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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国兵学通史:阵法与战法的演进

时间:2023-08-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般而言,用于实战的阵法人数都不会太多,阵法越繁复,参与人数越多,动作协同越困难,用于实战的可能性越小。这些阵法均是小队阵法。此类战法,历来被实战兵家斥为花法,予以屏除。湘军统帅对于阵法的认识受戚继光的影响很大,在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三人书信中,提及戚继光的地方不下20余处,其中涉及戚氏阵法的亦有多处。虽然此时湘军的阵法仍冠以鸳鸯阵、三才阵等名目,但与戚继光时代的同名阵法已有实性的不同。

近代中国兵学通史:阵法与战法的演进

阵法是传统兵书的重要内容,常作为奇正思想的实例化表现,被赋予变化无穷的特质,如《阵纪》所言,“军而无阵,犹人之无四维,虎之无山谷,不可以一日存也”[1]。在《握奇经》《太白阴经》《阵纪》等兵书中,均大篇幅地介绍传统阵法的种种阵形及繁复的变换方法,《武经总要》中收录的阵法更有数十种之多。但从实践的角度看,除少数阵法有过用于实战的记载外,多数阵法仅存在于练兵场,有些更仅存在于兵书中,是被文人丰富的想象力无限推衍后的结果,并无实际作战意义。

一般而言,用于实战的阵法人数都不会太多,阵法越繁复,参与人数越多,动作协同越困难,用于实战的可能性越小。中国古代真正用于实战的阵法是戚继光鸳鸯阵,以及在鸳鸯阵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三才阵、大三才阵等阵法。这些阵法均是小队阵法。小队阵法,由于人数较少,变化简单,易于掌握,更可能用于实战。

除面向实战的阵法外,还有一类是面向训练或校阅的阵法,一般认为是不切实用的代表。越在和平时期,此类阵法的变化越繁复。以绿营为例,列有名号的阵法不下数十种,诸如“一字长蛇阵”“一品荣封阵”“三台阵”“八面迎敌阵”“梅花阵”“御马方城阵”“双龙阵”“两翼迎敌阵”“雁门排列阵”“追敌冲锋阵”“三层奏凯阵”“一字得胜阵”等等。[2]从一定意义上讲,此类阵法对于提高部队的团队意识,建立士兵间的相互信任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此类阵法偏离了面向实战这个第一目的,将实际战场可能的变化因素排除在外,同时掺杂进诸多表演性的成分,操演时完全按照固定模式、固定的套路,依程序步步推进,追求场面与气势的宏大,更类似于一种集体体操,有美感,但实战意义不大。此类战法,历来被实战兵家斥为花法,予以屏除。左宗棠曾对绿营的此类阵法有过批评,他说:“其练之也,演阵图,习架式,所教皆是花法,如演戏作剧,何裨实用?”[3]曾国藩也曾在校阅直隶练军后说:“凡演急战阵、藤牌阵、连环阵三图,每图六七变,皆花法也。”[4]

此外还有由文人臆想出来,仅停留于纸面,而无现实操作可能的阵法。这类阵法名目极多,历代兵书多有记录,如《阵纪》中提到过“孙武之方阵、圆阵、牝阵、牡阵、雁行阵、罘罝阵、车轮阵、冲方阵、常山阵者,皆唐人裴绪所作。嗣而王氏分配八阵,李筌附之而有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之名”[5]。这些阵法大多遵行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如许洞曾说:“敌为弯阵,我以飞鹗阵应之;敌为直阵,我以重覆阵当之;敌为突阵,我以长虹阵当之;敌用兵四面围我,我以八卦阵当之。”[6]强调不同阵法间的相生相克,是将阵法推向神秘主义不可知论,是抽离了给养、兵员、道路、山川、敌情、我情等大量真实作战中必须掌握的要素后,高度抽象化的结果,所以何良臣才会说,“阴符家每好穿凿,或假知兵之名,而妄作阵图,为害深矣”[7]。《武经总要》也说,“废阵形而用兵者,败将也;执阵形而求胜者,愚将也”[8]。尽管文人创造的这些阵法多是凭空臆造,既经不起实践检验,对于实战也无指导意义,但却长期存在于历代兵书中,一方面使阵法披上了一层神秘主义的面纱,使本该在实践中落地的阵法在玄学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同时也加剧了空疏的气氛在兵学中的弥漫。

