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系列的前两讲主要是批判性的。本讲中,我将开始讨论各种实体,这些实体在感官-意识中被知识断定。我的目标是研究不同类型实体之间的关系类型。对自然实体的分类是自然哲学的出发点。今天将从时间的讨论开始。
首先,我们断定一个普遍性事实:即某个事情正在发生;这样就有一个展现可用来定义。
为了我们的理解,这个普遍性的事实提供了两个要素,我分别命名为“已辨知体”和“可辨知体”。已辨知体是由普遍性事实中的成分组成,这些成分因它们的个体独特性而得以区分。这就是被直接感知的领域。但是,这一领域的实体与那些没有以这种个性化的方式加以特别区分的实体之间,存在一些关系。后一种实体仅作为关系载体而被人所知,即与已辨知领域中的实体存在关系的实体。这类实体只是某种“东西”,它们与已辨知领域中的某个特定实体具有这样或那样的关系。由于这些实体具有这类关系,且鉴于这类关系具有特定特征,它们作为那个正在发生的普遍性事实之成分而被人所知。但是作为实体,除了在这些关系中承担关系载体的功能之外,它们并没有被我们意识到。
所以,这个被断定为正在发生的普遍性事实,其完整的形式包含两组实体:因自己的个体性而被感知的实体;无需进一步的定义而仅仅被理解为关系载体的实体。这个完整的普遍性事实属于可辨知体,它包含了已辨知体。可辨知体是在感官-意识中揭示的整体自然,但它又有所超越,包含了在该感官-意识中确实得到区分或已辨知的所有自然。对自然的辨知或区分就是对自然中特定要素形成独特的意识,这种意识是因这些要素的独特特征而形成的。但是,在我们有着这种独特感官-意识的自然中,这些要素并不包含形成由相关实体构成的复合体的所有要素。知识的这一独特性就是我所说的知识的不可穷尽性。换成隐喻的说法:被感知的自然总是有参差不齐的边缘。例如,此房间之外,还存在一个目光所及的世界,彼世界因延续了屋内已辨知实体的空间关系而被人所知。屋内世界与屋外世界的衔接并非界限分明。在感官-意识中揭示的声音及一些细微要素在外面浮现并进入屋内。每类感官都有自己的一组被区分出的实体,它们作为关系载体而被人所知,这些载体与该感官没有做出区分的实体之间存在关系。例如,我们可以见到某个未触碰的东西,触碰某个未见到的东西,而且我们普遍能感觉到,视觉所揭示的实体和触觉所揭示的实体之间存在空间关系。据此,首先,在空间关系的普遍性系统中,这两类实体被作为关系载体而被认知;其次,在这个普遍系统中,这两类实体之间特定的相互关系也得以确定。这个普遍性空间关系系统,使得视觉所区分出来的实体与触觉所区分出来的实体产生联系,但它却是独立于不同感官所报告的实体之独特特征。例如,所见之物的空间关系要求有一个实体作为所触之物的关系载体,即便该物特征中的特定成分还没有被触觉所揭示。因此,暂且不论触觉,感官-意识将揭示一个与所见之物有特定关系的实体,该实体如果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是无法通过自己的个体特征而得以区分出来。一个实体如果仅作为与某个已辨知的实体存在空间关系而被认知,则是我们所谓的纯粹“地点”概念。地点概念的形成表明在感官-意识中揭示了自然实体,这些自然实体只是与已辨知实体有空间关系而被人所知。这是通过与已辨知体的种种关系来揭示可辨知体。
将实体揭示为一个关系载体而不做进一步质的区分,正是基于此,有了意义概念的基础。在上述例子中,所见之物是有意义的,因为它显现了自己与其他实体之间的空间关系,而其他的这些实体,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也无法进入意识中。因此,意义就是这种相关性,只是这种相关性强调的仅仅是关系的一头。
