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深谙我们茶师与花艺师行事风格的人,一定都会注意到他们对待花草那犹如宗教信仰般的崇敬。他们并不会随意摘取,而是按照了然于心的艺术构思,先用眼睛审视一番,然后再细心地从每一个枝头上进行挑选。倘若多剪了不必要的一枝,他们便会深深地感到内疚。
春日拂晓,晨光微露,鸟儿在林间窃窃私语。你不觉得,它们是在向身边的伴侣诉说着花的故事吗?人类对花的欣赏与表达爱的诗篇,两者之间想必是相依相存,相得益彰。不知不觉中绽放甜蜜,恬静沉默里散发着芳香。除却花儿,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让你想到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柔情?当原始时代的人第一次向爱慕的少女献上花环,他便超越了野蛮状态,超越了自然界那些原始的基本需求,而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当领悟了这无用之物的微妙用处,他便进入了一个艺术的王国。
在悲欢交替的人生中,花儿始终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与花儿同斟共饮,同歌共舞,嬉戏赏玩。婚礼和洗礼需要用到它们,丧礼和哀悼更是少不了它们。祈祷时,我们有百合相伴;冥想时,我们有莲花相随;就连冲锋陷阵,也要戴着蔷薇与菊花。我们甚至试图用花的语言来诉说自己的心迹。没有了它们,我们该如何生活?想象一个没有花的世界,便让人心生恐怖。病榻之前,它们给病人带来了多少安慰;在疲惫的灵魂深处,它们又带来了一线幸福之光;它们的静谧与温柔让我们恢复了对世界渐渐失去的信心,如同凝望美丽纯洁的孩童那专注的目光,重新唤回人们那已经失去的希冀。而有朝一日,当我们魂归尘土之后,是它们在我们的坟前哀悼徘徊,久久不舍离去。
日本茶室里的盆景
可悲的是,尽管我们日日与花儿相伴,却依然没有摆脱那种兽性。这一事实,我们无法掩盖。一旦撕开身披的羊皮,藏匿于内心深处的狼性马上就会暴露无遗。有道是,男人十岁野性大,男人二十多疯癫,男人三十常失败,男人四十爱撞骗,男人五十成罪犯。也许,正是由于一直未曾泯灭的兽性,才使他最终成为罪犯。对于人类而言,没有什么比饥渴更为真实,比欲望更为神圣。各种神殿在世人面前一座座崩塌,唯有一座能够永远屹立不倒,让人在其中烧香祭拜那至高无上的偶像——那就是人类自身。这唯一的真神是何其伟大,而金钱乃是它在这个世界上的先知!为了向它献祭,我们泯灭了本性;我们夸耀说,我们征服了物质世界,殊不知,正是物质世界奴役了我们。何种恶行我们不曾为之,竟还打着文明与高尚的旗号?
请告诉我,温柔的花儿,群星的泪珠,当你伫立于园中,向歌唱着阳光雨露的蜜蜂点头致意时,你可曾意识到厄运正在悄悄地等待着你?今朝还在夏日的微风中梦想,摇曳,嬉戏,而明日却有一只无情之手将你扼喉采撷。你将被折断,掰开,然后支离破碎,离开恬静的家园。那位过路的将你残害的恶魔,说不定自己也有着花容月貌。她也许会说,啊,你是多么的美丽,而手上却沾满了你的血滴。请告诉我,这是否便是恩慈?也许,这就是你的命运,或是囚禁于某位无情女子的鬓发,或是被插入某位羞怯的佳人胸衣上的襟扣。倘若你是一位男人,她甚至不敢正视你一眼。或许,你的命运就是被禁锢于某个狭小的花瓶,只能靠吸取可怜巴巴的死水,来抚慰那昭示生命即将衰竭的强烈干渴。
美丽的花儿,倘若你不幸长在天皇的土地上,说不定哪一天你会遇上一个可怕的人物。他,剪刀、小锯,装备齐全。他管自己叫“花艺大师”,声称享有医生的权利。见到他,你会本能地痛恨他——因为你知道,医生总是想方设法拖延患者遭受病痛的时间。他会把你剪断,拧弯,扭绕成那些原本不可能的姿势,还振振有词地认为,你本来就该如此。他就像那整骨理疗师一样扭曲你的肌肉,让你的骨骼错位变形。他用烧红的木炭帮你止血,插入铁丝以助你体液循环。他给你喂饮盐、醋与明矾,有时候甚至还加了硫酸盐。当你被折磨得快要昏厥之时,他会用滚烫的水浇在你脚上。他还夸口说,因为他的治疗,你又能苟延残喘多活几个星期了。唉,当初落入他们之手,你为何不一死了之呢?你上辈子究竟是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才在因果轮回中遭受这般惩罚?