湘军统帅对于阵法的认识受戚继光的影响很大,在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三人书信中,提及戚继光的地方不下20余处,其中涉及戚氏阵法的亦有多处。曾国藩对阵法的基本认识是,“技艺极熟,则一人可敌数十人;阵法极熟,则千万人可使如一人”[9],充分肯定了阵法在实战中的作用,同时也认为,“用兵亦宜有简练之营,有纯熟之将领,阵法不可贪多而无实”[10],即阵法必须以实战为导向,避免绿营阵法训练中的花式之法。

湘军建立初期,对于阵法尚无独立认识,而基本采用兵书成法,曾国藩就曾说,“阵法初无定式,然总以《握奇经》之天地、风云、龙虎、鸟蛇为极善。兹以五百人,定为四面相应阵,以为凡各阵法之根本”[11]。大队阵法以《握奇经》中的奇正变化为本,小队则以鸳鸯阵、三才阵为本。训练中要求士兵熟练掌握这些基本阵法,“每十人一队,皆习戚氏之鸳鸯阵、三才阵,以求行伍不乱”[12]。随着部队战斗经验的提高,以及部队装备火器的增多,湘军阵法不再机械式地照搬,而能够跳出戚继光阵法表面的框框,根据实际的人员、武器、敌我双方的优势对比等情况创造性地加以改造。如曾国藩所言,“未可浮慕戚氏教阵之虚名,反忘场上目击之实效”[13]。虽然此时湘军的阵法仍冠以鸳鸯阵、三才阵等名目,但与戚继光时代的同名阵法已有实性的不同。具体而言,湘军在作战中常用的阵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鸳鸯阵

戚继光的鸳鸯阵以11人为一个战斗单位,队长居前,其余10人分为二列纵队,前2人为藤牌手,次2人为狼筅手,其后4人为长枪手,最后2人手持镋钯等短兵器。作战时,藤牌手持牌低头前进,由狼筅手防护左右。长枪手跟随狼筅手刺杀敌人,短兵手负责救援长枪手。该阵法运用的要旨在于短长互用,扬长避短。这是一个长短兵器互相救援掩护、攻防兼备的纵队战阵。鸳鸯阵是基本阵形,在此基础上,可衍生出人数更众,配合更为复杂的两仪阵。两队合编而为两仪阵,仍以藤牌居前掩护,长兵在后冲击,短以护长。其特点与鸳鸯阵类似,亦在发挥长短兵器相互配合而形成的整体优势。

湘军的鸳鸯阵,除有长矛、短刀外,还增加了鸟枪,仍以两列对敌。湘军初建时装备的鸟枪、抬枪均为前膛枪,弹药装填费时,射速很慢,约每分钟1—2发。鸟枪或抬枪在两次装弹间隙,极易受到敌方攻击,无法单独使用,所以湘军鸳鸯阵突出了刀矛对火器的防护作用,曾国藩在解释湘军火器与刀矛各占一半的原因时说,“戚南塘论兵器以长矛为第一技艺,近来专讲枪炮,遂将长矛弃置不论,实则劲敌苦战,必须有长矛紧护火器,乃可立于不败之地”[14]。可以看出,湘军的鸳鸯阵与戚氏鸳鸯阵在武器构成上虽有不同,但阵法的要旨一致,仍在发挥长短互用的精髓。