出于简洁,我只讨论空间关系;但是所讨论的内容也同样适用于时间关系。自然中的这些实体仅仅是因为与已辨知的实体存在时间关系而被人所知,而这些自然中的实体在感官-意识中被揭示的标志是“时段”概念的形成。进一步说,把空间观念和时间观念加以区分,仅仅是为了用现有的语言阐述时简便一些。我们所辨知的是在某一时段中的地点之具体特征。这就是我所说的“事件”的含义。我们辨知了某个事件的某个具体特征。但是在辨知一个事件时,我们也意识到它的意义,即作为事件结构中的关系载体。事件结构是事件通过两种关系而构成的复合体,这两种关系就是广延关系和共存关系。该结构特征的最简单的表述,就在于我们的空间和时间关系中。在这一结构中,一个已辨知的事件被认为与其他事件存在关系,而这些其他事件,除了是这一结构中的关系载体外,没有其他方式在直接意识中得以揭示出来。
在感官-意识中,事件结构的揭示过程将事件分为两类:因某个需要进一步区分的个体特征而被辨知的事件;除了作为结构成分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途径加以揭示的事件。这些被指派了意义的事件必须既包括未来事件,也包括远古事件。这些事件被我们所意识到时,远离各种未划界时段。但感官-意识中还有一种固有的事件分类。有一类事件具有可直接辨知的事件之直接性。还有一类事件,其特征与已辨知事件的特征一起组成了整体自然,呈现出来以供辨知。它们形成了完整的普遍性事实,这些事实就是现在所呈现的,并且在该感官-意识中所揭示出来的整体自然。正是在事件的第二种分类中,空间和时间才被区分开来。在普遍性事实中,事件的相互关系孕育了空间的菌种。所谓的普遍性直接事实是指现在可辨知的整体自然,即一个事件,该事件就是当前自然的整体。其他事件与这个自然整体的关系形成了一种时间构造。
这个普遍性当前之事实的统一体是通过同步性的概念得以表述的。这个普遍性事实就是自然的同步展现的整体,并且现在有待感官-意识的断定。这个普遍性事实就是我所谓的可辨知体。但在这之后,我将称它为一个“绵延”,藉此表示自然的某个特定整体,该整体的唯一特性是同步性。而且,感官-意识的所有终点都应包括在自然之中,为遵循此原则,同步性不应看成一个无关的、强加于自然之上的大脑中概念。为了直接辨知,我们的感官-意识断定某个整体,这里称之为“绵延”,因此一个绵延是一个确定的自然实体。一个绵延被区分为由部分事件构成的复合体。作为该复合体构成部分的自然实体与“这一绵延是同步的”。而且,在某种引申意义上说,相对于这一绵延,自然实体之间也是同步的。这种同步性就是一种确定的自然关系。如果“绵延”一词只理解成一段抽象的时间段,那是很遗憾的,因为这并非我的本意。一个绵延是自然的一个板块,是因受到同步性的约束而形成的,而同步性则是在感官-意识显现的最核心的要素。
自然是一个过程。如同所有在感官-意识中得以直接展示的东西,自然的这一特征也无从解释。唯一能做的就是应用语言,通过对这些语言的思辨,自然的这一特征得以展示,同时还要表述的是该要素在自然中与其他要素之间的关系。
正是在自然过程的这种展示中,各个绵延得以发生并流逝。自然过程也可称为自然的流变。现阶段,我坚决限制“时间”一词的使用,因为在科学领域以及文明社会中,可度量的时间通常只是表明了自然流变这更为基础性的基本事实之某些方面而已。就这一说法,我相信自己与柏格森完全一致,尽管他所谓的“时间”就是我所说的“自然的流变”。而且自然流变在空间转换和时间转换中都同样得到体现。正是因为自然具有流变,所以自然总是向前行的。“向前”的性质意味着:不仅任何感官-意识的行为就是其行为本身,而不可能是其他的,而且任何行为的终点都是独有的,与其他行为的终点不同。感官-意识抓住它的唯一的机会,向知识呈现了该感官-意识所断定的东西。
