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彭玉麟,李鸿章发展海军的决心很大,他认为,“我若早一日备豫水军,敌即早一日消弭衅端”[44]。所以这一时期的李鸿章比较关注西方海战理论,对海军在海面作战中的作用也有一定认识。按照当时流行的西方海防理论,“凡与滨海各国战争者,若将本国所有兵船径往守住敌国各海口,不容其船出入,则为防守本国海岸之上策;其次莫如自守,如沿海数千里,敌船处处可到,若处处设防,以全力散布于甚大之地面,兵分力单,一处受创,全局失势,故必聚积精锐,只保护紧要数处,即可固守”[45]。上策在当时的中国并无实施的可能,主要原因是:“中国兵船甚少,岂能往堵敌国海口。”上策既然做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要口设防,但自守亦非易言。李鸿章认为:“自奉天至广东沿海袤延万里,口岸林立,若必处处宿以重兵,所费浩繁,力既不给,势必大溃。”[46]可行的办法仍要退回到海口设防的老路上,分别缓急,择紧要之处重点设防。中国海口关系最紧要的有直隶之大沽,北塘、山海关一带,系京畿门户;其次则是江苏吴淞至江阴一带系长江门户,是为次要。李鸿章说:“盖京畿为天下根本,长江为财赋奥区,但能守此最要、次要地方,其余各省海口边境略为布置,即有挫失,于大局尚无甚碍。”[47]在海军未成之前,李鸿章也坚持以守为战的海防观。他听取了丁日昌的建议,即“购中小铁甲船一二号以为游击之用,练水雷数军以为防阻之用,造炮台数座以为攻敌之用,练枪炮队各十数营以为陆战之用”[48],创造了一种名为“守定不动之法”的设防办法。他解释道,“如口内炮台壁垒格外坚固,须能抵御敌船大炮之弹,而炮台所用炮位须能击破铁甲船,又必有守口巨炮铁船设法阻挡,水路并藏伏水雷等器”[49],又说,“中土陆多于水,仍以陆军为立国根基,若陆军训练得力,敌兵登岸后尚可鏖战,炮台布置得法,敌船进口时尚可拒守”[50]。这实际上是将海岸炮台、水面舰艇及岸防部队共同纳入海防体系中,形成了海口陆军、炮台与海面舰艇互为表里、陆海统筹的新的海防战略。在这一办法中,海面舰船扮演着较积极的角色,是前伸的可移动炮台,可以主动抵拒强敌侵入海口,与海口炮台被动阻敌相配合,可以产生更好的设防效果。尽管这种办法仍是被动防守,但相较单纯的海口设防,策略上更为积极。
李鸿章在近畿地区的设防,大体上是按照这一思路进行的。光绪十年(1884),他在《力筹战备折》中,解释了天津布防的基本思路。“天津至山海关一带沿海地段绵长,港汊纷歧,断无处处设防之理。惟当于敌舟可以深入登岸处所扼要守险,以杜窜越。守口之营,兵数不必甚多,但以坚守炮台为主,并分布水雷、旱雷,制其冲突。其后路接应之师须有大队,以备游击,庶临事声援稍壮而前敌军心益固。”[51]
具体而言,有以下内容:
一是改造炮台。由于两次鸦片战争中炮台均未发挥重要作用,故“人人皆以炮台为不足恃”。丁日昌在《海洋水师章程》中对这一认识进行了驳斥,他认为炮台的作用发挥不出来,原因在于旧有炮台形制过于落后,防护炮台的兵力配置也存在问题,而不是海岸炮台之法不再适用。他说:“台之式不合其宜,炮之制不得其法,演炮不得其准,守台不得其人,故炮台虽设,亦与沿海师船同归无用耳。”[52]要使炮台重新发挥作用,必须仿西式炮台形制对沿海炮台进行改造,同时“演炮必求其准,守台必求其人,与沿海水师轮船相为表里,奇正互用,则海滨有长城之势,而寇盗不敢窥伺矣”[53]。同一时期的郑观应也提出过类似的看法:“嗣后沿海要隘,筑台必照西式之坚,制炮必如西法之精,守台必求其人,演炮必求其准。使与外洋之水师轮船,表里相资,奇正互用。”[54]