日本茶室盆景
比起东方花艺师对待花卉的方式,西方社会更是在肆意践踏花儿,他们滥用花儿的方式更是骇人听闻。在欧洲与美洲,每天被采来装饰舞会和宴会,随后就被丢弃的花儿不计其数。如果把这些花儿串在一起,应该可以给整个欧洲大陆戴上一个硕大无比的花环。比起这种对待生命的全然漠视,花艺师的罪过似乎倒有些微不足道了。至少,花艺师懂得尊重自然的节制,极为谨慎地选择牺牲品,并对它们的残骸表达由衷的敬意。在西方,花卉展示似乎只是一种华美丰盛的炫富表演——一场稍纵即逝的缤纷梦幻。盛宴结束之后,这些花儿的归宿如何呢?看见这些枯萎的花儿被无情地抛置于粪土之上,没什么比这暴殄天物更让人痛心疾首的了。
宋代·汝窑花插
为何花儿生得红颜,却又如此命薄?飞虫虽小,尚能叮咬一口;最温驯的动物被逼入绝境,也会拼死一搏。因身上漂亮的羽毛可做帽饰之用而被人类觊觎的飞禽,犹能逃离捕猎者的魔爪;那些皮毛令人垂涎得欲据为己有的走兽,也会在猎人接近时隐匿了踪迹。唉,我们知道,世上唯一会飞的花儿就只有蝴蝶,其他的花儿在破坏者面前,只能孤立无援地待在那儿,任人宰割。即使它们在临终之前痛苦地哀鸣,麻木不仁的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哭声。它们默默地爱着我们,并把美丽默默地奉献给我们,我们竟会如此的残忍。总有一天,我们会为自己的残忍付出昂贵的代价,这些人类最美好的朋友将会纷纷离我们而去。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昔日遍地的野花一年比一年稀少?想必是野花中的智者告诉它们,暂时离去吧,直到人类变得更有人性的那一天。也许,它们已经移居天国,进入了一个极乐世界。
对于那些种植花草的人,我们总是有不少溢美之词。比起持剪采花之人,那些摆弄花盆水壶的人自然多了一份仁爱之心。他对阳光雨露的关注,他与病虫侵害的争斗,他对严寒霜降的忧虑,我们有目共睹,记忆在心。芽苞长势缓慢时,他会暗中忧虑;叶片绽放异彩时,他会欣喜若狂。在东方,花卉栽培技术由来已久。诗人们最钟爱的花草以及对它们的钟爱之情,常常被记载于故事与诗词之中,然后世代相传。随着唐宋两代制瓷技术的发展,人们制造出各种盛放花草的精美容器——这些容器不仅仅是花盆瓦罐,它们简直就是那镶嵌宝石、供花居住的宫殿。每一盆花草都有专人随侍在旁,并用兔毫制成的细软的毛刷为其擦拭每一片叶子。有文献记载:若是牡丹,必须由貌美盛装的侍女为其洗浴;若是蜡梅,则应由苍白消瘦的僧人为其浇灌[1]。在日本足利时代,一部名为《钵木》[2]的著名能剧[3],讲述了一位穷困潦倒的武士将自己珍爱的盆栽砍作柴火,在寒冷的冬夜为一个路过的云游僧人生火取暖的故事。实际上,这位云游僧人不是别人,正是微服私访的北条时赖。他的传奇故事有点像《天方夜谭》中的哈伦·拉西德[4]。武士的牺牲最终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时至今日,这个剧目依旧能够赚取无数东京观众的热泪。
明代·仿钧玫瑰紫釉盘
在古代,人们对娇弱的花朵怜爱有加,呵护备至。中国唐代的玄宗皇帝,把小小的金铃挂在御花园的枝丫上,用以驱赶飞来的野鸟。春日里,这位皇帝还会亲自率领宫廷乐师,以丝竹管弦之曼妙乐曲取悦于满园的花草。相传,有日本亚瑟王[5]之称的英雄源义经[6],曾经书写过一块传奇的木碑——这块木碑至今还珍藏在日本的一座寺庙中[7]。这是一块通告牌,特别用来保护一棵奇美的梅树。其特别之处就在于,它具有日本尚武时代那种冷酷的幽默。碑文先是描述了梅花之美,然后写道:“断此树一枝之人,当断其一指。”我想,我们今天不妨也沿用一下这一类律法,将那些肆意“摧花折枝”或糟践艺术之徒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即便花儿有幸成为盆栽植物,我们也会不由得怀疑人类的自私自利。为何要将那些花儿带出它们的家园,还要求它们在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绽放出美丽?这与把鸟儿囚禁于笼子里,让它们歌唱与繁衍简直是如出一辙。说不定,你那温室里的兰花,早就因里面的人工暖气窒息得要死,却只能无望地渴求能够再看一眼它们南方故园的天空,谁知道呢?