感官-意识的终点是独一无二的,这包含了两层含义。其一,相对于某个个体心灵的感官-意识,它是独一无二的;其二,相对于所有在同样自然条件下运作的心灵,它是独一无二的。以下两种情况,存在重要差别。(i)对于单一心灵而言,在任何感官-意识行为中所展示的普遍性事实中的已辨知部分,不同与其他感官-意识行为中所展示的普遍性事实中的已辨知部分;更重要的是,两个相对应的绵延,即便分别因同步性而分别与两个已辨知的部分存在关系,也必然不同。这展示了自然的时间流变,换言之,一个绵延流入到另一个绵延中。因此,自然的流变不仅在担任感官-意识的终点时是自然的核心特征,而且本身对于感官-意识而言就是核心。正是这点使得时间看上去可以超越自然。但是延伸到自然之外而进入心灵的并非是连续且可度量的时间,而是流变这种特征。可度量的时间只不过展现了自然流变这一特征,而流变本身(即一种质)是没有办法度量的,除非它是从自然中获得的。也就是说,“流变”是不可度量的,除非它是因与广延关系相关而出现在自然中。在流变中,我们获得了自然与终极形而上学之实在之间的联系。在绵延中的流变之质就是自然中一种质的特别展现,它超越了自然。例如,流变不仅仅是自然之质,而且还是感官-意识的质,而自然是被知的东西,感官-意识是知晓的过程。绵延有着自然所有的全部实在,尽管现在还不需要确定那可能是些什么。时间的可度量性是从绵延的属性中衍生的。时间的序列特征也是如此。我们将发现,在自然中从不同的绵延族中,可以得到具有竞争关系的连续时间系统。这是在自然中所发现的流变特征的独特之处。该特征有着自然的实在性,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将自然时间转变为自然外的实体。(ii)对于两个不同心灵而言,在它们各自感官-意识的行为中展现的普遍性事实,其中的已辨知部分必然不同。在每一个心灵对自然的意识中,都会在相互联系的自然实体与生物体的关系中,意识到某个特定复合体是焦点,该复合体是由相互联系的自然实体构成。但是相互联系的绵延也许是等同的。这里我们触及到了流逝自然的一种特征,该特征是在同步出现的物体之空间关系中出现的。在不同心灵的感官-意识中,不同绵延可能出现等同,这是把一个有感觉能力的生物体的私有经验混同到一个自然中。我们在这里只考虑自然流变的空间层面。从这一角度考虑的流变似乎也超越了自然而进入心灵之中。
将同步性与瞬时性区分是很重要的。我所强调的不仅仅是这两个词汇当前的惯用意义。我想区分两个概念。一个我称之为同步性,另一个是瞬时性。希望选择这两个词是明智的;但是只要我能成功地解释清楚自己的意图,也就无所谓了。同步性是一组自然成分的属性,而某种意义上,这组自然成分是绵延的部分。一个绵延可以是作为感官-意识所断定的直接事实而呈现的整体自然。一个绵延中将自然的流变包含其中。包含其中还有它的前项和后项,而前/后项本身也是绵延。在更快意识中,它们可能是完整的、虚实不定的现在。换句话说,一个绵延具有时间厚度。任何直接被人所知的整体自然之概念总是某个绵延的概念,尽管在其时间厚度上,它可能扩张,超越了自然中任何已知的、有可能存在的、虚实不定的现在。因此,同步性是自然中的终极要素,直接为感官-意识所断定。
瞬时性是一个复合逻辑概念,是关于思想中的过程的概念,就是通过这种过程,产生了人工构造的逻辑实体,从而在考虑自然的性质时,有了简洁的表述方式。瞬时性是在某个瞬时上的整体自然之概念,这里的瞬时被设想为在时间上没有任何广延性。例如,在某个瞬时的空间上,我们设想物质的分布。在科学中,尤其是应用数学,这点非常有用;但是当它与感官-意识所断定的直接事实相联系时,就成为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在感官-意识所断定的瞬时上,没有像自然这类的东西。感官-意识呈现给知识的是某个时段中的自然。因此,在某个瞬时的自然就必须通过真正的自然实体来定义,因为它本身不是自然实体。除非这样做,否则采用了瞬时自然概念的科学就必须摒弃所有基于观察的主张。
