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象征生活(典藏版):荣格教授谈望远镜的价值

象征生活(典藏版):荣格教授谈望远镜的价值

时间:2023-08-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1年前我也曾有幸见过荣格教授,他来伦敦作了一个系列演讲[1],但是当时重视心理学的医生很少。我们自然想要尽可能多地从荣格教授那里获得教益。我认为,荣格教授在谈到望远镜的价值时,也为他自己的观点和工作给出了一个绝佳的定位。

象征生活(典藏版):荣格教授谈望远镜的价值

主席莫里斯·赖特(Maurice B.Wright)博士

女士们、先生们,今晚能够在荣格教授的讲座上担任主席,这是我的荣幸。21年前我也曾有幸见过荣格教授,他来伦敦作了一个系列演讲[1],但是当时重视心理学的医生很少。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在会后我们常到苏豪区的一个小饭店去交流,直到我们收到逐客令。我们自然想要尽可能多地从荣格教授那里获得教益。当我向荣格教授说再见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说的时候并不很认真—“我认为你已经变成一个内倾型的、具有外倾性格的人。”坦率地说,从那时起我就对此念念不忘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简单总结一下昨晚的讲座。我认为,荣格教授在谈到望远镜的价值时,也为他自己的观点和工作给出了一个绝佳的定位。用望远镜的人自然可以比用裸眼观看的人看到的更多。这正是荣格教授的地位。他以独特的见解和精深的研究,获得了一种认识,一种对人类心理的深层洞察。这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是难以企及的。当然,在几场讲座中他只可能把他已有观点的一个简要框架告诉我们。因此,在我看来,任何看似鲁莽和含混的东西,都不是蒙昧主义的问题,而是认识视野的问题。我自己的问题在于:已经僵化了的适应能力,使我不可能再清楚地领会那种观点,即便是现在荣格教授把他的看法告诉我。但是无论如何,我知道我们都会陶醉于他告诉我们的东西,我们都能感受到他对我们思想的刺激,特别是在一个推断猜想容易、证明材料繁难的领域里。

荣格教授:

女士们、先生们,我本应昨天就结束关于联想测试的演讲,但是现在不得不延长时间了。所以请大家原谅我为同一个主题再次来到这里。这并不是因为我特别喜欢联想测试。只有在必需的时候我才用到它们,但它们确实是某些概念的基础。上次我向你们讲到了人格紊乱,我想,我最好还是简要地总结一下关于实验结论部分的问题,即关于情结的问题。

情结是联想的聚结—一幅多少有些复杂的关于心理本质的图景—有时是创伤性人格的,有时只是一种痛苦或者被高度渲染了的人格的。凡是被高度渲染了的东西,都是相当难以把握的。例如,如果某些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那么,当我准备去进行它的时候,就会犹豫不决。再者,你们可能会注意到,当你们问我一些比较困难的问题时,我不能立即做出回答,这是因为相关的主题非常重要,我需要一段更长的反应时间。我会开始变得口吃,我的记忆无法提供必需的材料。这种紊乱是情结紊乱—即便在我看来,它并非源自于我的个人情结。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凡是具有强烈情感状态的东西,都是难于把握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生理的反应,关系到心率血压、肠和呼吸的状况,以及皮肤的神经兴奋过程。只要存在着一种较为紧张的状态,那就好像是这种特殊情结有了它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它在某种程度上寄居于我的体内了。这使应对它变得非常困难。因为这种刺激着我身体的东西,根植在我体内,牵引着我的神经,不可能被轻易清除。不涉及紧张状态和情绪性而存在的东西,很容易被除去,因为它没有根基,没有依附性和粘合力

女士们、先生们,这些东西使我认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即具有特定压力和能量的情结,有形成其自身的一些人格的倾向。它会使胃不舒服,使呼吸不舒畅,使心脏受干扰—简言之,它就像是一部分人格那样展开活动。例如,当你想说或者想做某些东西时,一种情结不幸介入此种意向当中了,那么你的言行就会有别于你原先所打算的。你受到了干扰,你的最佳意向被情结所颠覆,完全就像你被一个人或者被外界环境所打扰了那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真的不得不谈到情结的行为倾向:它们就好像是一定量的意志力。当我们谈到意志力时,大家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自我。那么,这种从属于情结意志力的自我在哪里呢?我们知道我们自己的自我情结,这种自我情结完全支配着身体。实际上并不存在我们谓之自我的那样一个中心,自我也不具有意志力,不能以其构成要素有所作为,而是我们假定了有一个中心完全支配着身体。自我亦是被高度渲染了的那些内容的一种聚结,所以,在理论上不存在自我情结和其他情结的差别。

因为情结有一种意志力,一种可以说成是自我的东西,所以我们发现,在精神分裂的情境下,它们会从有意识控制中解放自身,直至显而易见的程度。它们似乎显现出来,如同是一个确定的人那样发表意见。情结的这种化身就其自身来看,并不必然是一种病态状况。例如,在梦中我们的情结往往以人格化的形式出现。一个人也可以将自身修炼到这样一种程度,即让情结在他清醒的状态下亦可见可闻。有一种瑜伽练习把意识分裂成它的构成要素,每个构成要素都好像是一种特殊的人格。在我们的潜意识心理中,存在着一些具有其自身特定生命的典型角色。[2]

所有这些都可以用这样的事实来解释,即所谓意识的统一性是一种错觉。它其实就是一场白日梦。我们认为我们是一,但我们不是,断然不是。我们不是我们自己的真正主人。我们乐于相信我们的意志力,相信我们的精神,相信我们所能做的东西,但是当它真正登场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所能做的非常有限。因为我们受到这些小魔鬼—情结的侵扰。情结是具有自主性的联想群,这种联想群有一种自主运动的倾向,一种脱离我们的意向而自主活动的倾向。我认为,我们的个人潜意识连同集体潜意识,都是由一系列因未知而不明确的情结或者人格碎片所构成的。