(二)三才阵

戚继光的三才阵为鸳鸯阵的变形,呈三角形,两长兵在两角,两短兵合在一处在下角。可以看出,戚氏三才阵仍为小阵,湘军三才阵则为大阵,兵力以哨为单位。湘军中鲍超所统霆军和刘长佑所部楚军常以三才阵对敌。《霆军纪略》中对于三才阵有比较细致的说明。按《霆军纪略》,一营勇丁六哨,每哨百人,临敌时,留二三成队用于防守,其余队伍分三路进兵,每路各有一哨,是为前敌之兵。所谓三才,即以两哨分列于队伍后方,“或张两翼旁出包抄;或因前敌得势,并力乘贼;或恐前敌不支,出生力突起叠战,是为策应之兵。合前敌三路言之,实象五行。若遇四面受敌,则以四哨结为方阵,四面应之。以一哨居中策应,亦五行式也”。这是就一营出队而言,如果五营同时出动,“则三营分三路进兵,路各一营,以两营分备接应。若各营各哨分追败匪,则每营以数百人分五路截杀,每哨亦自以百人分路截杀,或分或合,变化无方。总不外三路进攻,两路策应之法。分之则数百人、百人不嫌其少,可收以少胜众之功。合之则万人、数万人不嫌其多,且有多多益办(善)之妙”。霆军自咸丰十年(1860)马步勇丁逐渐增加至三十余营,临敌时以一分统所部数营为一路,五路并进,马步一万数千人,“静如阴阖,动如阳开,无坚不摧,其阵法实变而不变”。[15]可见,这种三才阵既能发挥集团进攻的优势,同时兼顾防守,是一种攻防兼备的阵法。

刘长佑所统湘军的三才阵“体兼动静,有虚有实,可变诸阵形势”[16],既可出奇设伏,又可相机策应。该阵以三成兵力为策应,“马队分列四隅炮车之后,相机进止”,如“贼在后路,左、后两队为正兵,中队与前、右两队亦可出奇设伏,相机策应。贼在左边,中队与前、左两队为正兵,右、后两队可备策应。贼在右边,中队与右、后两队为正兵,前、左两队可备策应。又如贼在四隅,前、左、右、后皆为正兵,中队亲兵、游兵仍可相机出奇。惟中队派出策应之兵。少则三成,多不过五成,马队分列四隅炮车之后,相机进止”[17]。刘长佑所部三才阵,形制与霆军略有不同,但主旨一致,即使部队形成一个整体,通过担负不同任务部队的合理配置,减少弱项,形成相互策应的局面。

(三)一字阵或大一字阵

所谓一字阵,是呈一线对敌的阵法,类似西方近代线式战术,这是火器大规模装备部队后产生的新的阵法。其主要形式是,在第一列前锋齐射后,后退装弹,第二列再齐射,如此交替射击。这种交替射击的方法也称为进步十连环,即连环射击之意。战术动作的要旨在于,保持整齐的战斗队形,有序进行射击,如曾国藩所言,“敝处教人专好用‘一字阵’。无论何阵,皆由‘一字阵’变化出来,只要‘一字’匀挑不敌,便处处有整齐之象。至于交锋之际,则惟进步连环、退步连环二阵最为适用”[18]

对进步连环,描述最完整清楚的仍为《霆军纪略》。“所谓进步连环者,如十人为一棚,出七成队,则什长执旗引队,余六人鱼贯随进至应击贼处。若系枪队,则什长后之第一人执枪,进至什长之侧,向贼施放,不中不发,发则随即装枪,不退一步。当第一人放枪甫毕,第二人已乘势出乎其前,依式放枪,其余三人递进如之。至第六人放枪甫毕,第一人又已乘势出乎其前,为第二轮,即接放数轮,皆用此环进之法。”由于射击轮替不断,步步推进,对敌可形成火力压制,同时也可使己军“勇者不得独先,怯者不得独后,并使怯者化而为勇,勇者不至误用其勇,劳佚有节,步伐有度,势极紧凑,要自好整以暇,无急遽凌乱之虞”[19]。该阵法以矛队与枪队相间,分行齐出,“枪队左右顾皆有矛,矛队左右顾皆有枪,敌逼近,枪不及施,则矛队奋力格斗。敌稍退,矛不中用,则枪队乘势轰击。当矛手鏖斗时,枪手亦乘间施放,矛队之前数人与贼搏战,后数人又乘势抛掷火弹烧贼。短长互用,奇正相生,无形格势禁、应接不暇之虑”[20]。敌人逼近时,霆军不像其他湘军将劈山炮运回阵地,以防遗失,而是随枪矛队逐渐前移,择机点放,仍采用进步连环之法,马队或抄或冲,或追或截,亦仍用连环叠进之法。[21]在《能静居日记》中对湘军“一字阵”有不同的评述:“湘军出战多一字站队,勇者、行速者突而居前,弱者、行迟者落而在后,败退亦然,故队伍多不整。”[22]