我将使用“时刻”来表示“在某个瞬时上的整体自然”。在此意义上,时刻没有时间上的广延性,这点与有广延性的绵延形成对照。感官-意识直接提供给我们知识的是绵延。据此,我们需要解释时刻是如何从绵延中得到,同时也要解释引入它们的目的。
时刻是一种极限,当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到具有最小广延性的绵延上时,我们就接近了这一极限。在绵延的各种成分中,当我们考虑其时间广延性不断扩张的绵延时,自然关系就变得复杂。相应地,将广延性减小,使其达到一种理想程度,我们距离这种理想程度越近,也就距理想的简单性越近。
在数字逻辑中,甚至在非数字的一维序列逻辑中,“极限”一词有着非常精确的意义指派。而用在此处,仅仅是一种隐喻,因此有必要在这里直接解释这个词所希望表示的概念。
绵延具有双项关系的性质,一个广延到另一个之上。将特定一分钟内的整体自然看成是一个绵延,将其中第30秒时的整体自然看成是另一个绵延,则前一个绵延可以广延到后一个绵延之上。这种“广延到”关系——我将称为“广延性”——是一种具有根本性的自然关系,其涉及的领域超出了绵延。两个限定事件相互都存在这种关系。更重要的是,在绵延之间的这种关系似乎纯粹指时间的广延性。但是我坚持认为: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的广延性,其基础都是同样的广延关系。这方面的讨论可以拖后一些;现在我们所关心的是,在讨论绵延的有限领域时,出现在时间上的广延关系。
思想中的广延关系概念展现了自然终极流变的一面。该关系的成立是因为在自然中,流变所具有的特别特征;正是这一关系在绵延中表述了“流过”属性。这样,作为特定1分钟的绵延流过了它的第30秒的那个绵延。第30秒的那个绵延是这一分钟绵延的一部分。我所说的“整体”和“部分”就是这个意思,即“部分”是一个事件,“整体”也是一个事件,“整体”广延到“部分”之上。这样在我的术语中,“整体”和“部分”特指这种基本的广延关系;因此,根据这一术语的专业用法,能成为整体或部分只能是事件。
广延性使得自然具有了连续性。任何一个事件广延到其他事件之上,而每一个事件都被其他事件所广延。绵延是目前所考虑的唯一事件类型,在此特例中,每一个绵延都是其他绵延的部分;而每一个绵延都有其他绵延作为自己的部分。相应地,也就不存在最大绵延或最小绵延。绵延没有原子结构。要标示出它的个体性,并将它与它所流过的或流过它的、具有高度相似性的绵延区分开来,只能任由思想随意而为。一群有着细微差别的绵延合在一起构成的实体,这些实体具有相互分离的个体性,而感官-意识断定绵延为自然中的要素,但显然没能使思想用它来区分这样的个体性。这是感官-意识不确定性的一个实例。精确性只是思想的一种理想,而且在经验中,只能通过选择逼近路线才能实现。
自然没有最大和最小绵延,而自然的连续性之属性还不止这些。自然的流变中还包括绵延族的存在。如果两个绵延同属一个族,则或者其中一个包含另一个,或者二者在一个从属绵延中互相重叠,但二者之间没有包含关系;或者二者完全分离。例外的情况是,在有限事件中,绵延相互重叠却没有第三方绵延作为它们共同的部分。
显而易见,广延关系是可传递的;具体到绵延中,如果绵延A是绵延B的部分,绵延B是绵延C的部分,则A是C的部分。因此前两种情况也许可以合二为一,也就是说,属于同一个族的两个绵延,要么存在一些绵延是它们的共同的部分,或者完全分离。
