峰是淡淡一笑，说‘没什么的’。我感慨万千——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杨海峰当然有许多缺点，他的随笔写得不认真，还有上次班委他没有选上，我说你要总结经验教训。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值得表扬。我在想，以后我们之间应该怎么相处，每个同学都应该想想这个问题。昨天也有些同学表现比较好，他们都在劝：‘没有什么的！’有关同学还应该想想：我在这件事情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要想一想。总之，一个人要大气，大度！”

我注意到，张超威和唐朵在我说话的时候很是难受，把头低着。于是我说：“但是刚才上课前我很高兴地看到了一个细节。刚才张超威的笔不能写了，他想另外找一支笔，唐朵便马上帮他拿笔。我非常高兴看到这个细节！一个人的度量越大，就越能在人格上高于对方！你越尊重别人，越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我经常说，我们同学要大度大量。我希望我们的男女同学都能够大气一些，大气要从小处做起！”

讲完课文后，快下课了。同学们缠着我要唱歌，说昨天说好了的，必须唱。我说中午读报课我一定唱，说到这里我突发灵感：“这样，中午十五分钟的读报课，我们为今天的寿星唐朵同学举办一个演唱会，我领衔演唱，同时请唐朵点几位同学和我联袂演唱！”

同学们都鼓掌表示同意，唐朵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我叫她点几位同学，她便点了凌飞、王龙、王楠楠等几个同学。

下午读报课前，我到了教室，看同学们正在做眼保健操，便悄悄在黑板上写了几行字。当同学们做完眼保健操睁开眼睛时，看到黑板上写着——

生日快乐

庆祝唐朵同学诞辰十七周年

歌曲演唱会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遗憾的是，唐朵在学生会开会，但因为时间关系我们不能等她，便提前开始演出了。几位同学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走上了讲台，一一给大家演唱……

这时唐朵回来了，演唱会达到了高潮。在大家最热烈的掌声中，我分别演唱了《恋曲1990》和《大约在冬季》。

下午，学生们上体育课，我来到操场，准备找唐朵谈谈，毕竟她是女同学，还得把工作做仔细一些。我看到同学们在运动场上龙腾虎跃，一群同学正在跑道上打羽毛球，其中正有张超威和唐朵。何晓蕊等几个同学邀请我打羽毛球，我便过去了。唐朵、张超威、何晓蕊、金薇、杨海峰等同学一一和我厮杀，特别痛快！我累了，便坐在一旁喘息，这时我看到唐朵和张超威正在快乐地打着羽毛球。我想：还需要我找唐朵谈吗？

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2004年11月15日　星期一　阴

回到教室，我想到张超威本周没有交作文和随笔，便走到他的座位前问他，他说他的手打篮球受伤了，写字很吃力。我看他的右手的第二个指头果真受了伤，便原谅了他。我问他伤口处理过没有，他说没有。他想找创可贴，但没有。我说我家里有，明天给你带来。

然后我跟他说：“星期五晚上我和你妈妈通了电话，妈妈告诉你了吗？”他说知道的。我问：“你能够理解李老师吗？”他点点头。我说：“我真是希望你彻底改正缺点呀！这不光是为你，也是为我呀！你想想，一个有缺点的同学在一个老师的教育下成为优秀学生，这是当老师多大的幸福！你的进步，会让李老师有成功感的！”

我离开学校前，张超威叫住我，说他饭卡上没有钱了，想向我借一百元钱。我给了他。

2004年11月16日　星期二　晴

自从上次班长提出提前十分钟早读后，每天早晨七点四十，同学们便来到了教室开始学习，今天也如此。但有一个人迟到了——张超威。

我问他为什么迟到，他居然说：“我迟到了？我看其他班的教室里空空的呢！”

“但我们是三班！”然后我对他重申了我们班的纪律要求，并要他以后不要再迟到。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满脸不高兴。

想到他长期养成的一些习惯也不可能一下子改正，我便没有多说了。他正要进教室，我说“别忙”，同时用手往衣服口袋里掏东西，一边掏一边问他：“知道我在掏什么吗？”他说不知道，我问真的不知道，他说真的不知道。我把东西掏出来放在他的手上：“创可贴。你忘记了，昨天晚上我说过要给你带的。”

他脸上的表情马上柔和了：“谢谢李老师！”

2004年11月22日　星期一　阴雨

听其他老师说，星期五我走了之后，班上发生了打架事件。我找了一些同学来做了一些调查，也找有关老师问了问情况。了解到大致的经过——

原来，星期五课间，张超威和陈霜蝉把周杰的钢笔拆卸了，并将墨水弄了一桌子。周杰看了很不高兴，埋怨了几句，结果两人发生了冲突，最后两个人便打了起来。许多同学都去拉他们，英语老师看到后也批评了他们。恶劣的还不仅仅是张超威欺负周杰，更恶劣的是当赵老师批评张超威时，他居然还和老师顶撞，骂赵老师是“瓜婆娘”！

这种现象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让我高兴的是，同学们也感到绝不能容忍。同学们在向我反映情况时，无比愤怒：“李老师，我们实在看不惯他那种社会上二流子一样的气息！”“李老师，怎么让他转到我们班呢？”“我们这么优秀，他的影响太坏了！”我把同学们这种“看不惯”视为我班的正气。

下午，我到教室先把陈霜蝉找出来问情况，他居然不承认做了对不起周杰的事，口口声声说是“开玩笑”的，我火了：“你愿意别人那样开你的玩笑吗？”当时快上课了，我对他说：“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找我！”

然后我便走进了教室，我先对同学们说：“下面的话不是针对全班每一个人的，所以如果我的话说重了，大家不要以为我在批评你。但这些话我的确是批评个别同学，而且必须公开批评，因为有人公开欺负同学，这种现象绝对不能在我班出现！”

然后我说：“许多同学都为生活在我们高一（3）班而……”

我正想说“而幸福”，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同学们打断了：“而骄傲！”