这一思想能解释很多东西。例如,它能够解释这样一种简单的事实:诗人能戏剧化、人格化地表现他的精神内容。当他在舞台上、诗歌里、戏剧或者小说中创造了一种形象时,他认为这只是他想象的产物。但是,实际上那个形象却是以某种秘密的方式创造出其自身。所有小说家或者诗人都会否认这些形象有一种心理上的意义,但事实上,你我都很清楚,它们有这样一种意义。因此,当你研究一个作家所创造的形象时,你就能读懂他的心灵

这样,情结就是部分的或者不完整的人格。当我们谈到自我情结时,我们自然而然地假定它有意识。因为各种内容与中心,换句话说,与自我的关系,就是所谓的意识。但是,在别的一些情结中,我们也有关于一个中心、一种核心的一些内容。所以,我们可以问:情结有它们自己的意识吗?如果你研究唯灵论,你就必须承认所谓精神在无意识写作中的显现,或者经由介质的声音确实具有它们自己的一种意识。因此,公允的人们倾向于认为,精神是已经故去的姑妈或者祖父等此类人物的鬼魂,这种想法不过是由于:在这些显现中,可以追寻到或多或少有些明确的人格。当然,在我们处理神经错乱的病例时,我并不倾向于假定我们要与灵魂打交道。那时,我们会被称之为病态的。

关于情结问题就到此为止。我坚持意识在情结之内的独特观点,只是因为情结在梦的分析中作用巨大。大家回想一下我的图表(图4),它表明了心灵的不同区域,以及在中间部分潜意识的黑暗中心。你越是趋近中心,你就越是能体会到珍妮特所谓的“精神水准的下降”:你的有意识自主性开始消失,越来越受到潜意识内容的迷惑。有意识自主性失去了它的张力和能量,而这种能量在潜意识内容增强了的活性中再现出来。当你仔细地研究神经错乱的病例时,你就会注意到这一过程的极端形式。潜意识内容的迷惑性逐渐增强,有意识控制相应消退,直到最后病人完全陷入无意识状态并彻底成为它的牺牲品。他是一种新的自主活动的受害者,这种自主活动不是源自于他的自我,而是源自于那片黑暗区域。

为了彻底将联想测试讲清楚,我必须要提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实验。为了节省时间,我不会涉及研究的细节,请大家谅解。但是这些图表(图8、9、10、11)却阐明了对一些有关家庭的研究结果。[3]它们代表了联想的特质。例如,在图8中指示数字14的峰起是联想的一类特殊类型或者范畴。分类的原则是合乎逻辑的,并且有语言上的考虑。对此我不再涉及。你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即我把联想划分为十五个范畴。我们对大量家庭进行了测试,对象都是由于某些原因未受教育的人。我们发现,联想的类型和反应在家庭的某些成员之间特别的相似。例如,在父亲和母亲之间,两兄弟之间,或者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反应类型几乎是完全相同的。

我通过图8来解释一下。虚线(……)代表母亲,间歇线(----)代表她16岁的女儿,直线(—)代表父亲。这是一段非常不幸的婚姻。父亲是一个酒鬼,母亲也是一种非常古怪的人。你会发现,16岁的女儿完全效仿她母亲的类型。她们对多达30%的联想词汇的反应是相同的。这是一个显著的互渗案例,精神传染的案例。如果你考察这个案例,就能从中得出某种结论。母亲45岁,与一个酒鬼保持着婚姻关系,因此她的生活是失败的。现在,女儿有了和母亲完全相同的反应。假如这样一个女孩步入社会,就好像她也四十五岁了,跟着一个酒鬼。想想她会多么窘迫啊!这种互渗说明了为什么一个年轻时表现恶劣的酒鬼,他的女儿也会找到一个酗酒的男人并嫁给他。如果他碰巧不是这样一个人,那么,由于家庭成员的那种特殊的一致性,她也会让他变成这样一个人。

图9也是一个非常显著的案例。父亲是一个鳏夫,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两个女儿与他有着完全相同的个性。这当然也是极不自然的,因为或者他的反应像一个女孩,或者两个女孩的反应像一个男人,即便在他们说话的方式上也是如此。由于不同元素的混合,整个精神构造都被毒害了,因为一个年轻女孩在实际上并不能像她父亲那样。

图8 一个家庭的联想测试

图9~11 家庭联想测试

图10是有关一对夫妻的案例。这个图给我非常悲观的陈述带来了一些乐观的情调。在这里你会看到一种极为融洽的关系,但是千万不要误以为这种融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些人很快就会由于太过和睦而相互厌恶。基于互渗的家庭和睦,很快就会导致配偶们尝试着相互埋怨,自我解放。这样,他们就会发明一些刺激性的讨论话题,以便为误解提供条件。如果你研究普通婚姻心理学,你就会发现,大多数麻烦都在于那些刺激性话题的狡诈发明。这些话题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根据。