清雍正款·仿钧窑变釉海棠式花盆
真正的爱花之人,是那些去花的故园探访它们的人。像东晋的陶渊明[8],坐在残破的竹篱前与野菊悠然对谈;抑或像北宋的林和靖先生[9],徜徉于黄昏时的西湖梅树之间,在暗香浮动中自我陶醉;而北宋的周茂叔[10],则在夜晚眠于船上,让自己的梦与莲花的梦穿梭交织,融为一体。基于相似的爱花精神,日本奈良时期最著名的统治者之一光明皇后[11]曾经这样唱道:“摘汝者我乎,受辱者汝身,嗟哉花者,且立丛间,三世之佛,爱汝之生。[12]”
不过,我们也无须过于伤感,“为赋新诗强说愁”。我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少一点物质的奢华,多一点精神上的高贵。老子曰:“天地不仁[13]。”弘法大师有言:“生生生生暗生始,死死死死冥死终[14]。”意思是,“流啊流啊,不停地流,生命之河,未曾停留。呜呼哀哉,往生极乐,众生平等,无有不死。”无论我们如何躲藏,毁灭总是伴随着我们,上下前后,无所不在。唯有变化才是永恒的基调——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迎接新生一样去拥抱死亡呢?死亡与新生相伴相随,犹如梵天的白昼与黑夜[15]。旧的老而离去,新的才会创造再生。我们崇拜“死神”——那个拥有诸多尊号的无情而悲悯的观音。拜火教徒[16]在火堆中所伏身跪拜的,乃是那诸界吞噬者迪门修斯的阴影。即便是现在,日本神道教所俯首崇拜的,仍是那剑魂中冷冰冰的纯粹主义。那神秘之火吞食的,是我们凡人的软弱;而那神圣的宝剑劈开的,则是欲望的枷锁。从我们肉身的灰烬之中,凤凰涅槃重生,而我们从生死自由之中获得了对人性更高的领悟。
倘若我们真能借此演化出新的形式,使得整个世界的精神境界更为高尚,那么,纵然是摧花折枝又有何妨?我们只是邀请它们加入我们的行列,一起为美而献身。我们将自己奉献给“纯净”与“简约”,以弥补我们的所作所为。在花道创建之初,茶道大师们便做出了如此思考。
凡是深谙我们茶师与花艺师行事风格的人,一定都会注意到他们对待花草那犹如宗教信仰般的崇敬。他们并不会随意摘取,而是按照了然于心的艺术构思,先用眼睛审视一番,然后再细心地从每一个枝头上进行挑选。倘若多剪了不必要的一枝,他们便会深深地感到内疚。在此,需要说明的是,如果有叶子,他们总是让它枝叶相连,以便完整地呈现植物生命的美感。在这一点上,跟其他许多艺术一样,东方的花艺与西方所追求的方式就截然不同。在西方,人们所看到的花瓶中胡乱插着的,是一枝枝孤零零的花茎,就像是一个个没有躯干的头颅。
当茶师按照自己的心意完成他的插花创作之后,便会将它摆放于茶室的壁龛——日本房间里的尊贵之处。在花艺的旁边就不再摆设其他的装饰,因为那样可能会影响她的美感,甚至连绘画也不再摆设,除非是另有某种特殊的出于审美组合的需要。它就像一位加冕的皇子静候在壁龛里,客人或弟子进入茶室时必须先向它深深地鞠躬行礼,然后才向主人致意。对于某些花艺大师们的杰作,有人会将其绘制成册,然后结集出版,以便启迪和陶冶那些业余爱好者。有关插花方面的文献不胜枚举,可谓汗牛充栋。当鲜花凋零之后,茶师便会温柔地将其置于溪流之中,或将它悉心地埋于地下,有时候甚至还会为其立碑,以示纪念。