“对！而骄傲！为什么？因为我们班的同学之间互相尊重，李老师尊重你们，你们也尊重李老师。可是，在我班，大家都看到了，居然有同学可以明目张胆地欺负别人！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越说越气，声音无比严厉，“李老师最见不得欺负别人的人！请个别同学别把社会上那一套拿到我班来！如果你认为你可以任意欺负别人，那你不可能在我班得逞，因为咱们是三班！任何一个同学都不会容忍你的！如果有人要欺负我班的任何一个人，就是在欺负我的孩子！我决不答应！！！如果我容忍了你，那就是对被欺负同学和其他同学的犯罪！”

自开学以来，我从来没有在班上这么严厉地批评过同学，哪怕是不点名地批评。我看到有的同学因此而感到惊讶。

最后我说：“请理解李老师的愤怒。我再说一遍，我决不容忍，我相信我们班上绝大多数同学也不会容忍这种可耻的行为！”

晚上吃饭时，王老师跟我说，她找张超威谈了，他不愿意向周杰道歉。同时王老师告诉我，女同学们都同情周杰，非常反感张超威。王老师告诉我：“女同学们都说，如果张超威胆敢再欺负周杰，我们所有女同学都会站出来！”我请王老师转告张超威，请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来到办公室，看到和张超威一起来的还有陈霜蝉。我请他们坐下，然后我也坐下。

他们一言不发。我一脸严肃，说：“你们来做什么的，怎么不说话？”

迟疑了一会儿，陈霜蝉说：“我和周杰开玩笑，有点过分，伤害了他……”

我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打断一下，你们是知道李老师的性格的，李老师最不喜欢听违心的话，因此我希望你们说的一定是发自内心的话，不要为了迎合李老师而说假话。”

陈霜蝉说：“我说的是真话。我很内疚……”

我说：“上周我才给你们讲了《论语》，讲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别人那样对你，你愿意吗？既然不愿意，你又为何那样对待别人呢？”我讲了一些尊重人的道理，然后说：“你现在的态度很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有这样不尊重别人的行为！好，你走吧！”

剩下张超威，他不说话。我说：“你来做什么的，老坐在这里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他说：“我有点看不惯周杰，所以就……”

他不说话了，我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但他仍然不说。

我便问：“就这些？”

“是的。”他说。

我正要说话，他又很有情绪地说：“我觉得以后你要批评我，就直接点名，不要像下午那样不点名，谁不知道你说的是我！”

我故作惊讶：“别人怎么知道我是批评你呢？”

他说：“因为那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

“这就对了！既然我没有点名，别人都知道是你，可见如果说你的形象受到了影响的话，首先是你自己的行为损害了自己的形象。我点不点名都一样！我之所以不点名，是想给你点面子，但由于你自己不给自己面子，公然欺负同学，所以我连想给你面子都不可能了！”

他哑口无言。

我毫不客气地斥责他：“张超威，你不懂起码的尊重人！你来我们班，我和同学是怎么对待你的？你看不惯周杰？我实话告诉你，现在班上大多数同学非常看不惯你！但人家欺负了你吗？你看不惯就可以随意欺负别人？什么逻辑！你知不知道，这次调整寝室，同学们都不愿意和你在一个房间，是我一个一个地做工作，他们才容纳了你，因为我对他们说，任何人都有关心同学的义务！如果你有良心，你应该感到愧对同学们！”

他低着头，依然不说话。

我继续大声斥责：“我是班主任，我要对我的另外37个学生负责；我同时又是这个学校的管理者之一，要对全校学生负责。因此，凭你这种表现，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离开我们学校，另请高明！”停了一会儿，又说：“但我没有这样做，我现在暂时也没有想这样做。因为，我对你还怀有一丝希望。你想想，你来到我班，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同学们是如何关心你的？但是，我要告诉你，教育不是万能的，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但如果你实在要堕落我也没有办法！只是现在我希望你珍惜这么好的班集体，珍惜老师对你的信任！我在外面讲学，常常有老师问我，李老师，你是否有过没有教育好的学生？我说当然有了！我上世纪八十年代教的一个学生后来还被判了刑呢！当时我很痛心，觉得自己教育失败了。后来我想了想，也就问心无愧了，因为我在他身上尽了我所能尽的全部力量，而教育的确不是万能的。只是我以后每遇到一个后进生，我就告诫自己：不要轻言放弃，但如果我尽到了自己的努力而没有达到目的，也不必自责。现在我对你就是这个态度！”

他一直沉默，但我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再有抵触情绪了。

我继续说：“我知道，你原来有许多恶习，我也知道你很想改正。但我告诉你，一个人要进步，是非常艰难的，甚至要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你千万不要后退呀！我宁愿认为，你这次欺负同学，是过去恶习不可自控的惯行。如果你继续这样，学校肯定不会再留你，我也不会再要你，因为我必须还得对得起更多的同学！你说，你这件事错了没有？说真话，说你现在的想法。”

他说：“我错了。”

我说：“错了？错了就应该认错。你必须公开向周杰道歉，而且写成书面的道歉信！这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必须这样做！”

他说他和周杰已经和好了，我说：“我现在不是在调节你们两人的矛盾，而是要消除你在班上的恶劣影响。你既然公开欺负了别人，就必须公开道歉。”

他表示愿意，我说那今晚就道歉吧，他说还是准备一下，明天道歉。我表示同意。

然后我又说：“你曾说你人缘好，但为什么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很反感你？难道你刚来同学们就反感你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行为造成的。而你所说的所谓人缘好，是你在原来的不良朋友那里人缘好，但在我们班你的人缘就不好，这说明我们班风气正。我对你说，现在你要理解同学们对你的愤怒，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改正了恶习，同学们仍然会接纳你的。你必须用行动重塑自己的形象！李老师继续期待着你！再说一遍，李老师现在不会放弃你！你的进步，就是李老师的成功；如果你真的被开除了，这是李老师教育的失败！只要你不放弃你自己，李老师永远不会放弃你。你放弃你的那一天，才是李老师放弃你的那一天！”