图11也非常有意思。这两个女人是在一起生活的姐妹,其中一个单身,另一个已经结婚。她们的峰点都出现在数字5那里。图10中的妻子就是图11中出现的这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她嫁的是另一种类型的男子。最初这两个女人很有可能是同一种类型的。她们的峰点出现在图10中的数字3那里。在联想测试中阐明的一致情境或者互渗,能够被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经验所证实,例如笔迹学。很多妻子,尤其是年轻妻子们的笔迹常常与她们丈夫的相类似。我不知道近来是否还是这样,但是我相信,人类本性总是保持不变的。偶尔情况也会相反,因为有时所谓的弱势性别也有它的长处。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们将要步入梦的疆域。对梦的分析我不想再做任何特别的介绍。[4]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只向大家展示我是如何着手对一个梦进行解读的,在此之后就不需要过多的理论阐述了,因为那时大家就都能够领会我的基本思想了。当然,我大量地利用了梦,因为梦是心理治疗中有关信息的客观来源。当一名医生有一个病例时,他几乎无法克制地想要获得有关于此的更多信息。但是,一个人对病例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应当体现出高风亮节,尽力不要去领会,以便给予病人一次公正的机会。我始终都尝试着不去了解,不去领会。最好是装作你是一个愚蠢的人,或者去扮演一个明显愚蠢的角色,以此给予病人一个说出他自己素材的机会。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完全掩饰。

这个病例是一名40岁的男子,已婚,之前从未生过病,看起来似乎一帆风顺。他现在是一所公立大学的主任,非常有才智,曾学过一种传统心理学,即冯特心理学[5]。这种心理学与生活的细节毫无关系,而是在抽象观念的艰深领域中周旋。近来他严重地被神经症症状所困扰,不时遭受到奇怪的眩晕、心悸、恶心与虚弱疲惫。这种综合症状非常相似于一种在瑞士人所皆知的病症,即高山病。不习惯高海拔的人在登山时易患此病。所以我问道:“你患的不是高山病吧?”他说:“是的,你说对了。它就像是高山病。”我问他是否做梦,他说他近来做过三个梦。

我不喜欢分析单个的梦,因为单独一个梦解释起来容易牵强附会。对单独的一个梦,你可以杜撰出任何想当然的东西,但是,如果你把一系列的,比如说20个或者100个梦作比较,你就能领会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你会发现,在潜意识中每晚都相近的步骤,以及潜意识心理日以继夜演进的连续性。有可能,我们一直都在做梦,虽然白天由于意识太过清晰而使我们没有意识到它,但是在晚上,当精神水准下降时,梦就能突出重围,清晰可见。

在第一个梦里:

病人发现自己在瑞士的一个小村庄里。他身穿一件长长的黑色外套,形象显得非常庄严,胳膊下夹着几本厚厚的书。有一群年轻的男孩出现。他认出他们是自己曾经的同学。这些男孩看着他说道:“这个家伙不常在这里露面。”

要理解这个梦你必须要记住:这个病人有非常优越的社会地位,并受过良好的科学教育。但是,他是一个从社会底层开始、白手起家的人。他的父母是非常贫穷的农民,是他自己努力奋斗到了现在的位置。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充满着继续高升的希望。他就像一个一天之内从海平面爬升到6000英尺高的人,并且在这时,他又看到1.2万英尺的最高峰凛然立于前面。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爬到6000英尺的高度,所以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向那些更高山峰攀登的起点上,即刻准备向更高的顶峰进发。但事实上,尽管他没有认识到这些,他却已经因攀爬而疲劳,并且根本没有能力再继续前进了。这种认识上的缺乏是其高山病症状的病因。梦使他认识到了实际的心理状态。他自己在故乡的小村子里,身穿黑色外套,臂下夹着几本厚书的庄严形象,与村里的男孩们有关他不常在这里出现的评论,形成了对照。这种对照说明:他时常不记得自己从何处而来。与此相反,他考虑的是他将来的职位,希望获得教授的席位。因此,梦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早期环境。鉴于他的出身,鉴于人的努力所能达到的自然限度,他应该认识到自己已经获得了多大的成就。

第二个梦的起点是梦的一种典型事例。当有意识态度像他的态度那样时,这种梦就会出现。

他知道他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并带着他的公文包。但是他注意到,时间被大大提前了,火车马上就要开动。所以他陷入了那种众所皆知的状态:匆忙,为迟到而忧虑。他想收拾一下衣服,但是帽子却找不到了,外套也搞错了。为了找到它们,他忙作一团,并且在房子里到处叫喊着:“我的东西在哪里?”最后他终于把东西收拾妥当,冲到房子外面才发现忘记了带公文包。他又冲回去拿公文包,看看手表,发现已经迟到了。之后他向车站跑去,但是路却软得让人感到像是走在泥淖里一样,他的脚几乎无法移动。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只看到火车正在驶离车站。他注意到了火车道的轨迹,就像是这样:

他的位置在A,火车尾已经到了B,火车头在C。他看着长长的一列火车在弯道上蜿蜒,想道:“当火车司机到了D点时,只要他足够明智,就不会开足马力前进。因为,如果他开足马力前进,那么后面仍在弯道上行驶的一长列火车就会出轨。”现在,火车司机到达了D点,他完全打开了蒸汽节流阀,引擎开始推进,火车向前冲去。做梦者看到灾难即将来临。火车脱轨了。他大声叫喊,之后就带着梦魇的恐惧醒来。

图12 关于火车的梦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做了这种有关迟到的梦,这种受到了百般阻挠的梦,那就一定是当时他在现实中也同样处于这样一种处境,对某些东西感到惴惴不安。一个人感到不安是因为存在着一种对有意识意向的潜意识阻抗。最令人气愤的事情就是:你非常有意识地想得到某些东西,但是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总是与你为难;当然你也就是这个魔鬼。你尽力提防着魔鬼,小心行事,匆忙不安。在这个做梦者的案例中,向前冲也是同他的意志相敌对的。他不愿离开家,但是又非常想离开家。在他道路上的所有阻抗与困难都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就是那个火车司机,心里想着:“现在我们已经走出困境了,前面是笔直的大道,我们可以任意驰骋了。”弯道之外笔直的大道,可能正对应着那1.2万英尺顶峰的高度,而他认为这些顶峰是他可以企及的。

