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梦-关注生活品质和精神自由

与美国类似，20世纪之前的欧洲也极力推崇对个体自由和理性的追求，并建立了庞大的现代西方文明体系。西方文明的理念包括：人的尊严、人格、人的价值、人的意义、爱、公正、公平、正义、人权观念、人道观念、民主观念、自由观念、平等观念，等等。现代西方民主社会的基本公设就是“天赋人权”。美国国父富兰克林的名言“民主就是两只狼和一只羊投票决定午饭吃什么，而自由就是一只武装的羊反对这次投票”^[6]，其含义是指：民主的弊端是多数暴政，亦即多数人以众暴寡，而自由就是防止它发生的武器；每个社会成员都有同等的不可剥夺的基本权利，包括生存、自由与追求幸福等，这些权利称为“自然权利”，是造物主赐予的，多数人无权通过表决的方式剥夺之，如果这种事发生了，则少数人有权使用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这就是现代民主理论的柱石，它不但预防了多数暴政的发生，而且阐明了“平等”的内容，它不是中式的“等贵贱，均贫富”，而是基本权利的平等，具体来说就是每个人都享有同等的改善个人财富与地位的机会。只有做到这点，就是实现了社会公平正义。

然而，与本土置身于战争之外的美国不同，在经历了两次以欧洲为主要战场的世界大战之后，欧洲各国遭遇了巨大物质损失和严重精神创伤，这促使欧洲对西方文明进行普遍反思和深刻反省，从而形成了一种有着自身显著特色的关于理想生活的观念。社会思想家杰里米·里夫金将欧洲人的这种不同于美国梦的发展梦想命名为“欧洲梦”。至此，“欧洲梦”这一概念诞生并逐步进入人们的视野。

里夫金认为，同注重个人财富积累、国家经济增长和独立自主倾向的美国梦相比，欧洲梦则更加关注个人的生活质量、可持续发展与相互依存。他同时认为，欧洲人工作是为了生活，而非生活是为了工作。因此，这样一种欧洲梦“具备一切正确的特征”，能够超越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能够呼唤人们进入一个更具包容性、多样性、生活质量、深度游戏、可持续性、普遍人权、自然权利和全球和平的新纪元”。^[7]

《欧洲梦：21世纪人类发展的新梦想》（左图）及其作者杰里米·里夫金（右图），该书提出了“欧洲梦”(www.xing528.com)

欧洲梦注重个人生活质量、可持续发展与相互依存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和时代背景。这是因为，在经历二战期间侵略者的摧残后，欧洲国家的经济和文化遭到严重破坏，战争伤亡不计其数，使得欧洲各国人民更加期冀更好的生活方式和更高的生活品质。因此，英国在战后建立了包括养老、医疗等在内的全方位福利制度，整个福利体系的复杂程序远超美国，其原因是英国在战争中受到的创伤比美国严重得多。其他欧洲国家也一样，有的曾被纳粹长期占领，需要和平稳定的环境休养生息、修复创伤。虽然这并未被明确赋予欧洲梦这一名称，但它们的确是战后欧洲人民的梦想。欧洲国家普遍实行的福利国家政策，在10多年前还备受推崇，但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使其赞誉声渐渐消失。为缓解金融危机影响，爱尔兰、葡萄牙和西班牙等欧洲多国，大幅削减了政府的社会福利支出，而且高失业率再次笼罩欧洲。一些欧元区国家陷入主权债务危机，甚至危及欧元在欧洲国家的中心地位。

欧洲梦的追求目标是更高的生活品质，但其更加重视人的精神需求和精神自由。与仅用单一财富作为衡量标准的物质需求不同，不同个体的精神需求具有显著的多元化特点，因此要求社会价值观的多元化，对于不同的价值观与文化给予足够的包容。此外，欧洲梦也特别强调生态友好，对社会发展中的生态问题给予了极大关注，反对一切以破坏自然为代价的发展方式，将发展中的生态价值放在极高的位置。由于全球生态问题的日益严重以及全球范围内对生态问题关注的增强，在生态问题上抢先一步的生态主义使得欧洲在这一领域再次扮演了全球先行者的角色，生态主义甚至已经演化成为欧洲的一种意识形态。

然而，欧洲梦本质上并不是一种全新的文明模式，更大程度上是对传统发展模式的反思，因此看起来足够美好的欧洲梦也难以得到有效的实现。这是因为，欧洲梦产生的基础之一是美国有效治理下的世界秩序，在这一秩序中，欧洲并未处在完全意义上的中心位置，而仅仅是在相对有利的位置；此外，欧洲梦的产生基于欧洲已经取得的发展成果和已经完成了的现代化任务，使得欧洲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关心基本的发展问题。这两方面的基础因素，使得欧洲能够专心营造具有足够美好价值的欧洲梦，却无力提供有效的全球治理与发展的模式。因此，这种主要建立在反思基础上的“梦想”，是西方文明模式在产生美国梦之后的衍生物，因而也很难成为世界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的普遍梦想。因此，欧洲梦似乎比人们预想的脆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