除了“一字阵”之外,尚有“二字阵”或“两层大一字阵”。曾国藩曾说:“打仗用二字阵最好,前一层打冲锋,后一层排立不动,最易取胜,屡试屡验。若被捻匪四面包围,即将二字阵变作方城阵,前一层站前、左两方,后一层站右、后两方,亦足自保。”[23]两层大一字阵实际上就是二字阵。在霆军中常用两层大一字阵而不用二字阵之名。“所谓两层大一字阵者,各队分行而进,合数十百队齐进,横视之则有似一字也。前敌三路统为一层,策应两路统为一层,大致分之,则有似两层也,合两层言之则有似二字阵也。”[24]

多隆阿所统之军亦归曾国藩节制,但在编制和武器配备上与曾国藩直接统率的部队有较大差异。曾国藩曾比较过他所统带之湘军与多隆阿所部在编制上的差异,“每哨之下,敝处仅有护哨六名;尊处则添队长、蓝旗、大炮、喷筒等为一棚。其余八棚,敝处分别枪炮四棚、刀矛四棚;尊处则每棚皆有枪炮、长矛。……其站队之法,敝处每哨八棚即站八队;尊处则八棚分为十六队”[25]。制度改变了,阵法亦因之而变。多隆阿的进步连环之法:“每哨十人为一行,四哨四行,中哨在行之间稍后。其进法,行首一人,火器一发,刀矛一刺一击;行尾一人,趋至其前,亦火器一发,刀矛一刺一击。如是连环而进。其退法,行首一人,火器一发,刀矛一刺一击,旋身退至行尾站立;第二人火器一发,刀矛一刺一击,旋身退至行尾站立。如是连环而进,每趋进半里许,即止步齐队。其包抄逐北,皆以马队为之,故其军难败。”[26]

(四)两翼阵

该阵法行则为阵,止则为营,“视贼来路,前、后两端可以互为首尾”[27]。在刘长佑的《畿辅练兵营规》中,对于遇敌不同情况的应对之策,有细致说明。如果前方遇敌,即于中队内分出五成,列于阵首大炮之间,以便应敌。马队则紧跟阵尾站定。如果后路有敌,先令马队收入阵中,分左、右站定,次派中队五成横于阵端,与左后队齐。如敌人分从左右两路夹攻,则马队分列阵之两端,待某路敌人战势稍却,即快速将敌冲散。如果敌人缠斗不休,仍退回阵中。如果两路敌队同时退却,我军马队只宜向一路追逐,以防敌诈退,中其埋伏。[28]

(五)平地专用茶盘

此阵法见于《临阵心法》,出队分四哨,站匀四围,而以亲兵居中。前哨向前,枪炮定须各尚矮庄、跪庄,连环并进。前锋要平胸向前,以抵贼之胸腹,既不可高下失宜,又不得精神散漫。火蛋则俟仅离近数丈,乃可奋力抛击。左、右、后三哨及亲兵仍作四方阵,面向前进,但队伍不得远隔,以防马贼冲入扰乱。若遇后面紧急,速将队伍趋重后面,以前哨改为后哨之接应,如左、右两边要紧亦然。“总宜队伍整齐,不可一人走乱,又不得喊呐叫嚣,如有三五营同路打仗,均照前样推广行之。”[29]

(六)方城阵(www.xing528.com)

方城阵,又称四方阵,“即阵即营,可战可守,以逸待劳,以寡敌众,以静制动,以整击散,在北方最为相宜”。其基本要求是:“外阵不可太疏,亦不可太密。除枪炮、刀矛各起队伍以次排列勿稍松懈外,其中间空行仍要分明,庶可进退自由。内阵不可太虚,亦不可太实。除军火、行粮各项车辆分段安扎勿稍错杂外,其周围余地仍要通畅,庶可往来无阻。马队在内阵之外,外阵之内,亦须均匀排列,不得有碍往来。”[30]