晚自习，我在班上公开讲了张超威的事，我表扬了同学们的正义感，特别表扬了女同学。然后又叫大家给张超威一个机会，相信他能够改正缺点。

2004年11月23日　星期二　阴

翻开张超威的随笔，他谈的是“自由”，从中可以看出他的苦闷。他说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更自由，这些自由表现在他能在平时看电视，周末不用去补课，周末晚上能在外玩到十点。而这些自由都要建立在学习之上。如果学习不好，这些自由就会受到约束。

可见他从小的家庭教育主要是纵容和娇惯，而他获得的快乐主要来自网吧和社会上的“朋友”；现在他被严格要求，却认为失去了“自由”。

为此，在今天语文课前，我说了一段话：“李老师今天给大家带来一个话题：民主与自由。民主有两点应该注意，一个是对人的尊重。在一个互相侮辱的社会，是不可能建立真正的民主制度的。民主的实质是尊重，民主教育就是要尊重学生的人格与尊严，同时教会学生尊重他人。第二，民主对不同的人群含义也不完全一样，对成年人，有选举权的人……这里顺便问问，你们是不是公民？”

同学们说：“不是。”

我笑了：“你们当然是公民！只是没有选举权而已。同样是公民，你们为什么没有选举权呢？这是不是不公平呢？当然不是。因为你们是未成年人，还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完全的责任。对你们来说，是‘有限民主’。我们设想一下，假如我们在幼儿园里搞选举，可能不行，因为他们还不具备这个能力。一方面你们在法律上受到‘优待’，比如杀了人，未成年人是不会判死刑的；另一方面你们受到了限制，比如没有选举权。假如李老师任何事情都需要你们表决，看起来民主了，其实这是庸俗的民主。因此有的事情不需要投票，比如这次调整寝室，这是不是说李老师是假民主？不是，那是对你们负责。教育对你们应该是尊重与引领的统一。昨天下午我找一个同学聊天，我说是不是过去有一些不好的习惯，现在就非常想改正？他说是，而且说他现在思想上有一些彷徨。我说这是正常的。任何人都要经历精神上的涅槃，李老师可以帮助你们。那么还有没有另外一种？比如说有的同学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他还觉得这很正常，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这个关头，李老师给你们一些提醒。”(www.xing528.com)

我又说：“第二，说自由。什么叫自由？孟德斯鸠说过：自由就是享有做法律允许做的一些事的权利。马克思说，如果有人认为自由是为所欲为，那么你就没有这个自由，因为别人同样有这个‘自由’！可见法律是底线。对于同学们来说，自由意味着遵守纪律。其实，对于遵守纪律的人来说，他从来不会感觉到不自由。比如我从来不会因为有法律存在而感觉到不自由，我不会埋怨，凭什么我不能够杀人，凭什么我不能盗窃；遵守纪律的同学也不可能埋怨，我凭什么不能作弊，凭什么不能上课说话，太不自由了！要明白，在一个集体当中，不能妨碍别人。对我们班来说，自由就是做一些不违反纪律的事情，或者说不能妨碍他人的事。其实这只是一个底线。咱们班各个方面都是很优秀的，我们要珍惜今天的荣誉，不要做任何有损荣誉的事。比如我说上课不能看小说，有没有同学没有遵守呢？在寝室里要把时间用在正当的地方，有没有同学做了中学生不该做的？李老师说不能把饮料带到教室里来，有没有同学没做到呢？中国搞民主为什么难？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许多百姓还没有形成真正的民主意识。当然，我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只有等所有老百姓有了民主意识再搞民主，不是，民主启蒙和民主实践要同时进行，要在民主当中学会民主，在自由当中学会行使自由！”

上课时，我发现张超威趴在桌子上，一问，他说他头晕，说是病了。我叫他到医务室去看看。下课后，我到医务室去，看他坐在那里，我问是不是发烧，一摸他的额头，不烧。

课间操我找到陈霜蝉，单刀直入地说：“你应该向周杰公开道歉！”

他表示愿意。我说：“比起张超威，你程度稍微轻一些，就口头道歉吧！”

他说：“不，我还是写一个书面的道歉，然后在班上读。”

我在办公室继续看学生的随笔，突然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周杰放了一封信在我的办公桌上。信的内容是认错，他认为他自己也不对，虽然受了欺负，但也不能用打架的方式来解决。

午后读报课，张超威被杨校长叫去谈话了。我便叫陈霜蝉先上来公开道歉。他发言之前，我对同学们说：“我们希望听到真诚而不是敷衍的道歉，大家认真听听，我根据同学们是否有掌声或者掌声是否热烈来判断大家对陈霜蝉这个道歉的评价。”

陈霜蝉走上讲台，读他的道歉文字：“我现在对我在上几个星期所犯的错误做检查。由于我与周杰一个寝室，所以平时都对他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当时我也没有考虑到这会侮辱到周杰。现在我明白了，这些行为都是对他人的极大的不尊重，这使他人的心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也是一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行为。我现在已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后悔不已。我决心以后再也不会去做有损他人自尊的事情，更不会去羞辱、欺负他人，做一个正直的人。现在我真心而诚恳地向周杰同学道歉，对他说声对不起，希望他能原谅我。但愿我们能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和睦相处，成为好朋友！”

同学们给他以热烈的掌声。

我说：“我和同学们一样，也认为陈霜蝉这个道歉是诚恳的，为他这种态度而高兴。”

这时张超威回来了，我同样对他说：“该你道歉了。我将根据同学们是否有掌声或者掌声是否热烈来判断你的道歉是否真诚。”

张超威也开始读他的道歉文字：“自从周杰搬到我们寝室后，我就和同寝室的陈霜蝉一起开周杰的玩笑。起先还只是说说罢了，后来就愈演愈烈，玩笑也开得越来越过分，以致伤害到周杰的自尊心，而我起先还一直不以为然，全然不顾他的感受。经过上周五的打架事件后，王老师、赵老师和李老师都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教导，让我了解到凡事都应先站在他人的立场上想一想，如果别人也是这样对我，我会怎么想。我为了自己一时的高兴而去伤害其他同学，这本来就是不对的，而当老师在给予我批评时，我反倒和老师公然顶撞，这又是错上加错。身为一名中学生，本该以学习为重，而我却把心思投入于开同学的玩笑，这不符合一名合格的中学生应达到的要求，况且是一名盐外的学生。通过老师细心的教导，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解了一个人要先学会尊重别人才会受到别人的尊重，不会尊重别人的人，别人也会同样对你。这里，我向周杰以及以前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同学表示深深的歉意，并决心永远不犯同样的错误，请老师和同学们监督。”

