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农·英格兰(Canon H.England):
在英格兰教堂里,我们模仿圣餐礼举行仪式:“我们在这里把我们自己、我们的灵魂和我们的身体,作为一种理智的、神圣的和活着的供奉,献祭给你,噢,上帝。”这种献祭和仪式应该会满足你所要求的状况,不是吗?
荣格教授:
当然是这样。是的,英格兰教堂在这方面有一笔巨大的财富。当然,英格兰教堂不完全是新教的天下。并且,英格兰不是彻底的新教。
南部主教(The Bishop of Southward):
问题在于是否完全是一个新教天下。
荣格教授:
但是,我应该把英格兰的教堂称为真正的教堂。新教本身完全没有教会。
南部主教:
新教世界的另外一些地方,也有教会。例如,在瑞典的路德教会,是教会改革的一个样板。他们的状况更像我们的。你曾经见到过东正教的仪式吗?俄国仪式有同样的影响吗?
荣格教授:
由于一些历史因素,恐怕整个情况已经不同了。我见到过一些东正教的人,恐怕他们不再那么正统了。
南部主教:
我在巴黎的一个隔离区见到过很多俄罗斯流亡者,他们非常愿意原封不动地维持俄罗斯旧有的宗教生活。
荣格教授: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东正教成员,但是我十分确信,如果他们在那种教堂里过象征性生活,就会状态良好。
南部主教:
同天主教相比,我们英国国教徒与东正教的联系更紧密。在我们看来,天主教太过象征性了—他们不太敢直面真相,直面他们应该面对的东西。他们有那种被流放的心理—一个他们特有的世界—我非常害怕那种心理,因为我们中的一些人,似乎想要用象征逃避生活的责任。
荣格教授:
凭借着至善的真理你能去欺骗,凭借着任何东西你都能去欺骗。所以,有人不明智地逃避到象征中去。例如,修道院中满是逃避生活和生活责任的人们,他们过着象征性的生活—他们以往的象征性生活。这样的欺骗一直受到谴责,但事实上奇怪的是,不知何故他们能经受住并免于变得神经质。在象征性生活中有一种特殊的价值。事实上,原始澳大利亚人把他们可利用的时间—他们一生中有意识时间的2/3贡献于此。
南部主教:
伟大的阿尔弗雷德国王就像是这样做的。
荣格教授:
是的,这便是原始文化的秘密。
南部主教:
他实际上就是一个受教化的人。
荣格教授:
是的。因为,你过象征性生活的这种事实,具有一种显著的教化作用。那些人之所以非常文明化并具有创造力就在于这种象征性生活。只具有理性的人没有感染力。它完全是空谈,毫无实效。
凯农·英格兰:
虽然如此,但是象征可能要诉诸理性,诉诸一种被启蒙的理性。
荣格教授:
是的,可能是这样!象征常常引发一种特别强烈的精神生活,甚至智力生活。如果你翻阅教父的著作,你会发现大量的情感都表达在象征之中。
新教教徒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呢,特别是我们这些左派的—自由教堂—非国教徒?我们完全没有了那些象征,我们彻底地拒斥它们。我们的礼拜消失了,我们的讲道坛成了演讲台。
荣格教授:
对不起!你们仍然有很多象征。你谈到上帝,或者耶稣了吗?你谈到了啊!还有什么是更具象征性的呢?上帝就是象征中的象征!
摩根先生:
甚至象征也成了一种矛盾。有成群结队的人在我们的教堂里,他们相信耶稣基督,但是不相信上帝。
荣格教授:
是的。在天主教教堂里,也有很多人相信教会,但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其他别的东西!
南部主教:
这些东西在多大程度上同它相关联呢?罗马天主教不但有非常完善的象征体系,而且还融合着绝对确定的信仰—绝对不谬的教条。这必然直接影响到那些象征的价值。
荣格教授:
非常重要。在坚持那种绝对确定性上,教堂是绝对正确、完全正确的;否则便打开了怀疑之门。
安·哈灵(Ann Harling)博士:
这样会导致冲突或者神经症吗?
