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時期出現了明初一百多年以來的第一個雕版印刷業的高峰,書籍刻版總計在三千種以上。有許多書,僅在嘉靖一朝就有三種以上的刻本,如《儀禮注疏》,有陳鳳梧本、汪文盛本、應檟本和李元陽本;《史記》三家注本有汪諒本、王延喆本、秦藩本和南京國子監本;《聞人氏痘疹論》有劉尚義本、陳鎏本、陸深本和另一種嘉靖本;《藝文類聚》有胡纘宗本、宗文堂本和平陽府本;《雍熙樂府》有嘉靖十年(1531)本、嘉靖十九年(1540)本和嘉靖四十五年(1566)本等等,如此類者甚多。其中翻刻是重要的刊刻方式,嘉靖翻刻本不僅有嘉靖翻刻前代本,也有大量的嘉靖翻刻嘉靖本。
從版本鑒定的角度來説,嘉靖翻刻嘉靖本的情况比嘉靖翻刻前代本更爲複雜。因爲同時代的翻刻本與底本更加相似,也更容易混淆。甚至有時將底本和翻刻本放在一起,要區分何爲底本、何爲翻刻本,都非常困難。這在嘉靖翻刻前代本的鑒定中,則是相對簡單的問題。因此嘉靖翻刻嘉靖本的問題,對於嘉靖本的鑒定更加重要。
嘉靖翻刻嘉靖本,時代相近,如果是同一地區所刻,從實物版本學的角度看,翻刻本與底本的字體、版式、紙張都很相近,則版刻風格幾乎無甚差别,這很容易導致翻刻本與底本的混淆。這方面的絶佳例證是嘉靖十年(1531)楊鑨九洲書屋刻本《初學記》[9],其底本爲嘉靖十年安國桂坡館刻本《初學記》。兩者刻書地都在常州府,是典型的蘇式嘉靖本。兩本都有嘉靖十年秦金《重刊初學記序》,序云:“(《初學記》)歲久板廢,抄本狼籍,字多舛訛,觀者病之。錫義士安國購得善本,謀諸塾賓郭禾,相與校讐釐正,遂成完書。選能鳩工,繕寫鋟梓以傳。”可知此序爲安國本之序,楊鑨本當爲翻刻。安國本情况相對比較簡單,存世有兩部被挖改冒充宋本[10]。情况比較複雜的是楊鑨本,今所見其印本有三種:一是目録首葉鐫“大明嘉靖辛卯晉陵楊鑨重刊”,卷端鐫“晉陵楊鑨重刊”,版心上鐫“九洲書屋”,是爲前印本[11]。二是將目録“大明嘉靖辛卯晉陵楊鑨重刊”和卷端“晉陵楊鑨重刊”中“晉陵楊鑨”均剜改爲“錫山安國”,卷十二卷端“晉陵楊鑨重刊”剜去“晉陵楊鑨”後殘留“重刊”二字,尚未補“錫山安國”,是爲後印本[12]。三是將版心“九洲書屋”亦多剜去,卷二葉十五爲補版,是爲更後印本[13]。其中後兩種印本尤其是最後一種,很容易被誤定爲安國本。
嘉靖翻刻嘉靖本,即使是不同地區之間的翻刻,也有可能是同一類型的版刻風格,如果版刻信息不明確,也會給鑒定帶來很大的麻煩。如《宋史新編》有三個版本,一是福建本,當刻於嘉靖三十六年(1557)至四十三年(1564)之間,疑即福州府學所刻,是目前所見最早的刻本,很可能是此書初刻[14]。一是嘉靖四十三年廣東左布政使杜拯主持刊刻之本(下稱“廣東本”)[15]。一刻於嘉靖晚期至萬曆初年間之本(下稱“嘉萬本”)[16]。三種版本都是比較典型的蘇式本風格,又大多缺少明確的文字性刊刻信息,非常容易混淆。這就需要從實物版本的角度進行很細緻的比對,才能區分原刻本和翻刻本。翻刻本常常前面的部分刻得比較認真,比較忠實於底本,後面逐漸鬆懈,與底本差距增大。廣東本與嘉萬本字體相對於福建本,略有變形(圖5-3),並出現了訛誤字形,如嘉萬本《宋史新編》卷十五首葉後半葉第六行、第九行“徵”字内“壬”誤作“王”,第二葉後半葉第七行“摇”字亦誤。三本比較簡單的區别包括:卷端作者題名,福建本作“柯維騏編”,另外兩本作“柯維騏著”;嘉萬本卷端版心下鐫本葉字數“三百六十二”,廣東本則無。《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録了兩個版本,一是史部853號“明嘉靖刻本”,一是史部855號“明嘉靖四十三年刻本”,前者當是福建本,後者則是廣東本,但在每個版本下面的館藏地中,兩個版本卻有混淆,比如復旦大學圖書館所藏爲廣東本,卻收在了福建本之下。
圖5-3 天一閣藏(www.xing528.com)
圖5-4 天一閣藏
上面談到嘉靖翻刻本,不管是翻刻宋本,還是翻刻嘉靖本,都屬於一般的情况,即從實物版本的角度看,尤其是字體方面,翻刻本總要比原刻本遜色一些,只不過差距大小有所不同,翻宋翻元差距大一點,翻嘉靖本差距小一點。但是還存在一種特殊的情况,翻刻本字體比原刻本漂亮,如同爲嘉靖刻本的《嘉靖四十三年江西鄉試録》,所見原刻、翻刻兩本,整體上不相上下,個别局部(如“樊璽”二字)翻刻本要比原刻本更精緻美觀(圖5-4)。這是爲什麽?或者説,如何判斷二者何爲原刻、何爲翻刻?一般情况下,對於這種版刻風格極爲相似的兩個本子,我們會通過仔細地比對版面的實物特徵,從字體工拙所體現出的翻刻特點和翻刻字體的僵化與變形來區分原刻和翻刻。在查驗大量明代會試録、鄉試録版面的實物特徵之後,經過仔細分析其文字的實物特點,我們發現幾乎所有的會試録、鄉試録文選部分都存在考生名字後來填補的現象,即原版人名爲空,名字爲後來填補,以刻名字之木條嵌於原版之上刷印。一個比較直接的證據是《萬曆二年會試録》文選部分第七葉第五行,前印本無人名,後印本出現人名“顧夢鯉”,顯爲後來填補。而填補之名,大概是倉促中刻工隨手刊刻,故字形大多比較拙劣。至於原版人名空置的原因,應該與當時科舉考試的糊名制度有關,墨卷糊名,謄抄的朱卷上就不會出現考生名字,而刊刻試録時大概爲方便或者趕時間,直接以朱卷爲底本刊刻,故不知考生之名,只好先空置,等以後核對墨卷時再填補。因此凡是人名爲填補的版本,應該是最早刊刻的本子,後來翻刻時名字都已知道,無須再填補。我們查驗了《嘉靖四十三年江西鄉試録》原刻本文選部分的人名,實際情况與其他大多數試録一樣,字形拙劣,也是填補而成。而翻刻本則人名和其他部分同時刊刻,比原刻本更爲美觀自然。
嘉靖翻刻嘉靖本是嘉靖翻刻本中最複雜的一類,在鑒定中需要充分考慮各種可能的情况,仔細做好版本的實物分析,找出版面的關鍵部分,並結合廣泛的文獻考證,利用各方面的知識,才有可能得出更準確的鑒定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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