同学们也为他鼓掌，掌声不如刚才热烈，但至少多数同学还是原谅了他。

我对张超威说：“你不仅欺负了周杰，而且还极不尊重赵老师，对赵老师说了一些极其不应该说的话，你还必须给赵老师道歉！”

他表示愿意。张超威走下讲台后，我说：“在这件事情上，周杰是被欺负者。但是，周杰采用的解决办法不对，因此，也有那么一点点过错。报上常看到这样的新闻，某人遭遇不公，不是通过司法的途径，而是私了，结果酿成恶果！因此，以后谁遇到类似的情况，首先应该报告老师。这不是软弱，而是理智。下面的话，我是对班上每一个同学说的了。虽然，这件事情只发生在个别同学身上，但我看到了许多同学的冷漠！如果我们的同学都有正义感，能够及时制止，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这让我感到很痛心！我们班，不能仅仅有爱心，还得有正气！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看客？当然，那天也是有不少男生上前把两人拉开了。但是，这么长时间，周杰被欺负被戏弄，为什么没有人出面制止？也许有同学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对，我们周围的任何一件事，都和你有关；任何一个人的遭遇，都和你有关！”

然后我给学生读了关于自己与他人关系的两段警示的文字——

一位名叫马丁的德国神父留下了一首诗，被镌刻在美国波士顿大屠杀纪念碑上：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

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我不说话；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

我不是犹太人，

我不说话；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

我不是天主教徒，

我不说话；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英国诗人约翰·堂恩：“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陆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所以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

晚自习前，我找到凌飞、张豪博、谢舒云，说：“现在张超威在你们寝室，第一，你们不能受他坏习惯的影响，如果他欺负寝室里的任何一个同学，大家都要挺身而出制止；第二，如果他有任何重大违纪情况，你们一定要及时报告；第三，对他还是要给予关心，要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尽可能给他以感动，和李老师一起转化他。”

我又找到张超威，再次勉励他一定要拿出顽强的毅力战胜自己，向过去的恶习告别。

2004年11月24日　星期三　阴雨

听杨校长说，昨天找张超威谈的时候，他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杨校长还说，她发现张超威也有一些积极的变化，比如以前吃饭时他往往是同外班的一些品行不良的学生在一起吃，而昨晚上他已经和我班的学生一起吃饭了。就这么一点进步，我今天课前就专门表扬了张超威，并鼓励他保持进步。

2004年11月25日　星期四　阴

我从王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口中了解到，张超威最近两天表现不错。王老师还说，昨天晚上自习课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做作业。我想把张超威叫到身边表扬几句，但想到他现在对老师的召唤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因此，决定给他写一封信。

我的信是这样写的——

张超威同学：

你好！

本来想找你谈谈，怕你又不高兴：“我又没有犯错误，怎么又要找我？”因此，想来想去，还是给你写一封信好一些。

其实，我今天并不是想批评你，而是想表扬你。因为最近两天，听同学和老师说，你有了明显的进步：不再和其他班不好的同学来往了，吃饭时都和我们班的同学一起吃；上课也很认真，自习课认真做作业，等等。说实话，听了这些消息，我真是太高兴了！

昨天家长会，你妈妈和我单独交换了意见。从你妈妈的谈论中，我感到她非常善良，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看着眼前的这位母亲，想到你过去的表现，我甚至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这位母亲太不幸了！你妈妈还说，你爸爸现在对你采取的是放弃的态度。我不同意你父亲的态度，但我理解他，就像我现在理解你原来的老师为什么要罚你抄八遍作业一样（你转到我班来，缺了多少作业呀）。但是，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要你抄八遍作业。我相信你会变好的，最近两天不就让我看到了希望吗？

那天杨校长对我说：“张超威幸好分在你班上，如果分在其他班就糟糕了！”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想你也会珍惜这个机会的。近两个月来，你肯定已经体会到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如果你没有到我班，或者说到了我班表现很好，我的这些时间会花在其他同学和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我要备课，批改作业，有那么的文章要写，那么多的行政事务，还有许多社会事务，等等；但是，如果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能够见到效果，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能够进步，我觉得值！老师的任务不就是帮助学生吗？那天我对你说了，李老师一句话就可以让你离开这个学校，而且这次你犯的错误的确足以被开除。但是我和学校都没有这样做，为什么？就是相信你会改正。教育不是万能的，我不保证所有后进同学都能被我转化，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会尽最大努力。只要你不放弃自己，我就不会放弃你！

我们的班风，你应该感受得到，你刚来的时候，同学们对你是多么关心；但这次你犯了这样的错误，同学们一致对你表示极大的愤怒和谴责。在上周的周记中，相当多的同学对你提出了措词严厉的批评。我这里随便给你看其中的一篇——

刺眼的污斑

高一（3）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班集体，不管是成绩还是其他方面，几乎都很完美，就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但现在这块玉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刺眼的黑斑，真的很刺眼，这使这块玉毫无争议的大打折扣，从一个无价之宝，转眼间变成了一块石头，毫无美丽洁白可言。

一个多月以前，一位新同学转到了我们班，当时全班37个同学都非常欢迎他，每位同学都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同舟共济，团结一心，但在一个多月后，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这将是对我班的一个沉重打击。

那位同学现在看起来并不那么友善，甚至对我们班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周杰同学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但他总是找些不正当的，可以说是根本就不成立的理由去数落周杰，在寝室里面划拳，谁输了就去踢周杰一脚，别人周杰可是根本没有说过半句话，难道人家在寝室里看书、写作业都让他看不顺眼，以至于采取这种卑劣手段去报复人家，还经常数落人家，连别人睡觉时都不放过，弄得周杰中午都不敢回寝室，这像一个班的同学吗？这像一个寝室的室友吗？在班上，经常大叫别人的外号，还把别人的笔全部拆开，桌上弄一摊墨水，这难道就是他的本事吗？这样下去，那位同学一定会遭到全班同学的鄙视和愤怒，他应该想想在高一（3）班他是否再“混”得下去，他配不配说自己是高一（3）班李老师的学生，37对1的感觉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在此，我劝他早点回心转意，一声“对不起”不难，否则他将受到上天最严厉的惩罚！