方城阵应对快速机动之敌颇为有效,所以湘军在镇压主要以骑兵为主的捻军时,对该阵法使用最多。捻军惯用迂回包抄的“打圈”战术,对清军威胁极大。[31]曾国藩、左宗棠都主张运用方城阵对付捻军的骑兵,左宗棠说,“捻骑众多,利在平原,与发贼异。官军仍以剿发逆之法剿之,队伍不整,勇怯不齐,枪炮施放太早,皆所不免,忽遇万马奔腾,心惊目骇,遂致被其冲突包抄。似宜改易故技,讲求阵法,先制其冲突,而后放枪炮;先立定脚根,而后讲击刺,庶有把握”[32]。曾国藩又说,“寿卿所论一字阵不如城墙阵,惟其面面应敌,所以不怕包抄。闻该逆用兵,善于示弱。凡初合战而败,或相持未久而败,皆不可追。追则彼正兵缩而后,奇兵张而前,俟奇兵合,而正兵复回,则我军已为所包裹而不能自脱”[33]

曾国藩对方阵曾给予过很高评价,并建议鲍超舍弃霆军惯常使用的一字阵,而改学铭军的方阵,因“一字横排,势长而不能顾后面,方阵则能四面御敌”[34]。关于铭军的方阵具体形式,无从查考,但曾国荃关于湘军阵形的一段文字,当可作为理解铭军方阵运用的参考。曾国荃说:“亦系学捻逆之结多阵也以凭四面抵御。每战十营之中,只以二三营交锋,其余七八营概系防其包抄。推之三十营,只可用八九营交锋,其余皆宜作接应,以防贼马之包抄为妙。行列必须蹴整,为出队修队之地。贼败之后,即欲乘势穷返,万不可散漫队伍。必先以探马逢村搜村、逢林搜林,乃可预防其伏贼。如此击之,方为万全之策。”[35]在这段文字里,曾国荃特别强调了队形要疏整,不可散漫,目的是要发挥阵形整体对敌的优势,同时也是为了防备捻军抄袭伏击。可以推知,铭军方阵的功能应当大体与曾国荃所说的阵形类似,意在发挥阵形的整体优势。

除以上见于实战的常用阵法外,在曾国藩的奏折及来往书信中还曾提及过“五行阵”“速战阵”“常山蛇阵”“九枝连花阵”“六叠连环阵”“三迭枪阵法”“撒星阵法”等,但仅有名称,未见更具体的描述。

从上面简略的介绍可以看出,湘军的阵法均不复杂,即使是大阵也只是基本的兵力布置和任务分配,无任何神秘之处。湘军后期作战均强调要依营垒或战壕,绝对意义上的野战并不很多,作战则主要以围城打援为主,即主要以营盘为依托,相机歼敌。左宗棠曾在给王錱的信中对于湘军后期采用的战法有准确的预测,他说:“诸军顿于坚城之下,专以长围为得计,似非十全之策。盖贼止一城,则悉力锁围,待其久而自毙可也。今贼以数千之众缀吾数路之师,我兵少则不能合围,我兵合围则不敷分布之用,师老饷竭,求与贼一战以决胜负而不能;而贼得以其余力肆毒他方,迨吾力既竭,而仍以大股乘之,每为所败。于是并长围困贼一着亦不行矣。是宜早为决计,以挽大局。弟上年曾以择要地坚筑老营,分兵四出,肃清旁县为说。其筑老营也如城然,取其小而固,多开枪炮眼,多置枪炮,专主守;其分兵四出也,务乘机蹈瑕,相机策应,专主战。城贼如扑营,则枪炮以轰之,亦如我之攻城,必伤精锐也。贼如围营,则游兵回援,可以夹击。贼如分股游掠,吾亦分兵应之,是我常有争锋逐利之事,得反客为主之势,不强于老对坚城,求战不得哉?”[36]

总体而言,湘军阵法的主要特点:一是兵器上的长短相间,击远与救近的兵器要能形成配合。二是人员上的奇正互用,要有担负正面当敌的人员或部队,也要有侧翼包抄和突袭的人员或部队,担负不同任务的战斗人员要密切配合。对于阵法发挥的功能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阵法本身的军事功能,二是由训练阵法形成的团队意识对战争胜负的影响,不在阵法本身的变化,亦不以阵法变化作为制敌的根本。通过明确的任务分工,每个位置上的士兵都能慎守职责,实际上是培养一种职业意识,不至于因一个位置缺失,而使整个阵形动摇,正如《阵纪》所言:“阵而定整,出有节也,入有制也,予有权也,夺有衡也。”[37]阵法从训练的角度看,本质的功能仍在练心,形成一种合作意识,通过结成一定阵形,使士兵减少胆怯,如曾国藩所言:“练有两端,练技艺可使十人敌数十人,练阵法可使千万人如一人。虽未说得甚畅,而此四者实缺一不可。”[38]如果孤立地看待阵法,而不能将励士、主帅的权威等因素考虑进来,想仅依靠阵法取胜,几无可能。所以曾、胡、左对阵法的论述不多,其兵学思想主要以治军和作战思想为主,原因也在于此。

