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给我提这个问题的是一位与我素不相识的老大爷。
那是一个深冬的夜晚,老人冒着寒风叩开了我的家门。他一进门便自我介绍说“我是《爱心与教育》的读者”,继而说自己“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打搅您”,又说“我想请您给我远在东北当老师的侄女写几句勉励的话,让她当一个好老师”,他手中还提着一袋猕猴桃,说是要“感谢”我……说实话,惜时如金的我平常对于不速之客——哪怕是好朋友,多少是有点不悦的,但那天晚上,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和他那真诚的眼神,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在忘年交似的聊天中,他问我:“李老师,您为什么会写《爱心与教育》呢?”当时,我的回答是:“因为我承受了太多的来自学生的爱。”
坦率地说,当初我怀着激情写作《爱心与教育》时,就自信它一定会在读者中找到自己的知音,因为凡用心灵写出的作品必然会赢得读者心灵;但反响如此强烈,以至该书一印再印仍多次脱销,仍然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半年来,我几乎每天都要接到来自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和电话。令我惊讶的是,来信来电话的远不仅仅是我的教育同行,还有学生及其家长,还有社会各界关心教育的人们。比如某省重点中学的高二学生在深夜12时奋笔疾书,向我写来长长的读后感;科利华集团的副总裁看完书后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于凌晨1时含泪给我致信,等等。不少读者都说自己是流着眼泪读完这本书的,有的读者甚至在电话中泣不成声地向我诉说着自己的感想。(我感到特别过意不去的是,我实在无力给每一位来信的读者回信,在此表示真诚的歉意。)在我和读者之间,还发生过许多感人的故事:某山区小学教师,来电话表示愿意与我的学生结成“手拉手”对子,共铸爱心;一位老人读完此书后,成了此书的义务宣传员,奔走于各个学校;有一次我乘坐出租车,当司机得知我正是《爱心与教育》的作者后,执意不收我的车费……
正是在与读者的这些交往中,他们常常也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李老师您为什么会写《爱心与教育》呢?”我的回答仍然是:“因为我承受了太多的来自学生的爱”。
他们都认为这是我的谦辞。其实,这话不完全是出于谦虚。我隐隐感到有些读者存在着这样的误解:好像现在像我这样富有爱心的老师太少了,因为我对学生的“奉献”太多。我有充足的事实证明这个说法是大错特错的。因为就在我身边,富有爱心的老师是很多的。比如,在成都玉林中学时与我合作教高三数学的刘传碧老师,那时已经接近退休年龄了,同学们都称她为“妈妈老师”。她对学生的爱总是那么看似微不足道——在酷热难耐的暑假她每天顶着烈日步行到学校,给几个成绩不太好的学生辅导。后来,学生及其家长感动得非要“表示一下心意”,可一向脾气“柔软”的刘老师不高兴了“把我看成什么人?这本身就是我的工作嘛!”刘老师实在太朴实了,我甚至猜想她可能不会上那些所谓的“公开课”,她也没有发表过什么论文,更没去作过关于“爱心”之类的报告;但是,“实在太平凡”的她却把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送进了大学。我这里特意以刘老师为例子,就是想说明,几乎在每个学校都有这样富有爱心的普通老师。我当然也有爱心,但我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是教语文的,而且喜欢写作,于是,我把我的爱心用文字记录了下来。仅此而已。