很自然地,没有人会看到机会摆在面前了还能克制着不去利用它。所以,他的理智告诉他:“为什么不继续呢?你已经万事俱备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属于他自身的东西会妨碍他。但是这个梦给了他这样一个警告:他不应该像那个火车司机一样愚蠢,在火车尾还没有离开弯道的时候就全力前进。这正是我们总是忘记的东西:我们的意识只是一个表皮,只是我们的心理存在的前卫。我们的头脑是单向度的。但是在我们的意识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历史性的、犹豫不决的“尾巴”,以及各种缺陷、情结、偏见和遗传因素。我们在决策时总是遗漏这些东西。我们总认为我们能不顾自身的缺陷,一往无前。但是这些缺陷却分量不轻。我们因为忽视自己的尾巴,常常在达到目的之前就半途而废。

我总是说,我们的心理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蜥蜴类的尾巴,即我们的家庭和民族的历史、欧洲和世界的历史。我们始终都是人,而且我们永远不应忘记,我们承载着只有人类才有的全部负荷。如果我们仅仅只是头脑,那我们就会像有头脑和翅膀的小天使一样:它们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因为它们不会受到那只能行走于地上的身体的妨碍。我必须指出—对我自己,而不一定是对病人—那列火车的奇特移动就像是一条蛇。马上我就会说明原因。

下一个梦是关键性的梦,我有必要作出一定的解释。在这个梦里,我们要涉及一种半蜥蜴半螃蟹的奇怪动物。在我们探究这个梦的细节之前,我想先对获得梦之意义的方法进行一些评述。大家知道,在对梦进行了解所采用的方法方面,各种观点应有尽有,同时也有许许多多的误解。

例如,对自由联想的理解。就我的经验而言,这种方法很值得怀疑。自由联想意味着你要对所有数量和类型的联想都敞开你自己,而它们自然而然地会导向你的情结。不过大家知道,我并不想了解我病人们的情结。这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想知道梦之于这些情结所不得不表达的东西是什么,而非这些情结是什么。我想知道一个人的潜意识通过他的情结在做些什么,他准备让自己做些什么。这正是我从梦中领会的东西。如果我想要使用自由联想方法的话,那根本就不需要梦。我只要举起一块标志板,例如“去某某家的路”,然后让人们对此进行冥想并加入自由联想,那么,他们就会无可避免地呈现出自己的情结。如果你乘坐匈牙利或者俄国的火车,看一看那些奇怪语言写成的奇怪标语,你就能联想起你所有的情结。你只要让自己放松就自然地卷入你的情结中去。

我不用自由联想的方法,因为我的目标不是掌握那些情结,而是想知道梦是什么。因此,我这样对待梦:就好像它是一篇我不能恰当理解的文章,比如一篇拉丁文、希腊文或者梵文。这些文章中的某些词我不认识,或者说文章只是一些片段,那么我就只能采用文献学者在解读这样一篇文章时所采用的那种通常的方法。我的观点是,梦没有遮蔽,只是我们不理解它的语言而已。例如,如果我向你们引用一篇拉丁文或者希腊文,你们中的有些人就不能理解它,但这不是因为文章进行了掩饰或者遮蔽,而是因为你不懂希腊文和拉丁文。与此类似,当一个病人看似毫无头绪时,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他是毫无头绪的,而只是医生不懂得他的素材。假定梦想要遮蔽只不过是一种拟人化的观点。语言学者绝对不会认为一篇困难的梵文或者楔形文有所遮蔽。《犹太法典》中有一句非常睿智的话是这样讲的:梦就是它自己的阐释。梦是问题的全部,如果你认为在它后面有什么东西,或者认为它遮蔽了什么东西,那就毫无疑问,只能说明你不理解它。

因此,首要的一点,当你着手处理一个梦时,你要说:“我对这个梦一无所知。”我总是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因为这时我知道,我要把一些优秀的素材加入我的意图中去,以理解这个梦。我是这样做的。我采用了语言学者的方法,这与自由联想大相径庭。我还采纳了一种被称之为“增益法”的逻辑法则,它正好就是关于寻找对应物的。例如,有一个非常生僻的词汇,你之前从未见到过,那你就要设法找到还会出现该词的类似的文本段落,或类似的用法。之后,你再试着把已经在其他文本知识中建立起来的规则,应用到这个新的文本中去。如果你使新文本成了一个易读的整体,你就可以说,“现在我们能读懂它了。”这便是我如何学会读象形文字和楔形文字碑文的,同时也是我们读懂梦的方法。(www.xing528.com)

那么,我怎样找出梦的境域呢?这里我只依照联想实验的原则。我们假设一个人梦到了一所简陋的农舍。那么,我知道这所简陋的农舍向这个人的心灵传达着什么吗?当然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知道对他来说一所简陋的农舍通常意味着什么吗?当然不知道了。所以我只能问:“这个东西在你看来如何?”—换句话说,什么是你的背景,什么是短语“一所简陋的农舍”内含于其中的心理图景?他会告诉你一些相当令人惊异的东西。例如,有人会说“水”。我知道他的“水”意味着什么吗?一点也不知道。当我把这个测试词或者类似的词汇呈现给某个人时,他会说“绿色”。另一个人会说出颇具个性的“H2O”。再有一个人则会说出“水银”,或者“自杀”。在每种情况下,我都知道那个词或者意象内含于何种图景当中,这便是“增益法”。它是一种人所皆知的逻辑程序,在这里被我们用到了。它还贴切地阐明了寻找境域的方法。