进一步说,此命题的逆命题也成立;即如果存在一些绵延是两个绵延的共同部分,或者如果两个绵延完全分离,则它们属于同一个族。
就绵延而言,如果与绵延族联系在一起,就引出自然的连续性之进一步特征,这些特征还没有用系统化方法表述出来。这点也可以表述为:存在一些绵延,它们包含同一族的任意两个绵延作为自己的部分。例如,一周之内的任意两天,都作为部分被一周所包含。显然,包含绵延满足与两个被包含的绵延属于同一族的条件。
现在我们准备定义时刻。考虑一个由取自同一族的绵延所构成的集合。令它具有以下属性:(i)该集合的任意两个成员,其中的一个作为部分被包含在另一个之中,且(ii)不存在一个绵延是该集合其他所有成员的共同部分。
这样,部分和整体的关系具有不对称性;这样说的意思是:如果A是B的部分,则B不是A的部分。同时我们还注意到这种关系具有传递性。据此,我们很容易地看到,凡具有上述属性的绵延集中的成员,都一定能以一维序列的方式排列,这样,沿着降序的方向,我们得到绵延具有越来越小广延性。这些序列可以始于任意设定的、时间广延性具有任意大小的绵延,但是在降序中,时间广延性会逐渐收敛,后续的绵延被包裹在其他的绵延中,如同中国玩具套盒一样。但是绵延集毕竟不同于玩具:玩具中的最小盒子是序列中的最后一个盒子;但是绵延集中没有最小的绵延,也不存在作为一个极限的绵延,使得整个集合能向其收敛。因为无论是终结绵延还是极限绵延,其部分都将是该集合中所有绵延的部分,因此违反了绵延集的第二个条件。(www.xing528.com)
这样的一个绵延集称为绵延的“抽象集”。显然,如果沿着一个抽象集考察,这个集合会逐渐收敛到一个没有时间广延性的、理想化的整体自然上,即在某个瞬时的理想化整体自然。但是事实上,这种理想化整体自然是一种理想化的非实体。抽象集的作用是:当逐步减少所考虑的绵延之时间广延性,抽象集会引导思想,将自然关系逐步简单化。整个过程的核心是:尽管抽象集没有收敛到任何极限绵延中,但是对这些自然属性的量化表述确实向极限收敛。将这些量的极限联系起来的法则就是“在某个瞬时”的自然法则,尽管事实上并不存在瞬时自然,而只有抽象集。因此,如果我们考虑一个没有时间广延性的瞬时,抽象集事实上就是所说的实体。抽象集有助于为瞬时自然的属性之概念赋予一个明确的定义,而这样的定义是很有必要的。在物理学表述中,这一概念具有基础性,对此我完全赞同。难点在于:用感官-意识直接传递的东西来表述我们的意思,而我提出上述解释就是为解决问题而提供一个完整的方案。
据此解释,时刻是通过逼近路线而得到的自然属性之集合。一个抽象序列就是一个逼近路线。对那些由自然属性构成的相同极限集,存在不同的逼近路线。换言之,存在不同的抽象集,都可以看作是同一个时刻的逼近路线。由此,在解释这类有着相同收敛的抽象集之关系时,同时防止可能出现的例外,都需要处理一些技术细节。但本系列讲座并不合适讨论这些细节,我将在其他地方充分展开。
从技术的角度看,将时刻看成是抽象集形成的类更方便,这些抽象集是由有着同样收敛的绵延构成的。有了这一定义(假定,在没有通过逼近而获得自然属性之细节知识情况下,我们就能解释清楚“相同的收敛现象”的含义),一个时刻仅仅是绵延集构成的一个类,这些绵延互相之间的广延关系有着某种确定的独特性。构成类的绵延之间有着各种关系,我们可以称为时刻的“外在”属性;时刻的“内在”属性是指:沿着任何一个抽象集考察所得到一个作为极限的自然之属性。这些属性就是“在彼时刻”或“在彼瞬时”的自然之属性。