插花艺术似乎与茶道同时诞生于公元15世纪。相传,有佛门高僧出于对芸芸众生的无尽悲悯,采集了在暴风雨中散落一地的花枝,将它们置于装水的瓶子中,这便是最初的花道。据说,足利义政时代伟大的画家及鉴赏家,相阿弥[17],是最早精于插花艺术的大师之一。茶道大师村田珠光[18],曾是相阿弥的一位弟子。此外,师从相阿弥的还有池坊流的创始人专应[19]。池坊之于日本花艺界,相当于狩野派[20]之于日本绘画界,是相当辉煌的花艺流派。在16世纪后半叶,随着利休之后的茶会仪式的日益完善,花艺创作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利休与那些有名的后继者们,包括织田有乐[21]、古田织部[22]、光悦[23]、小堀远州以及片桐石州[24]等人,都竞相探求花艺与茶道组合的创新形式。不过,我们应该记住,茶师们对于花的崇拜与敬仰只是一种审美的宗教情怀,并非是其信仰本身。花艺,如同茶室里的其他艺术作品一样,都必须服从于茶室的整体装饰风格。片桐石州曾经做出过规定:倘若庭院落雪,则屋内不可摆设蜡梅;过于“喧闹”的花卉,也必须严格地被排除于茶室之外。花艺原本就是为茶室设计的,如果将其从茶室里移走,那茶师的花艺也就失去了意义,因为它的线条与比例都是为了与周围环境和谐一致。
明成化·青花折枝花卉纹卧足杯
随着“花艺大师”的兴起,花艺欣赏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门类,则是17世纪中叶的事情。如今,花艺已独立于茶道,花瓶的限制之外不再设立其他多余的规则。于是,新的插花理念与插花方法便随之应运而生,由此也产生了许多花艺原则和流派。18世纪中叶,一位日本作家曾经说,他能够数出一百多种不同的花艺流派来。一般来说,花艺有两个主要流派,即形式派和写实派。形式派是以池坊为代表,旨在营造一种古典的理想主义境界,这在绘画领域与狩野派艺术理论遥相呼应。根据现有的文字记载,池坊派早期的大师所演绎的插花作品,几乎能够与山雪[25]或常信[26]的花卉画作如出一辙。另一方面,写实派则忠实地描摹自然,只是在追求艺术上和谐统一时,才对表现形式加以适当的修饰。从写实派的作品中,我们能够体会到在观赏浮世绘[27]与四条派[28]绘画时心中所涌动的激情。
倘若还有宽裕的时间,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研究一下这一时期各个花艺大师制定的艺术构成与细部处理的准则,以及它们如何凸显德川幕府时代装饰艺术的基本原则。这种探究想必会非常有趣。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原则指的是首要原则(天)、次要原则(地)和协调原则(人)。任何花艺作品倘若不能体现这些原则,便会让人觉得了无生趣,死气沉沉。此外,花艺师们还非常重视从三个不同方面展示花儿的美:即正式、半正式以及非正式。第一种,犹如身着庄重的礼服出席舞会,雍容而华贵;第二种,如同午后品茶时的一款裙装,清新而优雅;第三种,则如深闺里随意披覆的一袭薄纱,慵懒而撩人。
比起花艺大师之作,茶师的插花作品往往更容易引起我们共鸣。茶师的花艺是与环境相容相谐的艺术,因其真实地贴近于生活与自然,所以更能触动人心。相对于写实派及形式派,我们更愿意把这种艺术流派称之为自然派。茶师选好花卉之后,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由花儿自己去诉说它们的故事。隆冬时节,走进一间茶室,你也许会看到稀疏野樱的枝丫,配着一枝含苞待放的山茶——这是冬之将逝的回声,也是春之将至的预言。同样,倘若是在恼人的炎炎夏日去茶室品上一杯午茶,你会发现,在壁龛凉爽的幽暗处有一盆悬吊的百合,露珠从它的叶尖上轻轻地滑落,仿佛是将这人生的愚拙一笑置之。