李鸿章在对近畿布防时,部分地听取了丁日昌的意见,按照西式炮台形制对天津周边炮台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改造。如“海口之台须格外坚厚,上置八寸至十二寸口径新式长筒巨炮,下藏子药小库,内包陆兵,外筑斜坡”[55]。大炮台周围增筑小炮台,形成炮垒群,“凡敌船窥口,我必有三处炮台掎角击之”[56]。同时着手对大沽、北塘两处炮台进行整修。至光绪十年(1884),形成大沽口南岸大炮台四座,小炮台四十座;北岸大炮台二座,平炮台六座。北塘南岸炮台二座,北岸炮台一座。[57]除整修和新建炮台之外,还对大沽、北塘炮台的兵力进行了重新配置,并着重在体制上强化了南北岸炮台间的接应与配合。鉴于庚申之役中天津弃守,英法联军得以直入通州,李鸿章认为这是“津城卑薄,又在运河南岸,控扼殊不得势”[58]的缘故,因此设想“据运河北岸屹筑一城,围以炮台炮船,兼用子牙、大清、北运诸河之险,以鲠塞由津赴通之喉牙,只要布守得人,似较海口尤有依据,京城亦多一遮蔽”[59]。故于大沽之后30余里的天津新城修筑台垒,驻屯重兵,“扼由津赴京水路”[60],与大沽、北塘炮台成掎角之势。
二是增加海面舰艇及水雷。除建设海口炮台外,李鸿章还将部分炮艇分防于海口外洋面,作为水炮台之用。这一时期李鸿章对西方舰船认识有限,目光聚焦于一种配有巨炮的小艇,称为蚊子船,又称根钵船。该船优势是所载大炮口径大,可以作为守口利器。李鸿章说:“惟守口大炮铁船即所谓水炮台船,亦系西洋新制利器,以小船配极重之炮,辅助岸上炮台四面伏击,阻遏中流,能自行动,最为制胜。”[61]但劣势亦很明显,就是船身过小,不耐风涛,“只宜分扼海口,未可驰逐外洋”[62]。在以守为战的海防观念之下,蚊子船已可满足这一时期海防战略的需要。在李鸿章的海防认识转向发展海军之前,蚊子船是其从国外采购的主要舰船。(www.xing528.com)
除水炮台外,北洋布防还特别重视水雷的作用。驻防近畿的盛军统领周盛传认为,“至水雷一项,西人每遇敌船来攻,辄安置于塞口缺处……,海口既有拦阻,则敌船不能径冲而过,我台上之炮乃可尽力冲击”[63],就是说利用水雷对敌舰的迟滞作用,延长敌舰海口滞留时间,岸炮的防卫攻能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周盛传特别强调要发挥水雷的集团作用,要求“水雷面上横直预开数孔,孔内洋铁管中另凿小眼,埋时务使孔孔相对,眼眼相通,一遇燃放乃可连声轰击”[64],这样产生的阻滞作用更为明显。为防止敌船趁夜暗捞尽水雷,兵船阑入,周盛传特别叮嘱海口需设小轮船二三号,分班梭巡,严加防范。
三是围绕炮台进行步兵的布防。李鸿章认为,“海口炮台但求土木兴筑均宜,不在兵数过多,而后路数百里间必须重兵坚垒、巨炮相望,节节布置联络,乃可自立不败之地而争胜于人”[65]。他反对孤立的点状防御,而主张在点与点之间建立联络,突出相互间的支援与配合,因此在驻防地点的选择和兵力配置数量上都有较多的考虑。这些措施,使孤立的防御点连成线,布成网,最终形成立体化的布防体系。从光绪六年(1880)八月李鸿章所上《复奏言路条陈折》所公布的北洋近畿兵力部署情况,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意图。“大沽海口现派副将罗荣光练兵一千八百人、亲军炮队五百人,分守南北岸炮台,而助以记名总兵刘祺直字营勇千人、副将史济源练兵五百人。北塘海口现派通永镇总兵唐仁廉统带练兵一千二百人、仁字营勇五百人,分守南北岸炮台,而助以参将赵喜义营勇五百分防蛏头沽。至大沽后路,以新城为扼要,前云南抚臣潘鼎新督同提督叶志超练军马步四营守之。北塘后路,以芦台为扼要,直隶提臣李长乐督带练军及武毅马步四营守之。提督周盛传所统盛军马步十六营,令其暂驻小站、马厂一带,距大沽数十里至百余里。提督刘盛休所统铭军马步十一营,令其暂驻兴济镇,距北塘约二百余里,意在布远势、蓄威重,作为两路策应游击之师,视敌所向即率行队纵横援剿。臣自督天津淮练七营,居中调度。目前分数层扼扎,有事时可首尾相应,正不必拘定某处为二敌三敌四敌也。又称大沽、营口宜备水师为奇兵。查大沽现有新购蚊船四只,与炮台相依助,自可相机夹击。”[66]