同学们的话说得很重，但你应该理解大家。这是我班有正气的表现。那天你上去给周杰道歉，有的同学没有鼓掌，下来这些同学对我说：“我们对张超威能否改正错误持观望态度，因此我们的掌声愿留在他改正错误之后再给他！”你放心，也应该相信我们同学，只要你改正了错误，大家一定会对你非常欢迎的！同学们是公正的——这两天你进步了，同学们都给我说，这就是证明。

你上周的随笔谈到“自由”，我很坦率地说，你的理解是错的。从你的周记来看，你父母过去是相当纵容和娇惯你的，什么“平时可以随便看电视”，什么“周六可以不去补习”，什么“周末晚上可以在外面玩到十点半”……你过去的确很“自由”，但正是因这种“自由”给了你许多恶习，同时，也使许多观念在你的脑子里完全扭曲了，比如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你可能和大家不一样。现在要让自己回到正轨上来，很痛苦，你得自己约束自己，同时，周围的老师也在约束你，你自然会感到不“自由”，但只要你真的想改正，就必须丢掉过去的那种“自由”，来一个思想上的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新的张超威！这是完全可能的！你要有信心！俄罗斯现任总统普京，少年时就是一个小混混，但后来他彻底告别过去，现在不成了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吗？类似的故事我还可以讲许多许多。我多么希望你能够从此成为一个朝气蓬勃的、品行端正的、勤奋好学的张超威呀！那样的话，你会找回自己的尊严，受到周围的尊敬，这将是你的成功，也是我的成功！

我现在给你提两个建议：第一，在平时日常行为中严格要求自己，从细节处追求高尚。比如不说脏话（就这一点你就给同学们特别是女同学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比如把头发剪了，不要留着社会青年那样的长发；比如平时走路要昂首挺胸，精神抖擞，而不是懒懒散散，畏畏缩缩。第二，与你过去的坏朋友决裂。注意，我这里用的是“决裂”一词，意思就是彻底和他们断绝往来，周末回家不要和他们往来，包括电话往来。这点恐怕你很难做到，但是如果你真想进步，就必须做到。我常说，一个人的品位可以从他交什么朋友中看出来。常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道理我不用多说。另外，你也不要和外班不好的同学往来，包括你的所谓“小学同学”。你多和班上的同学接触，从他们身上学一些好的东西。我打算在一个月后，给同学们布置一篇作文，题目是《张超威印象》，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同学们关心你，并观察你的进步。

李老师今天很忙，本来想的是今天下午批改同学们的作文，但一听说你有进步我就很高兴，就决定给你写信，及时鼓励你。虽然花了一个多小时，但如果你能够理解李老师，我就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我真希望你以后三年都在我们班，李老师也愿意继续教你，看着一个有缺点的同学在自己的帮助下慢慢成长为好学生，最后成为国家的人才，这是做老师的幸福，我期望你给我这个幸福。

张超威，你能满足李老师这个要求吗？

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回信。

祝你天天进步！

你的老师和朋友：李镇西

2004年11月25日

下午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我来到操场把信交给文海，请他转交给张超威。同时我问了问张超威最近的表现，他说明显有进步。在操场边，我又把和张超威同寝室的三位同学——凌飞、谢舒云和张豪博同学找来问了问，他们也说张超威进步不小。我特别叮嘱他们要多关心张超威，多和他接触，不要让他感到大家不理他。

2004年11月27日　星期六　晴

语文课时评讲作文。这次半期考试的作文，题目是《独爱__________》。张超威写的是《独爱步行》，写他奶奶喜欢散步，因而身体健康。整个作文语言通顺，感情真挚。我特意请张超威上台念他这篇作文。

张超威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走上了讲台，认真读他的作文。

读完后，同学们给他以热烈的掌声。这是他欺负同学那件事以后，第一次在班上正面亮相。我就是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感到自己仍然被尊重。

我评论道：“从张超威这篇作文中，我感到他特别孝顺，很爱他奶奶。”“哎，你奶奶叫你什么？”我问。

他不好意思地说：“叫我威威。”

“呵呵！如果你奶奶知道你写这篇作文，一定会说‘威威真懂事’！”我笑着说，“我想，你奶奶一定盼着她的威威能够早日成长为有用的人才。我想，你一定不会让你奶奶失望的。希望你见了你奶奶，代我问候她老人家，祝她身体健康！”

2004年12月1日　星期三　阴

今天张超威交上来一篇随笔《还是不懂》，表达了对生活的一些思考。

我在后面批道——

读你的随笔，感到你还是很纯真的，至少不乏纯真的一面。人越是走向成熟，不懂的东西越多；旧的不懂解决了，新的不懂又冒出来了。从书本中找答案，从生活中找答案，一生都在找答案，这便是有意义的一生。

又：这几天各科老师都反映你有进步。保持！

2004年12月14日　星期二　大雾转晴

昨天我在语文课上表扬了张超威，他的确有进步。这个进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觉，许多老师和同学都感觉到了。魏雨萱就在上周的随笔中写到了张超威的一些优点。

也许是巧合——其实未必是巧合，张超威上周三的随笔也谈到自己第一次融入班集体的感受。

我看了这个随笔非常高兴，在后面批道：“很好！这次不少同学的随笔都写到你的进步！我很高兴。看到你的进步，比我自己有了进步还高兴。这也是我教育的进步啊！愿你天天快乐！”

我去找到张超威，给他说了同学们对他进步的肯定。他很高兴地笑了，同时很得意地告诉我：“这次数学考试我考了128分！物理考试考了全班第二名！”

我说：“李老师真是为你高兴呀！你原来不是说你上数学课听不懂吗？”

他说：“现在不了，我觉得我找到学数学的感觉了！”