所有进入到某个时刻之构成的绵延都同属一个族。因此,每一个绵延族都有一个对应的时刻族。同样,如果我们从同一族中取出两个时刻,在构成其中一个时刻的绵延中,更小的绵延与构成另一个时刻的绵延中的更小绵延是完全分离的。因此,从内在属性看,两个时刻一定展示了截然不同的自然状态之极限。就这一意义而言,两个时刻截然分离。同一族中的两个时刻,我称为“平行”。
与每个绵延相对应,在相关时刻族中存在两个时刻,作为该绵延的边界时刻。一个绵延的“边界时刻”可以定义为:存在多个绵延与给定绵延同属一族,它们与给定绵延重叠但不包含在给定绵延中。考虑由这类绵延构成的一个抽象集。这个集合定义的一个时刻,该时刻在没有给定绵延的情况下,与将给定绵延包含其中的情况基本差不多。这样的时刻就是给定绵延的边界时刻。同样,我们需要自然流变的感官-意识告知两个这类的边界时刻,即较早时刻和较晚时刻。我们分别称为起始界和终结界。
该族中还存在一些时刻,满足:在这些时刻的构成中,较短的一些绵延与给定绵延完全分离。这类时刻可以说是位于给定绵延的“外部”。此外,该族还存在其他时刻满足:在这些时刻的构成中,较短的一些绵延是给定绵延的部分。这类时刻可以说位于给定绵延“之内”或者“内置”其中。参照相互联系之绵延族中的任意给定绵延,可以说明平行时刻的整个族。换言之,一个族中存在一些时刻处于给定绵延之外,有两个时刻是给定绵延的边界时刻,有一些时刻位于给定绵延之内。更重要地是,同一族中的任意两个时刻都是相关绵延族中某个时刻的边界时刻。
现在可以定义:同一个族中的时刻之间的时间序列之连续关系。令A和C是同一个族中的两个时刻,这些时刻是绵延d的边界时刻,位于绵延d之内的任意时刻B,必定位于时刻A和C之间。这样,“位于…之间”的三项关系得到完整定义,它将A,B和C三个时刻联系起来。同时,对自然流变的知识使得我们确信,这种关系将族中的时刻按照一个连续序列进行分布。那些能确保得到这一结果的属性,我在此不想列举,它们在我最近出版的书中都列举了出来,这本书我前面提到过。更重要的是,自然的流变使得我们能够知道,序列的一个方向与向未来的流变对应,另一个方向与回归过去对应。
我们将时间定义为一种序列,就是想说明时刻的这种有序系列。序列的每一个成分展示了自然的一个瞬时状态。显然,序列时间是理性抽象过程的产物。我所做的只是精确定义那些使得抽象得以实现的程序。该程序不过是本书所说的“广延抽象法”的具体表现。序列时间显然不是自然流变本身。而是展示了从中流露出的一些自然属性。显然,“在某个时刻”的自然状态已经失去了流变这个最根本之质。而时刻的时间序列保存流变,只是作为实体的外在关系,而不是作为序列中各项的本质存在之结果。
到目前为止,时间的度量问题还没有谈到。仅从时间序列属性不能得到这类度量;它需要用到后面讲座中谈到的一致性理论。
在评价作为经验表述的时间序列定义的充分性时,必须区分感官-意识原始呈递的东西和我们的理性理论。时间的流逝是可度量的连续量。整个科学理论依赖于这样的假设,而且任何时间理论,如果没有提供这种可度量的序列,就等于自我宣布:不能说清楚经验中最明显的事实。但当我们询问被度量的到底是什么时,难题才刚刚开始。在经验中,这是非常基础性的问题,我们不可能从它身边退开一定距离,以便按照它自己的尺寸来观察它。
我们首先必须确定:是时间存在于自然中,还是自然存在于时间中。后者的难点——即将时间置于自然之前——是时间成了一个形而上学的标识。时间的瞬时或时段是什么样的实体?我们直接考察一下就会发现,将时间与事件分离,表明将时间看成是知识的独立终点就如同在影子里寻找物质一样。有时间是因为有发生的事情,排除发生的事情,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做出区分是必须的。某种意义上,时间延伸到自然之外。无时间的感官-意识和无时间的思想合起来思索有时间的自然,这是错误的。感官-意识和思想本身既是过程又是它们在自然中的终点。