荣格教授:
当然了。因为“教会之外没有拯救”。
南部主教:
是一切形式的冲突性神经症吗?
荣格教授:
只有在智力打破了象征时是这样。当智力不再为象征性生活服务时,它就是魔鬼,它就使你变成神经质的。
摩根先生:
可能会有一种转变,一种从一体系到另一体系的过渡,这可以不是神经症的吗?
荣格教授:
神经症是一种短暂状态,是徘徊于两种立场之间的不安状态。
摩根先生:
我提出问题是因为我感到:现在新教中之所以有很多神经症,就在于从一种状态改变到另一种状态不得不付出代价。(www.xing528.com)
荣格教授:
那正是我要说的:“教会之外没有拯救。”当你脱离了教会,就陷入一种可怕的煎熬之中。因此,我不希望人们这样。我指出了原始教堂的效力。
南部主教:
我们要交往的大多数人,并不在任何教会之中。我们对他们要做些什么呢?他们说他们是英格兰教会的,但是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讲,他们都不是。
荣格教授:
恐怕你不能为这样的人提供任何帮助。教会就在那里,它对身处其中的人是有效的。那些教会之外的人,不能依靠任何常规的方法被带回教会。但是,我希望神职人员能够理解灵魂的语言,牧师能够成为一名灵魂引导者!为什么我要成为一名灵魂引导者呢?我是一名医生,并没有作这种准备。它是对牧师的自然称谓,他应该这样做。所以,我希望新一代的牧师能够行动起来,就像他们在天主教堂里所做的那样:他们能试着把潜意识的语言,甚至梦的语言,翻译成合适的语言。例如,我知道现在德国有伯尼切尔派,[1]在进行一场礼拜仪式运动,它的一个主要代表人物有非常广博的关于象征的知识。他提供给我大量我能够验证的实例。在这些实例中,他极为成功地把梦中的图形翻译成信条式的语言,使这些人又真正地重新回到教会的怀抱当中。他们不容易成为神经症患者了。他们属于教会,如果你能使他们回到教堂,那你就帮助了他们。我的好多病人都成了天主教徒,其他一些则回到了教会组织中去。但是它必须是某些具有主旨和形式的东西。绝不是说你分析了一个人,他就必然有了希望。或许他注定了需要一间教堂,如果他能够回到教堂中去,那可能就是最佳的结局了。
摩根先生:
如果他不能回到教堂中去呢?
荣格教授:
那就麻烦了。他不得不继续寻觅,不得不了解灵魂的呓语,不得不穿过未曾被改造过的孤独之地。我在讲稿中曾经公布过这样一个例子[2]—那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他是一个很著名的人,现在还活着。[3]他试图领会潜意识向他诉说了什么。而这为他提供了一个美好的引导。这个人又回到秩序中去,因为他逐渐接受了象征性约定。现在,他过着虔诚的生活,认真地践履着那种生活。宗教是对约定的严格奉行。现在,他奉行着梦呈现给他的一切东西。这是他唯一的向导。
我们就这样处在一个新世界中,同原始人极为相似。在东非的时候,我来到一个位于埃尔岗山的小部落,向一个负责医疗的人询问关于梦的问题。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父亲仍然还有梦。”我说:“你已经没有梦了吗?”他流着泪告诉我:“没有了,我已经不再有梦了。”我问道:“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英国人来到了这个国家。”“现在怎么样呢?”他说道:“地区长官知道何时会有战争,知道何时会有灾难,知道我们必须在何处生存—不让我们迁移。”现在,政治引导已经被华盛顿特区取代了,被白人的优越智慧取代了。这样,他们为什么还需要梦呢?梦是人在无边黑暗中的最初向导。读一下拉斯马森(Rasmussen)关于极地爱斯基摩人的书。[4]在那里,他描绘了一个巫医是如何因具有先见之明而成为他的部落领袖的。当一个人处在蛮荒之中,黑暗带来了梦—梦是上帝的寄语—引导着他。一直都是这样。