当然,在这里我应该提到弗洛伊德的贡献。他把整个有关梦的问题呈现出来,使我们能从根本上对梦的问题进行研究。大家知道,他认为,梦是隐秘的、不协调愿望的一种被歪曲了的表象。这种愿望不能与有意识态度达成一致,因此被修改,也就是受到了歪曲,由此变得不能为意识所识别,但它仍然要在某种程度上显现自身、继续存在下去。于是,弗洛伊德逻辑地认为:我们要对整个歪曲进行矫正,那么自然要放弃你被歪曲了的倾向,让你的联想自由涌动;这样我们就会认识到你的自然真相,即你的情结。这是一种与我完全不同的观点。弗洛伊德在寻找着情结,而我不是。这正是区别之所在。我寻找的是潜意识通过情结在做什么,这远比人们拥有情结的事实更加吸引我。我们都有情结,这是一个极其平凡而无趣的事实。如果你要找的话,即便是乱伦情结也随处可见,但这极为陈腐,因而毫无益处。只有知道人们通过他们的情结在做些什么才有意思,这也是一个关系重大的现实问题。弗洛伊德采用了自由联想的方法,并利用了一种完全不同的逻辑原则,即一种在逻辑上被称为演绎的原则,以此向第一格还原。演绎法就是所谓的三段论法,是逻辑推论的一种复杂程序。它的特点是:你要从一个完全合理的陈述出发,通过暗中附加的小前提以及暗示,逐渐改变你最初或主格的合理本质,直到造成一种完全不合理的、彻底的曲解。这种完全的曲解,在弗洛伊德看来,这恰好刻画了梦的特征。梦是一种巧妙的曲解,掩饰了初始的格,而你不得不识破谎言,以便回到最初的合理陈述—它可能会是“我想做这个或者那个,我有某种不协调的愿望”。例如,我们从一个完全合理的推论开始,如“没有非理性的存在是自由的”—换句话说,没有非理性的存在有自由意志。这是常在逻辑学中用到的一个例子,是一个非常合理的陈述。现在我们进行第一个错误推论,“因此,没有自由的存在是非理性的”。对此你不会十分赞同,因为已经有欺骗存在了。然后继续,“所有人类都是自由的”—他们都有自由意志。之后你可以满怀胜算地对它进行最后一次加工,“因此没有人是理性的”。这就完全就胡言乱语了。

让我们假定梦是一种完全荒谬的陈述。这看起来似乎绝对是有道理的,因为很明显,梦这种东西好像就是一种荒谬的陈述,否则你就能够理解它了。但是通常你都不能理解它,甚至是那些从头到尾都很清晰的梦,也几乎不能为你所理解。平常的梦被视为是绝对荒谬的并因而受到人们的轻视。甚至会对梦大惊小怪的原始人也把平常的梦看得一无是处。但是,他们有“大梦”存在。巫医和酋长们会做一些“大梦”,而平常的人没有梦。他们完全和欧洲人的说法一致。现在你面对这种荒谬的梦,就会说:“这一谬论必定是一种逐步造就的歪曲,或者是一种源自先前合理陈述的假象。”你理清了来龙去脉,使用了演绎法,最后获得了原先未受到过篡改的陈述。所以,如果你认定梦的陈述真的荒谬的话,就会把弗洛伊德解析梦的程序看作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但是不要忘记,你把一个或许你不理解的陈述设定成一种不合理的东西,只因为你不是上帝。相反,你是一个有着极为有限的心灵的、难免会犯错的人类存在。当一个发疯的人告诉我某些东西时,我可能会想:“这个家伙是在胡言乱语。”但事实上,如果我是科学的,就会说“我不懂”;如果我是不科学的,就会说“这家伙疯了,而我是理智的”。这种观点就是那些在某种程度上心理不平衡的人,常常想要变成精神病医生的原因。当你对自己不十分确定时,可以说“哦,别的人更差劲”,这是能够为人所理解的,因为它给了你一种极大的满足。

但是问题仍然存在:我们能毫无顾忌地说梦是荒谬的吗?我们对自己所知的完全确定吗?我们肯定梦是一种曲解吗?在你的预期中它仅是一种曲解,当你发现某种东西与此完全相左时,你还绝对地肯定吗?自然不会犯错误,对和错是人的范畴。自然过程就是自然过程,不是别的—它不是荒谬的,不是非理性的。我们不明白:这就是事实。既然我不是上帝,既然我只是理智能力极其有限的个人,那么,我最好认为我不理解梦。依据此种承诺,我拒斥那种有成见的观点,即梦是一种曲解。并且我还要说,如果我们不理解一个梦,就把它看成是一种曲解,那么就没有对它秉持公正的看法。

所以我采纳语言学者应用于困难文本的方法,以同样的策略对梦展开解读。当然,这要更加依据情况的变化,也具有更大的难度。但是,我敢向你们保证,与你运用一种极具可疑性的乏味分析相比,当你认识到一些关系到人的东西时,其结果要更有意思。我憎恶乏味。当我们应对像梦这样一种神秘的过程时,首先要避免妄加揣测和抽象推理。我们决不能忘记,数千年以来,见识卓越的智者们对梦持有非常不同的见解。直到最近,我们才创造了这样的理论,即认为梦毫无意义。所有其他的文明都对梦持有非常不同的见解。

现在,我告诉大家我的病人的“大梦”:

我在乡下一所简陋的农舍里,和一名慈母般的老年农村女子在一起。我告诉了她我正在计划中的一次伟大旅行:我要从瑞士步行到莱比锡。她被深深地打动了,而我对此感到很惬意。在这时,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一片牧场,那里有农民在收集干草。之后场景变化了。一只恐怖而巨大的半螃蟹半蜥蜴样的怪物出现了。它一左一右地移动,让我感到自己正站在它向两侧移动而形成的像巨大剪刀一样的夹角里。这时我手里有了一根小棍子或者魔杖。我用棍子对着怪兽的头轻轻一触,就杀死了它。之后很长时间我都站在那里注视着那只怪兽。