我说：“你的进步，也是李老师和其他老师的成功，是全班同学的成功！希望你带给我们更多这样的成功感！”

回到办公室，我赶紧给张超威的母亲打手机，想告诉她儿子的进步，但手机关了。于是我发了一个短信给她：“张超威近来有进步！特报喜！”

2004年12月15日　星期三　大雾

今天课间操，我看张超威脸上有许多印痕，便笑着问他：“刚才上课睡得还好吧？”他一惊，然后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我一看你脸上的印痕，就知道你刚才上课睡觉了！什么课？”

“英语。”

“这可不好。以后不能再睡觉了！这不但会影响你的学习，也对老师不尊重。”

语文课上，张超威发言特别积极，虽然他说得不一定对，但绝对很认真。课后我和他开玩笑：“你语文课上精神十足，是因为你英语课上睡了觉，有的是精神！只是挖肉补疮不合算呀！”

最近我的确为张超威的进步而高兴。杨校长也说：“最近看张超威走路的状态都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换了一个人！”

我说：“我也表扬了他，对他说，以后你可能还会犯错误，但希望你永远都要有上进心！”

其实，我内心深处也做好了他反复的思想准备。后进生的转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在反反复复中走向进步的。在学生犯错误的时候，我们要充满希望，相信他在我们的帮助下总会有进步的；在学生取得了进步的时候，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教育转化一个学生不是那么简单，他随时都可能反复。

2004年12月21日　星期二　阴

语文课上评讲学生随笔，我想到张超威的随笔。“我不知道张超威同学愿不愿意，或者说敢不敢让我读？”我有意激他。张超威不好意思地拿出了他的随笔本。

同学们开始听我朗读张超威的随笔片段——

星期五的语文课，让我集中了精神，这全是因为《我与地坛》。

虽然是第二次学这篇课文，第N次读这篇文章，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几年来语文教材上少有的几篇能令我心为之一颤的文章之一，只因为他写到了母亲。

我从小与父亲感情不和，他喜欢的是那种整天抱着书看的呆子型的，所以，我与母亲的感情就越发浓重。我对我母亲几乎无话不说。我觉得我妈妈与别人不同，她更能理解她的儿子。像我这样的儿子，无论生在哪个家庭都会受到父母的责骂，而我母亲却很少骂我，代之以更多的鼓励和理解。这并不是她对我的溺爱，而是她的教育方式奇特罢了。

文中最让我感动的，是写作者母亲到地坛找他。这让我想起了我母亲。我有段时间迷恋网络游戏，常常是早出晚归，母亲便出门找我。她几乎走遍了附近所有的网吧来找我。恰巧有一夜，我和朋友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上网，玩得太投入忘记了时间，才看钟时已十二点半。朋友说在网吧过夜，我不加考虑就答应了。第二天回家，见妈妈脸色苍白，显然一夜未眠。不知她又走了几家网吧，又失望地回家，她一定一夜未合眼，只怕我回来没人开门。

李老师曾说我爱我妈妈，但我认为不是。如果我真的爱她，我不会让她为我担心；如果我真的关心她，也不会在读这篇文章时，后悔不已。

这篇文字从写作上说，并不算上乘，但真诚的情感打动了大家，自然同样赢得了全班同学的掌声。

我说：“张超威也不过才十几岁，有的是机会，后悔什么？以后完全可以报答母亲的！”

2004年12月27日　星期一　晴

上周我叫同学们在随笔本上写一篇小作文《进步最大的同学》。

当然，更多的同学写的是张超威，如果把同学们写的作文视为“进步奖”选票的话，那张超威无疑是得票最多的同学。

不论在学习还是生活中，张超威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是不可否认的。

当然，张超威进步大并不说明他现在就完美得没有一点缺点了。有同学在写到张超威的进步的同时也写了他现在仍然存在的一些问题。

今天我把几篇写张超威进步大的随笔给了张超威，让他看看；同时，我也把那篇涉及他仍然存在的问题的随笔也给了他。

我把张超威叫来，问他看了同学们写的作文有何感受，他说：“同学们说的都是事实。”

我说：“对你的批评也是事实吗？”

他说：“是的。”

我说：“同学们是公正的，你取得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存在的问题，大家也看到了。但我认为，你现在存在的问题，是进步中的问题，这和没有进步时存在的问题是两码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逐步克服这些问题。好吗？”

他点点头。

2005年1月4日　星期二　晴

下午第二堂课下课后，谢舒云和张超威急匆匆地跑到我办公室，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了，你们这么着急？”谢舒云说：“李老师，我的手太疼了！写字都很疼的。”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我一看，他的手指和手掌都肿胀着，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我这才想起，一到冬天，谢舒云的手就要生冻疮的。

我问：“去医务室看了吗？”

张超威帮他说：“医务室的医生说，必须去医院看看。李老师，让我陪谢舒云去吧！应该去四道街的皮肤病医院，我熟悉路。”

看张超威的表情那么急切，仿佛是他的手生了冻疮。

“好！你们去吧！”我问谢舒云身上有没有钱，谢舒云说有，我给了他一百元。“多带些！”

本来我想开车送谢舒云，但我一会儿还有课；又想请学校车队师傅送一送，但怕学校没这规矩，便只好把他俩送到学校大门，让他们去赶公共汽车。我一再嘱咐他们：“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可谢舒云和张超威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后悔没有让学校派个车送他们。正在我异常着急的时候，突然看到他们回来了。原来他们转了好几次公共汽车，先后走了两家医院，回来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公共汽车堵车，因此现在才回学校。

我说：“回来就好！我放心了！怎么样，谢舒云？”

他说：“拿了些药，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

我对张超威说：“张超威呀，今天你能主动陪谢舒云去看病，让李老师特别感动！”

张超威说：“因为我想到谢舒云对成都街道不熟悉嘛！”

我说：“我很高兴你的进步！你应该知道，对你的每一个进步，没有谁比李老师更高兴的了！”