从南洋和广东来看,尽管在设防上缺乏北洋的连贯性和系统性,但亦能看出在布防思路上与北洋是一致的。如中法战争期间,两江总督左宗棠对南洋的设防:“查江南海口,若就其远者、大者言之,崇明、宝山实第一重门户,白茅沙则入江之门户也。崇明之铜沙,在吴淞口外,东北至十滧,西南至大塔、小塔,均汪洋大海,无险可凭。应以吴淞口、白茅沙两处为前敌要隘。吴淞口系由海入江,苏、松之门户,其关系与白茅沙同。该处筑有炮台,地当扼要,已设巨炮十八尊。其炮台左向西北之海堤,及距炮台约十里之浦东黄家湾内龙王庙海堤,临时尚应抽拨兵船分守,以为之辅。仍檄派大兵轮船驻于炮台之对面,敌船进口即并力御之。再由江南提督李朝斌调集太湖水师分守各港汊。一面选派陆营兵勇,于宝山县属之罗店镇扎两营,为炮台之声援,兼顾嘉定、太仓一路;于川沙厅属之高行镇扎两营,遏浦东黄家湾一带敌人登岸之路;于上海西门新泾市扎两营,以防敌船驶入黄浦,袭我上海县城。此六营为策应之师,遇警即往来策应。如此则吴淞口一路腹地可无虑矣。白茅沙洋面虽阔,暗沙纵横,中泓狭而曲。其南头浮桩半里许之中,应多设水雷、鱼网、拦江龙等具,再以龙骧等蚊船驻东边无名沙脚,水炮台船驻于南岸沙夹,专注中泓来路。如敌船驶至南岸浮桩之处,蚊船与水炮台两面攻击,以外海水师各船驻于蚊船之后,各兵轮船又驻外海水师之后,内洋水师各船则傍南岸沙脚驻泊。是先有水雷、鱼网以阻之,蚊船及水炮台攻其前,兵轮、艇师继其后。若敌船退至海口,我师即绕北面出而尾追。”[67]
曾国荃在广东布防也注重海面与陆上协调一致,认为:“设守之方,与其仅防于水面,犹是孤注之势,不若兼防于两岸,可成掎角之形。滨水设防,首重舟师。细查东省各号轮船,系为附近海口缉捕而设,船身本不甚大,且又购制日久,机器未能坚致如初。光绪五年钦奉谕旨,饬令各省轮船赴吴淞口合操,前督臣刘坤一于复奏折内声明粤省各号轮船实不足以出洋御战。今阅数年之久,苦窳更甚于前。若令驻防巨浸洋面,则不足以当敌船之利炮;若令设伏于虎门沙角以内、黄埔常洲以外,亦足以阻敌舰之往来,扼贼舟之充斥。”[68]同时曾国荃认为,之前的炮台不甚得力主要是因为无游击策应之师。他说:“从前粤东用兵有年,乃于虎门十分要地,但有守台之营,而未尝厚集兵力作为护台之垒,又无游击策应之师。似此孤立无援,故外寇遂由下游登岸,以袭炮台之背,因而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他认为,兵无救援,断难持久坚守。因此主张调动步兵在炮台周围设防:“今欲防守各路炮台,必须屯聚重兵,能耐苦战,方可以资防护。一旦遇警,虽有强敌,乘虚以袭其后,亦可敬慎不败。窃计虎门沙角及黄埔常洲两要隘,万一临警之际,每处须屯万人。首尾援应,可以更番迭战;昼夜轮替,前敌之军乃有把握。至于省城以外抵大黄滘、中流砥柱等处共十余里,亦宜有团练万众严备防守,庶几各港汊小径纵有潜来窥伺省垣之寇,亦不敢乘间抵隙,方足以安定城厢内外之人心,而固全省之根本。”[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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