在对这样一个梦进行探究之前,我总是要试着建立起一种连续性。因为这个梦有之前的历史,也有往后的延续。它是连续的心理活动的一部分,因为我们没有理由假定心理过程中不存在连续性,就像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自然进程中存在任何间隙一样。自然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所以,我们的心理也极有可能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这个梦只是一次突然闪现,或者只是对瞬间可见的心理连续性的一种观察。作为一种连续性,它是同先前的那些梦相关联的。在前面的梦中我们已经看到,火车像蛇一样地奇怪移动。这种对照只是一种假设,但是我不得不把这种联系建立起来。

在关于火车的梦之后,做梦者形成了他早期儿童期的背景环境。他和一个慈母般的农妇在一起—这或许是对母亲的一种暗示,就像大家注意到的。在第一个梦中,他把他的庄严形象—身穿教授先生的长外套—这样的印象施加给村里的男孩们。在现在这个梦中,他又使这名温和的女子对他的伟大和他要步行到莱比锡—这一野心勃勃的宏伟计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步行到莱比锡,暗示了他要在那里得到一个席位的愿望。半螃蟹半蜥蜴样的怪物是超出我们以感知为根据的经验范围的,它明显是潜意识的一种杜撰。无需任何特殊的努力我们就能领会这么多东西。

现在我们到了实际的境域。我问他:“你对农民的简陋房屋的联想是什么?”他的回答让我惊异万分:“它是巴塞尔附近的圣雅各布麻风病院。”那房子是一所古老的麻风病院,而且现在那座建筑仍然存在着。这个地方也曾因发生一场大战而闻名。1444年,瑞士人反抗勃艮第公爵的军队入侵。后者试图侵入瑞士,但是被瑞士军队的先头部队所击退。这支1300人的瑞士部队同30000人组成的勃艮第部队在圣雅各布的麻风病院展开激战,直至全军覆没。但是他们的牺牲却阻止了敌人的进一步入侵。这1300人的英勇战死是瑞士历史上值得铭记的事件,瑞士人谈起它时都充满了爱国情感。

无论何时,只要做梦者带有这样一种信息,你就必须把它置入梦的境域中去。在这个例子里,它表明做梦者是在一所麻风病院里。在德语中麻风病院被称为“Siechenhaus”,即病人院,其中“病人”的意思是受蔑视的人。所以,这就像是他也得了一种令人厌恶的传染病一样,成了人类社会中的被驱逐者,身处病人院之中。此外,这所病人院又因那场孤注一掷的战役而凸显出来。那场战斗对1300人来说是灭顶之灾,而这事实上皆因他们不遵守规则所致。这支先头部队已经得到了严格的指令,不要攻击,而是等待全部瑞士军队与他们会合。但是,当他们看到敌人时,他们抑制不住了,违抗了统帅的命令,组织了轻率的冲锋和进攻,结果当然是全部战死。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了这种脱离后面大部队孤军向前的行动,并且这种行动又一次遭到毁灭性的失败。这给了我一种颇为奇怪的感觉,我想:“那么这个家伙追求的是什么呢,他面临的危险是什么呢?”危险不只是他的野心勃勃,或者希望和母亲在一起并且乱伦,又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大家回想一下,火车司机也是个愚蠢的家伙,他不顾火车尾尚未离开弯道的事实,而一直向前冲。他没有等待,而是鲁莽孤立地开足了马力。这意味着做梦者有向前冲的倾向,而没有考虑到他的尾巴。他行动起来就好像他只是他的头一样,这正如那支先头部队忘记了等待,行动起来就像它是整支部队一样。因为它没有等待,所以全部葬身沙场。病人的这种态度就是他高山病症状的原因。他已经登得太高了,而他原先并没有为这个高度做准备。他忘记了自己从哪里起步。

大家或许知道保罗·布尔热(Paul Bourget)的小说《阶段》。这本小说的主旨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卑微出身会一直缠住他不放,并因而对他攀爬社会阶梯有非常明显的制约性。这正是梦要提醒病人的东西。那间房子和年老的农村女人把他带回到他的儿童期时代。那么,似乎这个女人可能会被认为与母亲有关。但是,我们对假设一定要小心谨慎。关于这个女人,他给我的回答是“那是我的女房东”。他的女房东是一个年老的寡妇,未受过教育,而且守旧,自然生活在远不如他的环境里。他登得太高了,忘记了他的另一个无形自我就是他的家庭本身。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所以情感是他的劣势机能。他的情感完全没有辨别性,因而仍以女房东的形式体现出来,并且为了欺骗那个女房东,他设法强加给自己要步行到莱比锡去的远大计划。

那么,关于到莱比锡的旅行,他说了些什么呢?他说:“哦,那是我的雄心壮志。我想取得大的成就,我希望得到一个席位。”这就是轻率的冒进,这就是愚蠢的企图,这就是高山病。他想爬得更高。这个梦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那时在莱比锡成为一名教授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他的情感被深深地抑制了,因而没有了正确的价值标准,并显得太过天真。他的情感仍然是农村女人的,仍然与他自己的母亲相同。很多有能力有智慧的人都没有情感上的分化,因此他们的情感仍然受到母亲的影响,处于母性之中,与母亲相一致,有母性的情感。他们对婴儿、对房内精美的布置、对井然有序的家居都有美妙的情感。当他们到了40岁,有时会碰巧发现一种男性情感,那么麻烦就来了。