张超威非常纯真地笑了。

2005年1月7日　星期五　晴

在对班委干部投信任票的同时，大家还对三位因吸烟而受处分的凌飞、谢舒云和张超威同学是否同意撤销处分而进行了投票，结果凌飞和谢舒云得以通过撤销处分，张超威则没有能够通过，不少同学在简述理由时，说他虽然有进步，但行为习惯和大多数同学相比还有距离。

这个结果，让我再次感到班上同学的公正：张超威有进步，大家都充分肯定，但对他存在的问题，仍然看得很清楚。我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张超威，他感到有点意外。我要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仍然存在的问题，不要因一点进步而沾沾自喜，并鼓励了他几句。

2005年1月10日　星期一　阴雨

有网友和我探讨教育转化后进生的问题，我昨天在网上简单写了一个帖子。今天，由这篇随笔，我特意在中午读报课的时候，读了我那个帖子——

刚开始和张超威谈心时，我说过这样的话：“教育不是万能的，你能否进步，首先取决于你。但是，我愿意最大程度地给你提供帮助，而且决不主动放弃你！只要你不放弃自己，我就不会放弃你！如果我尽了最大努力，你还是放弃了自己，我将问心无愧！”

这里涉及对教育功能的认识。

我始终认为，教育不是没有作为的，但教育不是万能的！

我对所谓“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的说法很不以为然。

回头说这个班的孩子。未来有许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学生在受我的教育同时，还受着家庭和社会的教育影响，有的是我不可控制的，比如，如果学生严重违反足以开除出学校的校纪，甚至触犯了法律，那他肯定要离开我班，而且还要离开我校！

当然，我这是最坏的设想，但既然要我那么绝对的回答，我当然要考虑到可能发生的一切。

但是，我现在，不，从一开始，我就下定了最大的决心，决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2005年1月14日　星期五　大雾转晴

俗话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张超威那天送谢舒云去看病的事，谢舒云至今都还心存感激，并把这种感激之情写进了随笔。今天我把这篇随笔打印出来给了张超威，让他感受一下助人的余香。

我对同事谈到了张超威，我说：“张超威现在在行动上变化很大，我很高兴。但思想深处是否开始转变，我不敢保证。一个人的坏行为好纠正，但不好的思想认识要改变则很难，我也没有希望一下子就能改变他的思想，只能慢慢来。当然，一个人的是否转变取决于多种因素，我也不敢保证张超威最终就一定能成为优秀学生，他也可能反复甚至堕落，但我会尽到我的努力。”

我说我这学期最大的成就，是建立了充满爱心和正气的班集体。“同学们渐渐形成了集体荣誉感，班上有了凝聚力。这几天凌飞的工作之所以比较顺利，这和同学们心中已经建立的集体情感分不开。可以这样说，我做了一学期的工作，同学们的凝聚力在这几天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我还说：“班上几个同学之所以能够有比较大的进步，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把他们交给集体！也就是说，无论是他们犯了错误时受到的批评，还是取得了进步时获得的表扬，都不是来自我一个人的，而是全班同学的！因此，我特别信奉这样一点：班主任要善于把对某一个学生的褒贬，变成整个学生集体对他的褒贬。这也就是我80年代末期提出的一个观点：要把教师的权威转化为集体的权威！”

2005年1月17日　星期一　阴

我今天从部分男生那里了解到一件非常令人生气的事：昨晚上因为停电，张超威便准备在寝室里点蜡烛，结果被生活老师耿老师发现了，耿老师说学校规定不能在寝室里点蜡烛，于是耿老师便把蜡烛没收了；张超威便和耿老师大吵大闹，还用极为肮脏下流的语言骂耿老师。

我听说这件事之后，便去男生宿舍找耿老师核实情况，结果事实真的如此。

对张超威犯错误，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以后就不犯错误了，我是随时准备迎接他的错误。但是，如此辱骂生活老师，仍然让我非常生气。

晚上，我把张超威请进了办公室。

我问：“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他说知道。

我说：“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好吗？”

他用简单的语言把事情说了一下：“昨晚上没电，我就点蜡烛，结果生活老师把蜡烛没收了，我就和她吵起来了。”

“你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错在什么地方？”我问，但马上觉得我的话太绝对了——万一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呢？于是，我改口问：“你觉得你有错吗？”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错！”

这倒让我吃惊了，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了吗？但我还是耐心地对他说：“好，那我帮你分析分析。我认为，在昨天的事情上，你至少有两点错，第一个错，你不应该在寝室里用蜡烛，这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学校为了安全，严禁学生私自用蜡烛……”

他把我的话打断：“以前也有人点蜡烛的……”

我也把他的话打断：“请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以前有人点蜡烛，并不等于他们就是对的，只能说明他们也违反了规定。法律规定不能杀人，可照样有人杀人，你能说杀人合法吗？好，我继续分析。你用蜡烛，这是不对的。但是我要说，这个错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因为我可以理解成你不知道学校的规定，是无意中犯的错。但是，第二个错就很难让人理解和原谅了——当耿老师指出你的错并把蜡烛没收了的时候，你不应该辱骂耿老师……”

“她不还我蜡烛嘛！”他说，“她不还我我当然要找她啦！”

我提高了声音：“那你就该破口大骂吗？”

他说：“她的声音也很大，如果我不这样，就压不到她！”

我一下火了，站了起来，厉声斥责道：“她的声音大？她严厉批评你是她的责任！如果出现了火灾，谁负责！你要压倒她？你有什么资格压倒她？你有什么资格辱骂她？！老师制止你点蜡烛，你就可以破口大骂，你这简直就是社会上的流氓行径！在我们班，在我们学校，决不允许有这种行径！！！”

他被我镇住了，一言不发。

我说：“你居然还说自己没错！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骂人是不对的，你居然不知道？张超威呀张超威，你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步，我和同学们都为你高兴，可你又退步了！我很难过。当然，我也想过，要让你一下子改变一些思想认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在行动上必须和大家一样遵纪守法！”