花儿的独奏已是趣味盎然,倘若再与绘画与雕像协奏一曲,那更是让人心驰神往。片桐石州曾在一只浅浅的托盘中放置了几根水草,以表示湖泊沼泽里的植物,而在其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相阿弥的绘画,画轴上描绘的是几只野鸭从天空中飞过。另一位茶道大师里村绍巴[29],则将一首描写海边寂寥之美的诗作与形如渔夫小屋的青铜香炉,还有生长于海滩上的野花极为巧妙地组合在一起。他的一位客人后来记述了自己当时的感触:从这浑然一体的组合中,他体味到一丝渐渐淡去的秋天的气息。
明代·成化斗彩鸡缸杯
花之物语可谓无穷无尽,且容我再讲述一段故事。在公元16世纪,牵牛花在日本尚属稀罕之物,利休却种植了整整一个庭园,并且照料得无微不至。这消息很快传到了丰臣秀吉的耳朵,他表示想去观赏一番。于是,利休便邀请了这位太阁到家中喝一杯早茶。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丰臣秀吉满怀希望地步入花园,但见所有的牵牛花已经了无踪影,原先的花地已经被整平,铺满了精巧的卵石和沙砾。见此情形,这位暴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当他进了茶室,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顿时转怒为喜:在壁龛之上,在一件珍贵的宋代名匠制作的青铜雅器中,独自插着一枝牵牛花——这便是整个庭园中的女王。
从这些故事中,我们领会了“花祭”的全部意义。也许,花儿们自己也能理解与欣赏这其中的全部意义。它们不像人类这般怯懦。有的花儿死得绚烂多彩,死得其所——像日本的樱花,将生命交于风中,无拘无束,随风飘零。伫立在吉野或岚山的樱花前,面对着这漫天飞舞的花瓣,相信任何人都会有此感触。这一刻,它们像缀满宝石的七色彩云一样盘旋,在水晶般清澈的溪流上空飞舞,然后随着那欢快的河水漂流而下,它们似乎在说:“哦,再见了,春天!我们去了,这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走向生命的永恒。”(www.xing528.com)
注释:
[1]出自明朝袁宏道所著的《瓶史》。袁宏道(1568~1610),明代公安县人,字中郎,号石公。原文为:“浴梅宜隐士,浴海棠宜韵致客,浴牡丹芍药宜靓妆妙女,浴榴宜艳婢,浴木樨宜清慧儿,浴莲花宜娇媚妾,浴菊宜好古而奇者,浴蜡梅宜清瘦僧。”《瓶史》全文三千余字,共分:花目、品第、器具、择水、宜称、屏俗、花祟、洗沐、使令、好事、清赏、监戒十二节,对花材的选用、花器的选择、供养的环境以及插法、品赏等都有较为的分析与阐述,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插花艺术专著。清初,《瓶史》传到日本,被译为日文刊行,形成和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插花艺术流派——宏道流。
[2]能剧《钵木》讲述佐野原佐卫门尉常世,烧了家中珍爱的盆栽,为装扮成游僧的北条时赖取暖的故事。北条时赖(1227~1263)为日本镰仓幕府第五代执权者,曾微服私访巡游诸国以体察民情。《钵木》是根据他的传说所作的故事。
[3]能剧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日本传统艺术形式之一,主要以日本传统文学作品为脚本,在表演形式上主要由面具、服装、道具和舞蹈组成。它起源于日本古代祭祀、舞蹈和中国大陆、朝鲜半岛传播过去的伎乐、舞乐与散乐,在其形成过程中又受中国宋代大曲和元代杂剧的影响,最终形成了成熟的戏剧表演艺术。能剧从根本上讲是一种象征的舞台艺术,其独特性在于稀有的美学氛围中的仪式和暗示。