湘军后期对敌的主要策略是围城打援,野战战法运用似不多,前期攻城、守城、设伏等战法均有采用,现作简单介绍。

(一)设伏

设伏是中国古代常用战法,湘军在与太平军的作战中多次采用设伏之法,如同治元年(1862)徽州解围之战中即用过此法,“初十日,贼众围扑城外一、二、三旗营墙,我军埋伏夹击,轰毙四五百名”[39]。《纪效新书》中对于伏兵的配置有过粗略规定:“若止四营,则以一营为正,二营为左右,以第四营一半设伏,一半扎老营。若止三营,则以一营为正兵,一营分为左右,一营之半为伏兵,一半为老营。”[40]湘军设伏在兵力配置上与戚继光所讲类似,曾国藩在给王錱的信中说:“以一营言之,则一正两奇,一接应,一设伏,四者断不可缺一。”[41]即一营部队,要分出一部分人当正面之敌,一部分人为侧翼,但对于设伏战法的细节,曾国藩等缺少更为详尽的解说。刘连捷的《临阵心法》中对于湘军运用设伏之法有较为完整的记述。在兵力使用上,分为正兵、接应兵和伏兵,规定正兵营数与接应兵营数相同,即“正兵一营,接应兵亦一营,正兵数营,接应兵亦数营。正兵或作一路进,或两路进,接应兵亦然”[42]。伏兵预先埋伏于交战地域左右,“既名之曰伏,则必不使贼知之。或伏作一处,或伏作数处,离接应至远隔半里许,近或隔二三百步,总宜因地制宜”[43]。战斗开始后,正兵稍作抵抗后,佯装败退。当退至接应兵所在地域时,伏兵起而应敌。此时伏兵需注意,“不可高声大喊,尤要按紧步伍,只宜快行,不可乱走,专靠枪炮、火蛋打进,以击该匪前队”[44]。需区分何为佯败,何为真败,若正兵佯败退却至接应之后,接应兵无法抵住敌军进攻,这时要考虑敌人是否为真败,须调整对敌策略,或撤退或收缩,总宜以避免全局溃败为上策。“而尤宜防者,伏兵既藏列两边,则与正兵已自离隔,倘不探明情形,最易误事。打正兵者总要用马勇知照伏兵,而打伏兵者亦要用马勇知照正兵,乃免顾彼失此之患。”[45]

除陆上作战外,湘军水面作战也运用设伏之法,一般是在陆上设伏兵,以水师诱敌至设伏地域,再水陆配合夹击,取得最后的胜利。如咸丰四年(1854)克复岳州时,“忽杨载福雷公湖伏兵先起抄贼之尾,彭玉麟君山伏兵继起拦贼之腰,褚汝航坐船亦到,并力合攻,击沉贼舟数只”[46]。再如咸丰六年(1856)湘军在江西临江河口的作战中亦运用了伏击战术,“刘于淳派舢板船王炳等径入内河,嘱令见贼即退,暗派李逢春等带陆勇,伏于南岸堤下。贼见我军船少,果水陆来追,我军佯退,堤下伏兵忽起,贼船退败。我军回棹返追,阎廷臣跃入贼船,枪炮齐开,毙贼甚多”[47]。不过从总体上看,太平军似较湘军更擅长使用伏击之法,取得的胜利也更多。