可以说成是属于女性的那些男人的情感,也显现在这样的一些梦中。我将这种图形用术语“阿尼玛”指示,因为它是将男人同集体潜意识联系起来的劣势机能的化身。整体而言,集体潜意识以女性的形式将其自身呈现于男子。对女人来说,他以男性的形式显现,这被我称为“阿妮姆斯”。我之所以选用术语“阿尼玛”,是因为它过去一直用作那种相同的心理事实。“阿尼玛”作为集体潜意识的一种化身,在梦中一再出现。[6]我曾对梦中出现的“阿尼玛”形象进行过大量的统计。这样,我们就可以依据经验观察的方法确定这些形象。

我问做梦者,在他说农村女人被他的计划打动时,他的意思是什么。他回答道:“哦,这个,这是我的自夸。我喜欢在不如我的人面前自夸,以显示我自己。当我和未受过教育的人谈话时,我喜欢在前景上标榜我自己。不幸的是,我不得不一直生活在一种低劣的环境中。”如果一个人抱怨背景低劣,感到自己对周围的环境来说太显优异,那正是因为他自身背景的低劣被投射到外部背景中去,因而他开始介意那些他本身应该介意的东西。当他说“我介意我的低劣背景”时,他实际上应该说:“我介意这种事实,即我自己内在背景不好。”他没有正确的价值标准,在他的情感生活中是处于劣势的。这就是他的问题。

那时,他望向窗外,看到农民在收集干草。当然这又是他在过去曾经经历过的一种景象,并且这唤回了他对类似形象和情景的记忆。那时正值夏天,工作颇有些紧张,清晨要早起,白天要翻动干草,傍晚时再把它们收集起来。当然,它是这些人所做的简单而令人惬意的工作了。他忘记了,只有这种比较简单的工作,才能使他取得一些成就,而且不说大话。他还声称—这一点我必须提到—在他现在的家里,有一幅农民收集干草的画挂在墙上。他说:“哦,这是我梦中情景的起源。”这就像是他在说:“梦不过是墙上的一幅画,没什么大不了,我不会在意它的。”就在这时,场景改变了。当场景改变的时候,你就总是可以断定:潜意识内容的表象已经达到了高潮,不可能再继续那种主题了。

在这个梦的下一部分,事情明显开始变得晦涩:一个庞然大物—半螃蟹半蜥蜴样的怪物出现了。我问道:“对螃蟹怎么看,你到底是怎么想到它的?”他说道:“它是一个向后退着走的、虚构的怪物。螃蟹在向后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接触到这个东西—或许是通过一些民间传说,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吧。”他之前所提到的都是你可以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东西,都是实际上存在的东西。但是,这个螃蟹不是一种个人经验,而是一种原型。当一个分析者不得不面对一种原型时,他就要深思了。在与个人潜意识打交道时,你不能想得太多,也不能为病人的联想增添任何东西。你能为别人的人格增添什么东西吗?你只是你自己的一个人格而已。别人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心灵,因为他也是一个人。但是,在他不是一个人的维度内,在他亦是我的维度内,即就他拥有着同样的心灵基本结构而言,在这时我就能够深思了,我就能够为他进行构想了。我甚至能为他提供他自己没有的必要境域。他不知道那个半螃蟹半蜥蜴样的怪物来自何处,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能为他提供这些素材。

我向他指出,英雄主题贯穿了这些梦。他有一种对自身的英雄幻想,这种幻想在最后一个梦中显露出来。他是身穿长外套、有着伟大计划的英雄,是在圣雅各布的光荣战场上死去的英雄。他打算向世界展示他自己,而且很明显,他还是消灭了怪物的英雄。英雄主题不可避免地伴随着龙的主题。龙和抗击它的英雄是同一神话中的两种形象。

龙在他的第一个梦中作为半螃蟹半蜥蜴的形象出现。当然,这种说法并不能解释龙作为他心理情境的意象代表了什么。所以,下一个联想被导向了有关怪物的方面。当它先向左移动,然后向右移动时,做梦者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他正站在像张开的剪刀那样能够剪到他的一个角度里。这会是致命的。他曾读过弗洛伊德的作品,并据此把这种情境解释为一种乱伦愿望:怪物成了母亲,张开的剪刀形成的夹角就是母亲的双腿,而他自己站在中间,就像是刚刚出生或者刚好要回到母亲身体里去。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神话中龙是母亲。在全世界你都能见到这个主题。怪物就是所谓的母龙。[7]母龙在生下孩子后把它卷进去,然后吃掉。“可怕的母亲”是母龙的另一种称谓。它张大了嘴在西面的海上等待着,一旦有人接近,它就合拢嘴巴,而那个人也就完了。这个凶残的形象就是食肉母亲,就是肉食者。在其他形态下,它又是“马突塔”(Matuta),即死亡之母、死亡女神。

但是,这些类似物仍然没有解释为什么做梦者要选择螃蟹的独特意象。我主张—当我说我主张的时候,就有一定的根据来这样说—心理事实在意象中的表象,如蛇、蜥蜴、螃蟹、巨兽及类似的动物,也代表着器官的实际情况。例如,巨蟒常常代表着脑脊髓系统,特别是大脑的低级神经中枢,尤其是延髓和脊髓的情况。另一方面,只具有交感神经系统的螃蟹,主要代表着腹部的交感神经系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的状况,即它是与腹部有关的东西。所以,如果你要破解这个梦的话,可以这样来解读: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你的脑脊髓系统和交感神经系统就会违背你、顶撞你。这就是实际上正在发生的。他的神经症症状表明了其交感神经机能和脑脊髓系统对其有意识态度的不服从。