[4]哈伦·拉西德(约764~809)为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第五任哈里发,著名的盛世君王。在阿拉伯民间故事集《天方夜谭》(又译《一千零一夜》)中,有很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
[5]亚瑟王(King Arthur),又称阿瑟·潘德拉贡(Arthur Pendragon),是英格兰传说中的国王,圆桌骑士团的首领,一位近乎神话般的传奇人物。传说在罗马帝国瓦解之后,他率领圆桌骑士团统一了不列颠群岛,被后人尊称为亚瑟王。
[6]源义经(1159~1189),平安时代武将,为日本人所爱戴的传统英雄之一,其生涯富有传奇与悲剧的色彩,在许多故事、戏剧中都有关于他的描述。
[7]作者原注:神户近郊的须磨寺。
[8]陶渊明(约365~427),字元亮,号五柳先生,世称靖节先生,后改名潜。东晋末期南朝宋初期诗人、散文家。东晋浔阳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人。曾做过几年小官,后辞官回家,从此隐居。田园生活是陶渊明诗的主要题材,相关作品有《饮酒》《归园田居》《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归去来兮辞》和《桃花源诗》等。渊明爱菊,宅边遍植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饮酒》中的名句。
[9]林和靖(967~1028),即林逋,字君复,和靖为宋仁宗所赐谥号。北宋诗人,四十余岁后隐居西湖,结庐孤山。林和靖终生不仕不娶,唯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今杭州西湖孤山面对北山路一侧,仍有“放鹤亭”和“林和靖先生墓”。天心文中描写,应引自林和靖《山园小梅》中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10]周敦颐(1017~1073),字茂叔,号濂溪,宋营道楼田堡(今湖南道县)人,北宋著名哲学家,是学术界公认的理学开山鼻祖。周敦颐酷爱莲,曾在府署东侧挖池种莲,名为爱莲池。他的散文《爱莲说》便是一篇传颂千年的不朽佳作。
[11]光明皇后(701~760),姓藤原氏,为圣武天皇的皇后,又名安宿媛、光明子,死后追谥天平应真仁正皇太后。她是日本书法史上有着深远影响的书法家,也是日本书法史上第一位女性书法家。她的传世作品很多,其中,《瑜伽师地论》《般若波罗蜜小品经》《杜家立成杂书要略》以及临书王羲之《乐毅论》等尤为有名。同时,她笃信佛教,国分寺、国分尼寺在全日本的广泛建立,以及著名东大寺的营造都是在光明皇后的直接帮助下才得以顺利完成的。
[12]该和歌应为平安时代的僧正遍昭所作。而光明皇后的和歌为:“摘花为佛不为己,献于三世诸佛前。”此处疑为作者混淆。
[13]语出《老子》第五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意思为,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作者此处引用,表达生死乃平常事,乃自然之规律而已。