我从来未曾被任何形式的智慧引导过,而是一直被梦所引导,就像原始人那样。这样说让我感到羞愧,但是我像所有黑鬼[5]一样质朴,因为我无知!当你身处黑暗之中,会有一种东西接踵而至,那便是梦。而且,你能确定梦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梦是这样一些人的朋友:他们不再被传统的真理所引导,并因而陷入孤寂之中。这便是古老的炼金术哲学家的情况,你阅读赫尔墨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Hermes Trismegistus)的《神使之书》,其中有一篇显示了我所说的这种孤寂。在那里你会读到:“上帝,是所有我们这些孤独者的救助。”同时,赫尔墨斯是一位真正的灵魂领袖和灵感的化身,因而代表着显现于梦中的潜意识。所以,你知道,孤独无助的人就有了上帝的寄语,而没有华盛顿特区。当我们有华盛顿特区时,我们不需要梦,但当我们孤独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南部主教:
一个实践着的天主教徒,有了华盛顿特区,有了权威,就不需要梦了。
荣格教授:
我赞同!不过,天主教堂中有些人有上帝的寄语,并且教堂非常重视这些梦的重要性。他们不否认存在着上帝寄语的事实。教堂判断正确了,但是没有重视它。
爱德华兹(H.M.Edwards)上校:
罗马天主教神父能被培养成精神治疗师吗?
荣格教授:
是的。
爱德华兹上校:荣格教授:
这个国家没有吗?
有,耶稣会员就是。例如,耶拿的首席忏悔教父就是一个受过心理疗法训练的耶稣会会员。
彼利洛士(A.D.Belilios)博士:
是易雍学校的吗?
荣格教授:
所有学校的。恐怕他没有像我这样过头。我问他对梦的看法,他回答说:“啊,对此一定要小心,我们已经有很多疑虑了。我们有教会的那些优雅的方法。”“善用你所拥有的,”我说道,“你不需要梦。我不能提供忏悔仪式,也没有优雅的方法,因此,我必须聆听那些梦。我是一个原始人,而你是一个文明人。”在某种程度上,这个人比我更优越。他能够成为圣徒,而我不能—我只是一个做粗活的,非常原始,而且近乎迷信。
吕本(T.S.Rippon)中校:
你对死后生活的问题如何看待?
荣格教授:
我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我死时,我会说:“现在让我们再见吧!”在那种时候,在那种形式下,我会说:“这是什么地方?让我们在这里大展拳脚吧。”如果我们死后发现有一种新的生活,我就会说:“现在让我们重新来过吧—前缘再续!”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告诉你:潜意识没有时间。在潜意识中没有时间问题。我们灵魂的一部分是非时空的。它们只是一种关于时空的错觉,因此,在我们灵魂的特定部分,时间是根本不存在的。
德里克·基钦(Derek Kitchin)先生:
教授,你曾写到过,对很多人来说,未来生活的信念对心理健康是必要的。
荣格教授:
是的。当你的梦把你置于同这个问题相对立的境地时,如果你还不考虑不朽,那就脱离正轨了。这时,你应该抉择。如果它们不是这样,你可以不必理会它们。但是,如果它们把你置于对立的境地,你就一定要说:“我必须检验一下我的感觉怎么样。让我们假设,没有诸如不朽之类的东西,没有死后的生活:我对此的感觉何从谈起呢?我对这样一种深信不疑如何应对呢?”这样或许不合你的兴趣。所以你说:“让我们假定我是不朽的。”那么这样,你就可以发挥功用了。你必须得说:“就是这样子的。”但是,我们又何以得知呢?动物何以得知它吃下的哪些青草是无毒的,哪些是有毒的呢?这些人误入歧途了。这便是我们对真理的理解:真理是那些帮助我们生活—适宜的生活的东西。
弗朗西斯·博伊德(Francis Boyd)牧师:
实践检验是有效的。
荣格教授:
我从未对那些真正有效的东西做出过设定。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做呢?我只知道,如果我以某种方式生活,那就是错误的,是不利于身心的;如果我以另一种方式生活,那就很好。例如,如果普韦布洛人认为他们是圣父太阳之子,那么他们就会处在良好的状态之中。如果我也说:“我希望我能成为太阳的儿子呢?”呃!我不能这样,我无法承受,我的智力不许可。所以,我必须找到另一种形式。它们都是正确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告诉那些人:他们不是太阳的儿子。例如,引用圣奥古斯丁的论述:[6]“上帝不是太阳,而是太阳的创造者。”这样,普韦布洛人就会变得非常可怕,他认为这是最极端的亵渎。他会说:“这就是圣父,除他之外别无圣父。我们如何能想象一个无法看到的圣父呢?”就他们生活于其中的这种信念而言,这话是正确的。所有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都是真实的。所以,基督教的教条是真实的,比我们以往所想象的更加真实。我们认为我们越来越聪明了。只要我们还不理解它,只要我们还没有超越它所引领的范围,我们就没有理由放弃它。如果我们发现自己超越了它,那么我们就有了那种我们称之为更优观点的东西。这是另外一回事。分析不过是一种能使我们更清晰地意识到我们困惑的方法。我们都在寻求之中。
霍普金斯(W.Hopkins)牧师:
在科学和宗教之间曾经一直存在着一种明显的冲突。现在不如以往那样尖锐了。你如何达成一种调和呢,这种调和显然是必要的吗?
荣格教授:霍普金斯先生:
在科学和宗教之间没有冲突。那是一种非常过时的观点。科学不得不考虑存在着什么。宗教就是一种存在,它是人类心灵的一种最本质显现。它是事实,但科学对它不闻不问;不过它不得不承认有这种事实的存在。科学一直追求这些东西,但它并没有试图解释这些现象。科学不能建立起一种宗教真理。宗教真理在本质上是一种经验,而不是一种观念。宗教是一种绝对经验。宗教经验是绝对的,不容讨论。例如,当一些人有一种宗教经验时,他不过就是拥有这样一种经验,任何东西都不能把这种经验从他那里带走。
在19世纪,科学家比现在更倾向于独断。他们把所有宗教都作为错觉来摒弃。但是现在他们承认它了,他们自身经验它了。
荣格教授:
我们的科学是现象学。19世纪,科学奋力在这样一种错觉下前行:即科学能够确立真理。但是,科学不可能确立真理。
霍普金斯先生:
但是,普通人今天所拥有的,正是19世纪的科学。这是我们面对的问题。
荣格教授:
是的,你得反对它。它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最深层,产生了无穷的罪恶。当笨蛋们把持着科学,那真是糟糕至极。这些就是我们时代最大的精神流行病。茫茫众生,皆无见识!
【注释】
[1][德国的一个新教组织(建立在诺伊马克的伯尼切尔),旨在深化宗教生活。见阿德勒《书信集》,第1卷,第215页,第1行。]
[2][参见《个性化过程之梦的象征》,《爱诺斯年鉴》,1935年版。其主要内容随后被并入《心理学与炼金术》,第2部分。]
[3]沃尔夫冈·泡利(Wolfgang Pauli)(1900-1958),瑞士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
[4][见克纳德·拉斯马森(Knud Rasmussen):《穿越美国北极》,第3章:“巫师和他的家族”。]
[5][这一带有冒犯性的词语在早期英国和欧陆的用法中并不总是贬义,并且在这个事例中,很明显也不是贬义。]
[6]见《约翰福音》,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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