(二)守城之法

湘军前期作战以攻城作战为主,后期则以长围为主,守城作战的情况不多。主要的守城之战发生在曾国藩坐镇祁门之时,为保卫祁门安全,在徽州、休宁等地实施了一系列守城作战。

左宗棠认为守城较易,这一认识得自初期与太平军作战的教训,“近年因九江环攻不得,益悟守城之易”[48]。他认为,守城即是以主待客,以逸待劳,“只要米粮子药不缺,便可稳固”[49]。与左宗棠相反,曾国藩对守城看得要严峻得多,他认为,“守城极不易易,城内虽有守垛之兵,城外亦须扎营以护饷道、汲道”[50],如果人数不足,则恐不敷分布。曾国藩始终认为湘军不善守城,而擅长修垒和守垒,所以始终主张,应出城扎营,将守城变为守垒,与长壕相配合,如此则能尽湘军的优势,而避免出现李元度守徽州时所犯的错误。

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攻破宁国后,兵锋直指广德,继而准备进攻徽州。曾国藩以李元度守徽州,临行前,叮嘱李元度,务要“以全扎城外为要”,即以守垒为第一。虽表示守城亦可,但必须是“主守则专守,主战则专战,主城则专修城,主垒则专修垒。切不可脚踏两边桥,临时张皇也”。又说:“若为守城计,则当早早分布,早早约定,不准一人出战。待贼来扑城,我军在城上俏俏静静,看得分明,看得的当,看过数次,然后出战。若不度其必胜,尚不出仗也。”[51]但最终的结果是,不出十日,徽州即被太平军攻破。曾国藩在反思这次败挫时认为,在守城还是守垒问题上的举棋不定是主要原因,“力主守城之说,乃必待战败之后,始入城而分守之,分布未定,贼已来扑,士气已馁,军械已失,岂复能坚守哉”[52]

守休宁时,曾国藩曾提出守城作战中的应敌之法,共有五条:“一、守城须分开段落。休城垛口闻近三千之数,应请即日点数。或二人守三垛,或一人守二垛,每一旗共守若干垛,各有专责,以免推诿。一、守城须有游兵救应。各处守垛之兵,各有汛地。此段有警,彼段不可自弃汛地来救此段,恐贼声此而击彼,声东而击西也。另设游兵一二枝,凡垛口各段有警,皆可前往救应。留一二门不用砖石堵砌,以备游兵出城打仗。既有游兵,则各城守垛分段之兵,皆不轻动一步。一、守城须外有应援,以通粮路。休城之粮路全赖渔亭,欲守休宁,须厚渔亭之兵力。目下渔亭仅唐桂生之湘勇三营,淮勇一营,应请阁下酌拨二营协防渔亭。再过半月,令弟之新营一到,则敷调遣矣。徽贼若再占上溪口,再犯渔亭,亦非十日半月不能来。一、守城莫妙于镇静。任贼来多少,坚嘱守垛兵勇一声不喊,一枪不放,令其索然无味而去。静守月余,浙江严州、威坪之兵在东,我军休宁、渔亭之兵在西,徽贼断无久踞之理。安勇全不可恃,仍令其回驻渔亭为是。”[53]可以看出,曾国藩所提五点守城之法,并无太多变化,较少积极进取的意味,仍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为主。

(三)攻城之法

攻城作战主要在湘军与太平军的初期作战中较多被采用,但由于太平军前期抢占了不少重要城池,占据地利优势,且太平军善于守城,湘军始终未能找到攻克坚城的合适办法,屡次攻城作战均得不偿失。

后来湘军面对坚城,采取以长围代替攻坚,以水师切断敌军粮路,以陆师切断城内之敌与外界的全部联络,将城内之敌困死。这一办法在安庆和金陵之战中均有采用,实际上早在咸丰六年(1856)左宗棠给刘峙衡的信中,对此法就做了解释:“欲反客为主,以逸待劳,自不若扼要立坚营,断接济援应,而以时雕剿旁县为愈。此策仆早发之,而人不能用。其所以然者,以逼贼而营,势短节险,不能取势;又近营士民既已剃发办团办捐,则惟恐官军复去,遭贼荼毒耳。假使官军不贪近功,先清其接济之路,渐逼渐近,何至于此?此后移师他向,希留意于此也。”[54]

