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周至春秋,“战车战”一直是诸侯争霸战争中的主流作战方式。但当历史进入战国时期后,我们却惊讶地发现:战车在战争中逐渐消失了。列国的争霸战争,不再以严密的阵形和集团式的战车冲锋为主要作战方式,而是演变成“奇正结合”的多样化作战,“兵者,诡道也”的思想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形成的。
你如果喜欢下中国象棋的话,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象棋棋盘上“冲击力”最强的棋子,是横冲直撞的“车”。在《孙子兵法》里,也有这样的说法:“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可见,战车是当时的主力作战装备。
著名的河南安阳殷墟曾出土多辆殷商时期的战车。而在春秋战国时期,“车”则是诸侯国实力的见证。“千乘之国”用来描述一国的军力,“车千乘”“车六百乘”等则往往用来形容军队的实力。可以说,先秦时期的中国战争史,是由战车和使用战车的人谱写的。
战车在中国古代最风光的岁月,就是各路诸侯混战的春秋时期。随着诸侯战争的白热化以及手工业的进步,战车制造技术也大幅提升:商周时期战车的轮径通常是1.3米,轮辐最多24根,发展到春秋年间,轮径缩短到1.2米,轮辐增加到30根左右,车轮的牢固性更高,抗冲击力更强,战斗力自然大大加强。当时,楚国的战车仅车厢后半部就装有数十块铜甲板。这种战车的车衡两边装有铜锥,车辕首配备锋刃,如同一只只金属包裹的猛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战车制造技术的升级带来了战术的进步。春秋时期的一辆战车,车上通常配备3名甲士(披甲的武士),手持弓、戈、盾等武器;车下还配有72名作战步卒。5辆战车组成“一列”,作战时双方先以弓箭对射,再以严整的战车队形逼近对方,待双方短兵相接时开始格斗。谁的战车队形保持得更严整,作战更整齐划一,谁就更有可能取得胜利。战国时期的大诗人屈原曾在其作品《九歌·国殇》里描绘过战车作战时的景象:“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战车的战术演变对中国古代战争有着深远的影响。春秋早期的战争是非常讲究“礼数”的,大家到约定的地点战斗,开战前还要互相致意,甚至要等对方排好阵列后再开战。即便大规模的战斗,也可能只用一天时间就打完了。到了春秋中期,战车的战术变得更复杂。比如晋楚争霸中的城濮之战,晋军就发挥战车的机动能力诱敌深入,对楚军发起合围打击。而到了春秋晚期,军队用战车长途奔袭作战,宿营时用战车构筑营垒。可以说,比起商周时期,春秋时期战车的“用场”越来越多。
战车的威力在战国时期大增,但其地位却在日渐下降,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一,战车性能问题。虽说春秋时期的战车无论速度还是稳定性都比商朝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其自身的短板并没有被克服——战车适合在宽阔的平原作战,到了山地、丘陵地带则往往寸步难行。在商周至春秋时期,中国古代战争的主战场往往在中原及关中平原等地,这些地区地势开阔平整,能够充分发挥战车的作战优势,城濮之战、长勺之战等经典战役都是在这样平坦的地面上进行的。可到了战国时期,情况就不同了,战争从中原地区扩大到北方的山地和东南的丘陵地带,有时还要面对北方少数民族的骑兵的袭击。在平原上灵活自如的战车,在上述地形行进,并且要应对机动性更强的兵种,就显得笨重不堪了。
战国时期的单兵弩中已经出现了拉力较大的“蹶张弩”,各种单兵弩和连弩车的射程在80—240米,箭镞也变成了威力更强的“三棱青铜镞”。春秋中晚期,新兴的弩器已在列国军队中普及,在大规模战事中,各国军队都会组成弩阵对敌方发起密集射击。而春秋时期那种“战车集团冲锋”的打法,因为无法做到防护绝对严密,已经不再适用。
