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用兵前期师法曾国藩,初带兵时,谨守乃师的作战原则,如不攻坚,坚持围城打援等。在上海见识了西洋枪炮的威力,并在西式武器装备渐多后,作战思想渐趋灵活,不再专以曾国藩的一套办法为准,而带有了较多个人特色。
(一)重长围,更重发挥火力
淮军组建后,淮军的作战以夺取城池为主,尽管仍采用湘军的长围困守之策,但已经比较注重发挥火力,利用西洋枪炮的巨大威力,予以太平军以较大杀伤,因此从总体上看,淮军在围城战中的作战效率明显高于湘军。如在收复松江之战中,李鸿章所领淮军“尽出所有大炮数十位,洋枪千余杆,与李恒嵩所带中营抬枪、贾益谦所带督标鸟枪,环堞分列。贼四处聚攻,则以大炮轰之;贼周围驰骤,则以排枪击之”[122]。淮军所配洋枪较多且先进,因此应敌手段亦较为灵活多变。在进攻常州的作战中,淮军采取的策略是:“饬催苏州炮局赶制各项炸弹,多备攻具,克期再举。……臣惟督饬各军稳慎以图,设再轰打不进,即长围困之,多方误之,当有聚歼之一日。”[123]与湘军时期力避攻坚的策略不同,淮军因对敌有火力优势,不再坚守不攻坚的策略,而是尝试利用炮位优势进行攻坚作战。常州之战中,淮军虽仍采用了合围,但最终发挥关键作用的则是西洋大炮,“常州西南门外贼垒扫除后,官军四面合围……臣即督饬刘士奇、王永胜等将前攻嘉兴大炮在小南门安设轰打,戈登常胜军炮位在大南门安设轰打,刘铭传炮队在北门安设轰打”[124]。正因为李鸿章屡次亲见大炮在攻城作战中的突出作用,更激发了他后来竭力提升武器装备水平的意愿。
(二)重援应与配合
李鸿章任直隶总督前后近40年,历经马嘉理事件、日本侵台、中法战争与中日甲午战争,中国始终处于列强虎视之下,始终面临被进攻的风险。近畿是列强紧盯的攻击重点,所以李鸿章担任直隶总督期间,主要工作是近畿及北洋的整体布防,力图达到“勿论将来有无战事,在我必须严密布置,使之无懈可击”[125]。李鸿章的指导思想是“兵分则力单,合则势厚”[126],这不仅指作战时不分兵,更体现在布防的整体意识上。因此,在布防上注意将分散的驻军,通过相互间的援应与配合,使分散于几处的部队整合为一个整体,力求驻兵互为掎角,能够彼此援应。他说,“近畿重地必须有重兵相为掎角,以备不虞”[127],“互为援应,则气脉易贯,运道易通”。[128]李鸿章布防上的这一特点在数次面对海上威胁时都有较充分的体现。如光绪六年(1880)对于近畿的布防,“宣化距张家口仅六十里,该镇王可陞久历戎行,谋勇素裕,现有练军马队四营,足资巡防。臣拟令刘盛休派健将带两三营,前往宣化附近择要屯扎,与王可陞练军联络一气;铭军大队仍屯静海,如北边有警,兼程往援不过数日,事机可无贻误,似属兵家活著”[129]。再如光绪十年(1884)对山海关地区的布防,“现有曹克忠六营、叶志超四营,合力布守,计可堵扼要冲。其后路昌黎、乐亭一带,又有吴大澂所部马、步十营,联络分扎,声势颇壮,似觉未甚空虑。设将来敌船攻扑宁海城炮垒,意图深入,臣拟派刘盛休铭军马、步驰往援应拦剿,以顾京东门户”[130]。此外,在海口设防上李鸿章也强调要口之间的呼应,海防与陆防相互间的援应与配合,这在天津布防上体现得特别充分。(详见海防一章)
从总体上看,李鸿章的布防视野较为开阔,能够兼顾陆海,兼顾不同部队的优劣,兼顾重要地区与次要地区,使海、岸、陆形成完整的立体化布防体系,在当时有限的条件下,这是清军能够做到的最有效的方式。
(三)稳慎用兵
湘军重远势,强调避实击虚,淮军作战似更强调短兵相接,所以“涤相(曾国藩)尝哂鄙人调度喜用险着”[131]。不过从总体上看,李鸿章用兵仍以稳慎为主,而较少冒险。湘军三河之败与江南大营的溃败对李鸿章触动很大,他认为:“李续宾之于三河,以孤军无援而败,皖、鄂因之骚动;十年,和春、张国梁之于金陵,以后路围困而败,苏、浙因之靡烂。前鉴具在,不可不思患豫防。”[132]此后较少再有冒险的主张,而时时以“不分兵”告诫诸将。如淮军入沪作战后,他对上海周边地势进行了认真考察,认为:“淞沪一片平坦,无险可扼,除守城外,尽作游击之师,俟贼大至,相机择利,以遏其锋,兵力实单,欲守吾师‘不分兵、不兼顾’之诫。”[133]他屡次告诫潘鼎新:“惟桑林丛杂,河汊纷歧,易中贼伏,严诫各军,勿猛追轻进,勿孤立挤杂。屡胜之后,倍加持重为要。”[134]