而且,严格说起来,写《爱心与教育》时,我首先想记录的是学生对我的爱。我坚信,任何一个教育者,只要稍微细心一些,就可以随时感受到来自学生的爱。这种爱更多的时候是“润物细无声的”——或者是早晨,学生一声亲切的问候;或者是生病时,学生一个关切的电话;或许是出差时,学生那眷恋的眼神;甚至不过就是学生在你耳边的一句亲热的悄悄话……就在昨天,我现在班上的一个同学还给我写纸条:“希望李老师晚上早点儿睡!”罗丹说生活并不缺少美,缺少的只是发现美的眼睛。同样,我要说,如果有教师抱怨学生不爱自己的话,并不是学生对我们缺乏爱,而是我们缺乏感受爱的心灵。“人之初,性本善”,童心即爱——哪怕是最调皮的学生,也是爱老师的。
因此,我越来越认识到,教师对学生的爱绝不是“奉献”,而是回报。就像我前面提到的那位极平凡极普通的刘老师,如果按一般人的观点看,她有一万个理由陶醉于学生对她的崇拜,但她经常对我说:“看到这些娃儿对我这么好,这么尊敬我,拼了老命我也要把他们教好!”我班同学毕业时,她给同学写了这样一句话:“我能有你们这样聪明勤奋好问的学生是我一生的最大荣幸!”我绝对不是反对学生应该尊敬老师,并用勤奋的学习和尽可能优秀的成绩来报答老师,但我们如果因此而在尊严上、感情上就高高在上,以“终身为父”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要求学生“涌泉相报”,这显然就扭曲了本来应该充满民主、平等精神的师生关系。所以,我在《爱心与教育》中所讲述的一个个真实的教育故事,许多人看了觉得“满脑子感动”,但我却从心底真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我领了工资,要对得起这份报酬;因为我享受过学生的笑声与泪水,我要对得起这份真情;因为有学生是通过各种“勾兑”才编到我班的,我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因为学生把我当作他们的朋友,我要对得起我的“哥儿们”!我的境界也许并不高尚,但我的感情很真诚。这就够了。
当然,也有人对我不理解。曾有一位挚友对拙著《爱心与教育》中的一句话提出质疑:“你在书中反复说你对学生的爱是在‘还债’,这显然不合逻辑。应该是学生还你的债才说得过去。而你……咳!你简直是在强词夺理嘛!”(www.xing528.com)
看他那么认真而雄辩的样子,我欲言又止,实在不忍心在他面前继续“强词夺理”,所以终于没有给他讲我刚刚遭遇的一次“感情”——奥地利代表团来我校与学生乐团联合演出,我因有事中途离开了演出厅。演出结束后,班上一位男同学兴致勃勃地跑到我的办公室,给我一颗糖:“李老师,这是刚才外国朋友送给我的外国糖。您吃吧!”几经推让,最后我和他分吃了这颗来自奥地利的糖。(写到这里,我的嘴里,不,我的心里仿佛都还是甜甜的。)
是的,按一般“逻辑”,在学生眼里老师是“恩师”,哪有什么教师向学生“还债”之理?不过,问题是感情有时恰恰是不讲“逻辑”的,甚至是不讲“理”的。每天生活在学生之中,浸泡着童心也洋溢着童趣,沐浴着纯真也滋润着纯净,这其中的感情的确是无法估量的,更是“逻辑分析”所永远扯不清的。
眼下,有人老爱抱怨别人欠自己太多,进而怨恨社会和别人对不起自己。社会不公的现象当然是存在的,所以我们才会不断呼唤着改革的深入,企盼着时代的进步。但如果在一个社会里,人人都觉得别人欠了自己,而自己丝毫不欠别人的,那么,这样的社会永远不可能进步。
在不少人越发注重功利的今天,我,以及许多教师和学生之间的这种爱,在不少“成熟”而世俗的人看来是多么“幼稚可笑”而不可思议,简直就是“乌托邦”一般虚无缥缈。但这爱心与爱心之间的共鸣,却实实在在是我们每天充实的生活。“爱心”这个词已经“老掉牙”了,“爱的教育”这个观点更是一点也不“新潮”,毫无“战略高度”和“前瞻性”可言,但我仍然要用自己的笔,代表所有爱心尚存、童心犹在的普普通通的中小学教师,记录下我们浩瀚的感情海洋和明澈的心灵天空,并向这个社会表达我们的信念:爱,当然不等于教育;但教育,永远不可能离开爱!《爱心与教育》面世半年来,不但引起许多教育界同行的强烈反响,而且也受到许多学生、家长和其他读者的欢迎便证明了这样一个虽不时髦但绝对永恒的教育主题。
感受爱,回报爱,并让一个个爱的故事从心底一泻千里地喷涌出来,在电脑键盘上流淌,便诞生了这本《爱心与教育》。
1999年3月24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