他依然一言不发。

我说：“有一位同学说过这样的话：‘有错就要认，这也是男子汉必备的条件！’”我有意把他曾经写在随笔里的话说给他听。“你想想，你还是男子汉吗？这样，你回去想一想，给你24小时，想好了我们再谈。不过，我要说说我的处理意见：必须写成书面的道歉书，然后公开给耿老师赔礼道歉——因为你是当众辱骂耿老师，所以必须当众赔礼道歉！”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人家耿老师可以做你的妈妈了！你怎么会如此恶毒的骂人家！如果你不愿意给耿老师认错，那么，你就别住校了，你回家去住，每天由你妈妈送你上学！”

他不说话，也不走。

我说：“今天我是从同学口中知道这件事的，大家都很气愤！这说明同学们是有正义感的。我和同学们最见不惯的，就是谁对普通劳动者的看不起！你不仅仅是看不起而且辱骂了！我要提醒你，你有了进步，同学们给你鼓励；你有了错误，同学们仍然帮助你。这就是我们的集体！如果你改正缺点，大家都会欢迎你；如果你不改正过去的恶习，这个班就没有你的市场！对于你，我从来就没有保证过，一定有把握让你彻底改正所有缺点变成一个优秀学生，不，这要取决于你。如果你执意不改正恶习，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因此而哪一天被学校开除，我也问心无愧。但我会尽到我最大的努力帮你！我愿意重复一遍过去说过多次的话——只要你不放弃你自己，我就不放弃你！但是我还要说的是，如果你的一些思想意识和坏习惯不改正，以后早晚要跌大跟斗！不信我们走着瞧！——就这样吧，我不和你多说了！”

他说：“那我给耿老师认个错吧！”

“可以！但必须当众认错！”我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你是当众辱骂耿老师的！”

说到这里，我又心痛地说：“张超威呀，其实我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已经在心里为你‘开脱’了许多，比如我想你可能当时也是一时冲动。而且，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张超威一定会很后悔，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不该骂人。哪知道你根本就不认错，还觉得自己有理！唉！”

他小声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是比较冒火，因为我饭卡上没有钱了，晚上吃的是方便面，再加上一会儿又考物理……”

“你有再大的困难，都不能成为不认错的理由！好了，既然要考物理，我就更不能留你了，你去吧！抽空想想，明天再谈！”

他离开办公室前问我：“一定要写道歉书吗？”

“一定！必须有书面道歉！”我不容置疑地说。

2005年1月18日　星期二　阴

晚自习开始时，耿老师来到我们班上，同学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她。张超威上台读了他的道歉信。

读完后，同学们给了他不太热烈的掌声。然后我请耿老师说几句话，耿老师说：“我其实已经原谅张超威了！没什么的。那天我的态度也不是很好，也要向张超威表示歉意！”

同学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向耿老师表达敬意！

我说：“耿老师严格要求同学们是没有错的，但耿老师却还向张超威道歉，我很感动！我注意到刚才同学们给张超威的掌声并不太热烈，我想这可能是大家还没有完全信任张超威吧？那就让我们继续关注张超威的行动吧！最后，我提议，我们提前祝耿老师春节愉快！”

更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来……

耿老师走了以后，我说：“张超威这是第二次骂老师了，我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我也相信张超威不会有第三次！”

2005年1月25日　星期二　晴

明天就要放寒假了。晚上，我来到教室，发表本期的“告别演说”。

接下来，我宣读了学校表彰的同学名单。这个名单是根据前次同学们评选“全班之最”的结果确定的，但前段时间出了一个小插曲——当初张超威被评为“进步最大的同学”，因此理应获得进步奖，可是因为后来他辱骂生活老师，便被我取消了，我让同学们再选一个进步大的同学，大家选的是舒霈。但今天舒霈的随笔对此提出了不同看法——

本周评选了学校表彰的同学，张超威本来是被评为了进步最大的同学的，可是后来因为他犯了一些原则性的错误而被取消了，后来同学们就把这个仅有的名额给了我。其实，我觉得我有些愧对这个评选，因为在我看来我的进步并不是很大，至少说是不显著，况且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不足的地方需要去改进。再说张超威的事，或许李老师对这件事作了周全的考虑后才作出这样的决定。但我认为张超威是不应该被取消的。首先我们必须肯定他无可厚非的进步，其实犯错误是在决定之后的事，我们不能因为他犯一个错误而否定了他的进步，毕竟取得进步是比犯错误困难许多的。再次，或许这对他来说不仅是对他的进步的一种肯定，而且是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成为他想往更好方面发展获得更大进步的一种动力。而霎时间这种动力就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而烟消云散荡然无存，心里难免会有一种失落感。

其实我是坚信张超威本性还是单纯善良的，因为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以前的环境多少会对他有了些影响，但这种改变是需要给他时间的，或许有些难，但只要他不妥协不屈从于过去的“他”，进步和超越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所以我希望李老师能够将“进步最大的同学”的荣誉还给张超威。我要声明的是，这决不是我的同情或退让，而是我切切实实的感言。

上午读到舒霈这篇随笔时，我就感到脸红，觉得自己的宽容之心有时还不如学生。当时，我便动了还是把进步奖授予张超威的念头。但我转念又一想，还是让同学们来决定吧！

于是，晚上我在宣布学校表彰名单前，特意把舒霈的随笔给大家朗读了。然后我说：“李老师觉得在相信同学这一点上远不如舒霈！我要向舒霈学习！这样吧，究竟是不是还是让张超威得进步奖，还是让大家来决定。——张超威，你回避一下好吗？”

张超威正想站起来走出教室，同学们纷纷说：“没有必要！我们同意舒霈的意见！”说着，大家便鼓起了掌。这掌声既是给张超威的，也是给舒霈的。

后记：上面只是我和张超威三个多月“较量”的经历，但这三个多月的日记已经充分展示了教育的复杂性、艰巨性，也体现了我转化“后进生”的思考和具体做法以及初步成功——在第一学期期末，张超威尽管又犯了错误，但他的进步依然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同。其实，我和张超威的“较量”刚刚开始，后来他又不断反复，我不断地和他磨，可谓煞费苦心！限于篇幅，我不便将有关他的所有日记展示于此。尽管对于教育者的探索来说，重要的首先不在于结果，而是过程，但我可以告诉读者我最近收到的他母亲的短信：“李老师，张超威现在新加坡留学。我们永远感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