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也是传统兵学中较为抽象的一对范畴,是判定军事行为主动与被动的前提和基础。虚实与主客在内涵上有重叠,在指代和使用上界限较为模糊。孙子说:“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247]虚实策略运用的终极状态是“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248],即我方意图敌人无从获知,而敌人的意图则充分暴露,也即孙子所讲的“形人而我无形”,从而实现“致人而不致于人”的目的。
虚实与奇正也有密切关联,《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有“奇正者,所以致敌之虚实也。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为奇。苟将不知奇正,则虽知敌虚实,安能致之哉”[249],即奇正是虚实策略的运用。《唐太宗李卫公问对》还特别提出通过奇正来理解虚实,“教之以奇正相变之术,然后语之以虚实之形可也”[250],不明奇正则必不识虚实。类似的说法还有“奇正之道,虚实而已矣;虚实之道,握机而已矣”[251]。张预也说,“奇正审,然后虚实可见矣”[252],与《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所讲基本一致,即奇正是理解虚实的基础。
历代兵书对于虚实多有论及,但论述基本都停留于“避实击虚”四字上,较少有能将探究更深入一步者。除“避实击虚”外,类似的说法还有,“批亢捣虚”[253],“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254]等,表述虽不同,但意思均与“避实击虚”相同,可以理解为以有备战无备,或以自己的强点对敌弱点。然而虚实策略运用的基础在“识虚实之势”[255],即首先要判定何者为实、何者为虚,或者何时为实,何时为虚,且虚实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固定不动的,是会随着形势的发展不断演化的。
曾、胡、左三人对于虚实均有过论述,虽仍未能将虚实与其他范畴的关系完全解释清楚,但似较前代止步于“虚实”门口的局面向前推进了一步,特别在虚实范畴于实践中的转化与运用上有一些新的认识。
(一)示形
示形是完成虚实转化的重要手段。所谓示形,即制造假象,迷惑敌人,造成敌强我弱,或敌弱我强的局面,“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256]。曾国藩认为:“兵法最忌‘形见势绌’四字,常宜隐隐约约,虚虚实实,使贼不能尽窥我之底蕴。若人数单薄,尤宜如此诀。若常扎一处,人力太单,日久则形见矣。我之形既尽被贼党觑破,则势绌矣,此大忌也”[257],所以要时进时退,时虚时实,时而示之怯弱,时而示之强壮,“有神龙矫变之状”[258]。(www.xing528.com)
示形常用的方式是示弱,使敌人放松警惕,轻敌冒进。胡林翼认为,“示弱而实自强之法”[259],他在指导部将作战中,常教部将以示弱之法。如“临阵能敬畏戒慎,不贪小利,不图近功,先示弱以懈贼之心,后坚忍以养官军之气,自可力遏凶锋”[260];再如“先以最弱之营,委令尝贼,贼必骤胜而骄,我兵亦必戒慎而惧,然后并力图之,贼可大破”[261]。左宗棠亦曾运用示弱之法,咸丰十一年(1861)江西乐平之战,他率所部楚军数千人屯守乐平,太平军李世贤部号称十余万人围困该城。左宗棠看出贼众我寡,其锋锐甚,不可战,命令士卒凭壕静待,太平军不到眼前不还击,做出兵少胆怯不敢应战的样子,以长太平军骄盈轻敌的情绪。
虚实地位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的。只要通过合理的调动,使敌离其坚垒而入我彀中,能发挥己之所长,则原有的虚亦可变为实。在与捻军的雉河集之战中,曾国藩指示部将“或先捣龙山、石弓山老巢,以攻其所必救,亦足以分掣贼势,使不得专力于雉河”[262]。曾国藩在解释安庆合围的必要性时说,“贼酋老小在内,彼所必争。若仰托福庇,贼以全力援北岸,攻所必救,致人而不致于人,亦未始不足为皖南、苏、浙抽釜底之薪,斯大幸也”[263]。
示形的目的在于迷惑敌人,使敌人露出破绽,但取胜的关键仍在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与悍贼交手,总以能看出他的破绽为第一义。若在贼者全无破绽,而我昧焉以往,则在我者必有破绽,被贼窥出矣”[264]。作战中要熟审地势敌情,妥谋分击之举,“或伺贼之缺处蹈瑕而入,或挈贼之重处并力而前,皆在相机斟酌”[265]。无论示弱或示强,必须以实力为后盾,不考虑自身实力,盲目隐真示假,不仅达不到目的,还可能陷己于被动,如曾国藩所言:“凡用兵之道,本强而故示敌以弱者,多胜;本弱而故示敌以强者,多败。敌加于我,审量而后应之者,多胜;漫无审量,轻以兵加于敌者,多败。”[266]左宗棠也认为:“大抵与剧贼斗,须静须整,毋示之以形。迨痛剿两三次,贼势真败,则宜急速追之,其党易散,其气易挫。”[267]
(二)有备
虚实策略的实质是以有备战无备,从而完成虚实转化。“我以有备攻贼之无备,破之必矣。”[268]有备并不仅指物资的准备,更指对于敌人目标、可能的行动方式等有充分的估计,所以有备强调战略上的超前布局。胡林翼曾言,“天下断无一条直路令人得以坦然行之,必有许多湾曲,许多波折,循生迭起,应接不暇,惟在人之预审其机耳”[269]。曾、胡、左对于虚实的理解,并不限于作战层面,而更看重战略上的考量。胡林翼则将“有备攻无备”概括为“以整攻散,以锐蹈瑕”[270],类似的说法还有,“知物之不可以力争,莫若审势而扼其要;知事之不可以勇斗,莫若择利而蹈其瑕”[271]。曾国藩也认为:“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为天下所指目,为贼匪所必争。莫若从贼所不经意之处下手,既得之后,贼乃知其为要隘,起而争之,则我占先着矣。”[272]可见,要完成虚实转化,必须在军事行动之前对全局形势有深入而准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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