[14]弘法大师(774~835),法名空海,密号遍照金刚,谥号弘法大师。为日本唐密第八代祖师。该句引自弘法大师所作的《秘藏宝钥》,日文原文为“生生生生暗生始,死死死死冥死终”,而根据英文原文应译为:“生,生,生,生,万物生生不息;死,死,死,死,一切无有不死。”
[15]梵天(Brahmā)为婆罗门教创造之神,与保护之神毗湿奴(Vishnu)、破坏之神湿婆(Shiva)并列为婆罗门教三大主神。
[16]拜火教即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m),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大约兴起于前7~6世纪,是基督教诞生之前中东和西亚最具影响力的宗教,古波斯国的国教。琐罗亚斯德教认为,火是代表光明的善神阿胡拉·玛兹达最早创造出来的儿子,是象征神的绝对和至善,是“正义之眼”,所以庙中都有祭台点燃神火代表光明的善神。
[17]相阿弥(?~1525),名真相,号松雪斋、鉴岳,室町后期画家、艺术评论家、诗人、园艺家及茶道、香道及插花艺术大师,日本美术史上的杰出人物,其深受佛教禅宗影响。祖父能阿弥,父亲艺阿弥都是画家和艺术鉴赏家。
[18]村田珠光(1423~1502),开创了独特的尊崇自然、尊崇朴素的草庵茶风,被后世称为日本茶道的“开山之祖”。他曾师从于大德寺的一休和尚,并创立了“茶禅一味”。他提出“和、敬、清、寂”思想,对茶道鼻祖千利休的影响甚大。
[19]池坊流是日本最为古老的插花流派,大约始于15世纪中后期。池坊专应确立了插花的基本形式,是池坊流重要的代表人物,但并非文中所说是池坊的开山鼻祖。
[20]狩野派是日本绘画史上最大的画派,流行于室町后期(15世纪)到江户末期(19世纪),其奠基者为幕府御用绘画狩野正信。狩野派将大和绘(即唐代重彩画)和汉画(宋元水墨画)结合起来,并与通俗题材相结合,从视觉效果出发,强调写实性画风。其子狩野元信更是创造出配合书院造建筑的日本障壁画形式。
[21]织田有乐(1547~1621),安土桃山时代至江户初期的武将与茶师,是织田信长之弟。师从千利休学习茶道,利休七哲之一,开创了茶道有乐流。
[22]古田织部(1544~1615),名重然,安土桃山时代至江户初期的武将、茶师、陶艺家及庭院造景家。利休七哲之一,开创了茶道织部流。利休逝世后,在秀吉的任命下成为茶头,登上了茶人的最高地位。
[23]光悦(1558~1637),即本阿弥光悦,号德友斋、大虚庵,在茶道、书画、漆艺、陶瓷工艺、刀剑鉴定等多方面都有卓越的成就。
[24]片桐石州(1605~1673),名贞昌,是德川幕府第四代将军秀纲的茶道老师。他制定了武家茶道的规范《石州三百条》,开创了茶道石州流。
[25]狩野山雪(1589~1651),狩野山乐的养子,又名平四郎,号蛇足轩。江户前期的著名画家。
[26]狩野常信(1630~1713),狩野尚信长子,通称右近,号养朴、古川叟。江户时期画家,狩野派的一代宗师。
[27]浮世绘,为一种日本的风俗画,以描绘肖像、日常生活、风景和戏剧为主题。它是日本江户时代兴起的一种独具民族特色的艺术奇葩,是典型的花街柳巷艺术,其代表画师有铃木春信、东洲斋写乐、歌川广重与葛饰北斋等。
[28]四条派,由居住于京都四条的松村吴春(1752~1811)所创立的画派。该派在幕府末期和明治时代的京都画坛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29]里村绍巴(1524~1600),原姓松村,南都人,足利末年著名的连歌师,曾师从千利休学习茶道,颇得丰臣秀吉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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