第二,人员问题。到了春秋晚期,能够上战车的人越来越少,这不是因为士兵的能力不足,而是对上战车的甲士有身份的要求。甲士必须出身奴隶主贵族阶层,而配合战车作战的步卒大多是平民,这在实行奴隶制的夏商周时期是正常的现象。但到了春秋中晚期,奴隶制经济日趋瓦解,旧贵族越来越少,平民越来越多,能上战车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少了。
第三,战争目的不同,作战方式也不同。春秋时期的战争是争霸战争,各路诸侯发起战争的目的是称霸——毕竟在诸侯们的头上,还有个名义上的“共主”周天子。因此,春秋大国间的战争往往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就达到了目的。战国时期则不同,周天子已经名存实亡,战国七雄间的战争都是为了扩大地盘、消灭对手,秦国更是以一统天下为目标。战争目的不同了,作战方式自然也就不同。(www.xing528.com)
春秋早期的霸主齐桓公出动五六万兵马就算“大军”了,但到战国时期,战争的规模变成了几十万人,攻城、围困、运动战、伏击战……作战方式更加多元而复杂。在这样的局面下,新兴的骑兵与日益壮大的步兵更能大显身手,战车的作用就没那么明显了。
公元前405年,战国七雄中的韩、赵、魏三国组成联军与齐国作战。当时,韩、赵、魏“三国联军”缩减了战车部队,扩建了步兵部队,而齐国军队仍然动用了大量战车作战。一场大战下来,齐国几千辆战车被缴获,伤亡惨重——曾经屡试不爽的“战车冲锋”已经行不通了。
第四,战车的退出与战争成本的升高也有关。战国时期战争的规模变大,开支相应增加,组织一场大战、维护一支军队都需要高额的军费投入。根据《孙子兵法》记载:“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足见出兵一场耗资之巨。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国的军费使用都需要精打细算,既费钱又打不赢仗的战车部队自然被年年缩减,而新兴的步兵、弩兵与骑兵部队则日益壮大。
虽然战车的地位日渐下降,但在战国至秦汉年间的战场上,战车也不是一下子消失的。
战国年间,虽然步兵与骑兵的重要性日益提升,但当时的武器装备仍以青铜器为主。特别是新兴的骑兵部队,装备还很原始,大部分骑兵缺少铁甲的防护,作战方式以骑射为主。即便杀伤力强大的弩兵,其箭镞也主要是青铜镞。在这种情况下,防护力强大且拥有一定机动性的战车在战场上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先秦时代的军事典籍《六韬》,曾把战车比喻为军队的翅膀。在实战中,作为“翅膀”的战车,有时能起到关键作用。比如战国年间,赵国名将李牧率军反击匈奴入侵,他以诱敌深入的战术,调动千余辆战车组成巨大的包围圈,步兵、弩兵、骑兵依托战车向匈奴骑兵发起总攻,一口气歼灭了数万匈奴骑兵。秦末汉初的楚汉战争中,战车部队仍旧和骑兵部队一起行动,二者并称“车骑”,属于战场上重要的机动力量。战术固然重要,战车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随着中国古代冶铁业的进一步发展,新兴的铁制兵器大量涌现,到汉代中期彻底取代了青铜兵器。汉朝中期的骑兵已经大量装备了铁甲和铁刀,不但便于骑射,而且更适合完成冲锋陷阵的任务。以往负责冲锋的战车渐渐被新兴的骑兵取代。而弩兵呢,不但用上了威力更强的弩,箭头也换上了铁镞,敌军装甲再厚实的战车也难以抵挡铁镞箭弩的射击。
在这种情况下,战车的作用越来越小了。所以自汉朝中期以后,战场上渐渐看不到战车冲锋陷阵的身影了。昔日威震疆场的战车化身运输工具和防御屏障,开始在战场上发挥新的作用。
知识链接 战车的新角色
从战国时期起,战车虽然淡出战场,但是它从未消失,而是在经历了革新之后开始承担各种新的任务:在古代的城市防御战中,“塞门刀车”等战车武器大显身手,用于结阵防御的“偏箱车”也开始出现。自明朝中期起,随着火器的出现,战车又成了新的防御武器,抗倭名将戚继光就组建过装备上百辆战车的“车营”。古老的战车在新的时代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也见证着我国古代战争智慧的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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