此外,李鸿章也反对“接仗过猛”,即过分深入敌境,或将主要兵力用于进攻,而对后防布兵过轻。捻军作战迂回包抄是其主要战法,淮军与其作战屡受此法而败挫。如在德安一战中,张树珊即因“打仗过猛”,被捻军分路回抄,前后队被敌冲断,陷入重围。李鸿章在此战之后说:“臣早虑其打仗过猛,寡不敌众,迭经批檄,令与周盛波合进一路,以厚兵力。讵仓卒遇贼,与盛军隔河并战,互救不及,军未败而身亡。”[135]刘铭传在尹隆河之战中也因过度深入,被捻军包围而击散。此后李鸿章多次告诫部队,勿“接仗过猛”,陷己于被动。(www.xing528.com)
针对捻军作战的特点,李鸿章的用兵策略重新回到了曾国藩的办法,即先求稳当,再图进取,但同时也强调,战则必打痛敌人,使其胆寒。他说:“闻刘松山、郭宝昌两军,已逼饶阳北面。该逆迭陷祁、饶两城,其焰渐炽。各军须稳慎进战,前截后兜,此击彼应,先得一二胜仗,再厚集其势,与之角逐,即难就地歼除,必将穷奔出境。若以无制之师,单弱之队,轻为尝试,挫败既易,贼气立张,故兵家慎言战,以战而必不胜,不如不战之养威重矣。捻极狡悍,张总愚尤穷寇死党,非战胜不足以寒其胆,非久战屡胜之军,则人马器械徒以饷贼。”[136]
(四)以主待客
“以主待客”是曾国藩极力主张的对敌策略,李鸿章亦受其影响,也坚持避敌锋芒,待机而动,以看似被动的方式获得战场主动的地位。同治三年(1864),李鸿章指导潘鼎新作战时说:“贼锐当养我兵力,以逸待劳,以挫其锐,不宜昼夜挑战,则十胜必有一挫,一挫即难再振。”[137]后又说:“鄙见不须日日出队浪战,耗我精锐勇气。但严束各营凭壕登埤,以静待动,以逸待劳,以主待客;虽大股悍贼,屡扑不动,气自竭矣。我再乘其疲以痛剿之,必能一战而走,楚军故首戒挑战,大有深意。”[138]这实际上是要求部将根据敌人的作战特点,利用有利地形,暂时收缩实力,等待有利时机。对于僧格林沁与捻军的以骑兵对骑兵的追逐战,李鸿章始终不认可,讽刺“其用兵别有师法”,断定僧氏“不于险要形势及贼匪归路、窜路布置扼扎,以逸待劳,……日久将有大挫”[139]。
(五)粮路畅通
“行军以筹粮为第一要义”[140],“兵事先以有饷为急务,……然无饷则不能为用”[141],“自来用兵,必先讲运道”[142],这是李鸿章对筹粮的基本态度,无论与太平军、捻军作战,或于西北用兵时,李鸿章都将保证粮路畅通作为出兵作战的第一前提,凡有兵力调动,必先设粮台。如同治九年(1870)李鸿章奉调入直隶,“于张秋、德州、天津增设转运,数千里粮饷军火转输不绝,前敌乃无掣肘”[143]。
李鸿章认为西北用兵,粮路是关键,军饷和粮食问题不解决,进兵只会空耗部队,得不偿失。所以筹饷要先于筹兵。他说:“该处民久乏粮,至无民则何从觅食。兵已乏食,若添兵则徒以酿乱。说者谓移得胜之师,以图大举,似是兵家常谈,而于西事利害得失之故,未深究耳。”[144]又说:“就现在情形而论,左宗棠全军尽留在陕,即甘境各军,不闻兵单,只闻粮绌。是其所急不在添兵,而在济饷与筹粮也。自来西陲用兵,远或数十年,近或十余年而后定。盖屯田转运,均极迂远,非旦夕所能奏功。”[145]
对于粮食的筹措方式,很多人基于历代治边的成法,主张屯田,以屯田来代替劳师远顿的转运。李鸿章将此类言论视为“事言之甚易,行之甚难耳”[146]。他并非反对屯田,但对此办法持谨慎的态度:“至转运不若屯田,诚为伟论,然屯田须收效于二三年后,目前各军西进,不能悬釜待炊,转运劳费仍不能省。”[147]他坚持认为西北用兵转运为主,屯田为辅,“关外千里荒芜,大军远出,屯田与粮运必须相辅而行,办得一分是一分,势难遽求速效”[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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