尽管长围是后期湘军面对坚城作战的基本策略,但在具体作战中仍不可避免地要有攻城作战,湘军攻城之法除借助西洋大炮轰击城墙外,还采用了地道之法,这成为一种攻坚作战的有效手段,在几次重要战役中均有采用。所谓地道之法,是一般选在距城墙较近之处、城上火力密集、无法地面靠近之地开掘地道至城下,埋雷于地道内,轰击炸毁城墙,步兵则从缺口处攻入城内战斗。湘军在多次重要战役中均采用此法,如安庆之战中,“三十夜,火药装成,地道封口,密置火信,以五更发火轰开北门之西城,墙垣坍塌。曾国荃派信字、节字、义字、开字、振字、后左、副后各营队伍分班层进登城,分东西两路齐杀”[55]。曾国藩在总结克复金陵的经验时认为,湘军取胜的关键的两种基本战术,即长围与地道。他说:“金陵百里之城,孤军合围,群议皆恐蹈和、张之覆辙,即本部堂亦不以为然,厥后坚忍支撑,竟以地道成功。”[56]湘军通过长围,将数十万太平军围在方于九十余里的地域内,尽管太平军的抵抗意志在长围中消耗殆尽,战斗力已大不如前,但湘军要从城外攻破固若金汤的金陵城,仍然要有有效的破敌办法。湘军的办法是,地面以大炮远远轰击城墙,“沅弟(曾国荃)于龙膊子山上,随山高下,架炮数层,安炮百余尊,连攻十余日,昼夜不断”[57],使城上之敌无法立足。地下则掘暗道通抵城内,“所掘两洞,距城极近,不过十余丈耳……故城外掘地道者虽极近而贼无如何也”[58]。曾国藩总结道:“此次地道破城,一在炮火极多,猛攻极久,使城贼立脚不住;二在附城极近,掘洞极速,仅五日而成功,出于贼所不意;三在沅弟精诚所格,五万人并力用命。”[59]金陵之战中,太平军亦以地道之法破湘军地道,所以双方围绕地道的挖、堵、塞几成为常态,如曾国藩所上奏折中有这样的叙述:“曾国荃与诸将议制敌之策,尤莫若审贼所向,掘地数仞,隧而迎焉。二十四日,副后营刘连捷令部卒就营外荷锄开掘,不移时而内外洞穿。适与贼遇,抽刃迭刺,聚而歼之。二十五日,萧开印复穿一地道,熏以毒烟,灌以秽水,贼亦无一生者。次夜风雨交作,刘连捷伺贼无备,于四更时带胡俊升、杨致仁分三路冒雨出濠,袭破潜挖地道之三垒,俘戮数百,损我胡俊升、杨致仁二人。越三日,刘连捷营中发土丈许,豁然开朗,贼不得遁,尽瘗于地道之中。萧开印、武明良、朱洪章等约于三十夜,薄垒攻贼。”[60]

左宗棠对于地道之法重要性的认识与曾国藩略有不同,他认为,“至地道虽攻城垒之一着,然遇有备之处亦无能为,甚或反伤精锐。当该司开掘地道日约一日之时,本部院亦曾函饬,地道未必可成,成亦未必可恃”[61],这主要是因为左宗棠西北用兵时曾有过数次尝试运用地道之法,但均不成功。如在进击金积堡时曾因“地道既以土薄水浅”[62],未能成功。在进击肃州时,亦采用地道之法,“徐占彪开掘数次,每近城根,被贼警觉,由城内掘濠截断,绩用弗成”[63]。所以,左宗棠对于地道的依赖度远低于曾国藩。不过,左宗棠常将地道用作疲敌和诱敌的策略,使敌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起到疲敌的作用,待时机成熟时,聚而歼之,称此法为“明攻暗陷”之计。如在进攻玛纳斯时,“南城贼食未尽,数日内未必成功,仍以长围困之,断不可急切图功,致多损折,惟多掘地道,日夜作进攻状以劳之,迨其疲乏,装药发火,必可了事”[64]

随着湘军西式火炮装备渐多,地道与大炮攻城的结合更为紧密,因此地道单独使用的机会渐少。左宗棠即说过:“惟后膛螺丝大炮最为利器,然以之轰堡垒、轰砖石、轰团聚之贼,固无弗摧;以之攻坚厚土城,则程功不易。”[65]李鸿章对地道之法也采取类似的态度:“曾国荃地道如轰不开,必须炮队协助,则臣处所有炮队须全调前往,合力猛攻。且有得力炮队,亦须有得力枪队而与炮队素习者相为护持,庶筑墙爬城稍有把握。”[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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