“半螃蟹半蜥蜴”唤起了英雄和作为其死敌的龙的原型式观念。但是,在某些神话中,你会发现有意思的情况:英雄不是作为敌对者和龙联系在一起的。恰恰相反,有迹象表明,英雄自身就是龙。在北欧神话中,英雄实际上被认为有着蛇的眼睛。他有蛇的眼睛,因为他就是蛇。有很多其他的神话和传说,其中包含着相同的思想。雅典的建立者刻克洛普斯,就是上人下蛇。英雄的灵魂在死后常常以蛇的形式出现。

在我们当前处理的这个梦中,巨大的半螃蟹半蜥蜴的怪物先向左移动了,于是我向他询问有关向左移动的事。他说道:“很显然,螃蟹不认识路。左边是不利的一侧,是不祥的。”“不祥”确实意味着左边和不利。但是右边对怪物也没有好处,因为当它去到右边时,被魔杖一触,就死掉了。现在我们来到下一场景,他站在怪物移动形成的夹角之间。对这一情形,他最初见到时,是将其解释为乱伦的。现在他说:“实际上,我完全感到自己像一个将要和龙战斗的英雄。”所以,他自己认识到了这个英雄主题。

但是,与神话中的英雄不同,他不是用武器和龙战斗的,而是使用了一根魔杖。他说道:“从对怪物产生的效果来看,它似乎就是一根魔杖。”他确实是以一种魔法的方式把龙处理掉了。魔杖是另一种神话象征。它常包含一种性的暗示,而性魔力是一种应对危险的手段。大家可能也会记得,在墨西拿地震[8]期间,本性对无法阻挡的破坏是如何产生出某种本能反应的。

魔杖是一种工具,而工具在梦中意味着它们实际上所是的东西—即人将其意志具体化的造物。例如,一把刀就是我想要砍的意志;当我使用矛时,我就延长了我的手臂;用步枪,我就能向远距离施加我的行为和影响;用望远镜,我就能在视力方面有同样的收效。工具是一种体现我意志、理智、能力和狡诈的机能。在梦中,工具象征着一种具有相似性的心理机能。在这里,这个做梦者的工具是一根魔杖。他使用了一种超乎寻常的东西,依仗这种东西他就能够迅速地解决怪物,即他的低级神经系统。他能够毫不费力地即刻解决这种荒谬念头。

这个实际上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他完全不认为危险是存在的。通常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单纯地想事情不这样,那它就真的不再这样了。这正是那些只由头脑构成的人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使用理智力图把各种事情想通,通过推理把这些事件化解。他们说:“这完全是谬论,因为它不可能如此,所以也就不会是这样。”这就是他所做的。他单纯地通过推理把怪物化解了。他说道:“不存在像半螃蟹半蜥蜴这样的东西,也不存在像对立的意志这样的东西。我只依靠推理就把它化解了,摆脱了。我认为它就是我意欲对之乱伦的母亲,而这就使整个事件得以解决了,因为我不会那样做。”我说:“你杀死了那头动物—你认为你盯着那头动物看很长一段时间的原因是什么呢?”他说:“哦,这个,是的,你能够毫不费力地解决掉这样一种生物自然是很了不起了。”我说:“是的,确实很了不起!”

然后我告诉了他我对这种情景的看法。我说:“请留意,应对一个梦的最佳方式就是把你自己当作一个无知的孩童,或者无知的年轻人。想象着你来到一个200万岁的老人或者时间之母的面前,问道:‘现在,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她会对你说:‘你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但那是愚蠢的。因为你违背了自己的本性。你自己有限的能力就是拦路石。你想用想象中的魔法消除阻碍。你认为你能够用理智的手段在思想上把它消除,但是,相信我,它会让你追悔莫及的。’”并且,我还告诉他:“你的梦中包含着一个警告。你的行为完全像是那个火车司机,或者说就像是有勇无谋的瑞士人,不顾后援,冲向敌人。如果你仍以这种方式行为就会招致灾祸。”

他认为这种看法太过严重了。他相信:这些梦很有可能源自不协调的愿望,很有可能他在心底真的曾经有过一种未能实现的乱伦愿望;现在他意识到了这种乱伦愿望,并且已经将之摆脱了,所以他可以去莱比锡了。我说:“那好吧,祝你一路平安。”他没有回答。他的计划继续进行,而这让他在三个月时间内失去了原先的职位并且走向毁灭。这就是他的结局。他遭遇到了那种半螃蟹半蜥蜴怪物所预示的致命危险,而且没有领会这一警告。但是,我并不想因此使大家过于悲观。有时候,那些确实不理解自己梦的人们,反倒是能得出更有利于解决自己问题的结论。

【注释】

[1][参见《论心理治疗中潜意识的重要性》和《论心理理解》,两者都发表于1914年,英文版《荣格文集》,第3卷。]

[2][例如,阿尼玛和阿妮姆斯的角色。参见《分析心理学两论》(英文版《荣格文集》,第7卷,第296段及其后)。]

[3]《家庭论丛》(英文版《荣格文集》,第2卷与《父亲在个体命运中的重要性》,《全集》,第4卷,第698-702段)。

[4]《梦的分析之实际应用》(英文版《荣格文集》,第16卷),亦参见《梦的心理之一般方面》和《梦的本质》(英文版《荣格文集》,第8卷)。

[5][此处提到的是莱比锡的威廉·冯特(wilhelm wundt)(1832-1920)。]

[6]《心理类型》,词条第48。亦参见《两篇文集》,第296段及其后。[亦参见《艾翁》(英文版《荣格文集》,第9卷,第2部分,第3章)。][此处的《两篇文集》,即前文所注的《分析心理学两论》,以下同。—中译者]

[7][例如,《转化的象征》,第2部分,第5章,特别是第395段。]

[8][这里提到的是1908年的大灾难,当时西西里城90%被毁,6万人丧生。]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