换句话说,有感官-意识流变,也有思想流变。这样流变之质的控制范围就延伸到自然之外了。但现在,流变和时间序列之间要做出区分,前者具有根本性,后者是一种逻辑抽象,表征自然的某些属性。如我们所定义的,时间序列仅仅表征绵延族的特定属性——这些属性是绵延因本身属于流变特征的部分而具有的,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些属性只有绵延才具有。相应地,在可度量的时间序列意义上,时间只是自然的一个特征,而没有延伸到思想过程和感官-意识的过程,只是这些过程与过程的步骤所隐含的时间序列之间存在相互联系。
目前为止,自然的流变是与绵延的流变联系起来考虑的;在这种联系中,它总是与时间序列有独特的关联。但是,我们一定要记住,流变特征与事件的广延性有特殊的联系,而且从这种广延性中,如同时间流转一样,还产生空间流转。关于这点的讨论,暂且保留到后面一讲,但现在必须记住,我们将开始讨论流变概念在自然之外的应用,否则,我们将不得不缩小流变的核心理念。
在这方面,有必要详细说一下感官-意识这一话题,以此为例说明时间与心灵相关,尽管可度量的时间只是对自然的纯粹抽象,而自然对于心灵是封闭的。
现在,考虑感官-意识——不是它的终点,即自然,而是作为心灵过程的感官-意识自身。感官-意识是心灵与自然的一种关系。因此,我们现在将心灵看成是感官-意识x中的关系载体。对于心灵而言,既有直接的感官-意识,又有记忆。记忆和现在的直接性的区别具有双重特征。一方面它揭示:对于那些通过意识而与心灵产生关系的自然绵延,心灵并非都能平等地意识到。心灵的意识参入了自然流变。我们可以想象一个人,其意识可设想为他的私有物,尽管其意识终点是我们转瞬即逝的自然,但他的意识没有发生转变。为什么记忆没有提升到与当前鲜活的事实同步?关于这点找不出其根本原因;从心灵这一方面说,当前与过去有何区别?沿着这一假设,我们也可以设想,鲜活的记忆和当前的事实是在时间序列中被意识断定的。因此,我们必须承认,尽管我们可以想象,在感官-意识的运作中,心灵也许不受流变的任何特征束缚,然而事实上,我们的感官-意识的经验将我们的心灵展示为这种特征的一部分。
从另一方面说,记忆这一纯粹事实脱离了瞬时。记忆中,过去就是现在。它不是在时间序列上与连续的自然相重叠的现在,而是作为心灵的直接事实之现在。相应地,记忆是将心灵从自然的纯粹流变中解脱出来;因为在自然中流逝的,在心灵中并没有流逝。
更重要地是,记忆和直接现在之间的区别,并非像通常设想的那样明确。有一种理性的时间理论,如同一把移动的刀口,将一个现在的事实展示为没有任何时间广延性。该理论是源自于这样一种概念,即具有理想化精确的观察之概念。天文学观察成功地精确到秒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直至千分之一。但是最终的精确还是要靠平均值系统,即便如此,呈现给我们的时间段还是有着些许误差。这里,误差只是一个常用的词汇,用以表示这样的事实,即经验特征总是与理想化思想不吻合。我已经解释过了,时刻概念如何与具有这种理想性的、已观察到的事实相互调和;即在绵延属性的量化表述中,存在一种作为极限的简单性,通过考虑包含在该时刻中任何一个抽象集就可以得到这种简单性。换句话说,时刻作为绵延的聚合体,有着与其外在特征相关联的内在特征,而内在特征是自然属性的极限表述。
因此,时刻的这一特征和被奉为神圣的理想化精确性一点也不会削弱这一立场,即意识的终点是有着时间厚度的绵延。显然,这个直接绵延并没有因为要被我们理解而被清楚地标识出来的。较早的界限已经消退到记忆中而变得模糊,后来的界限又被预期的出现弄得模糊不清。无论是记忆与直接的现在之间,还是直接的现在与预期之间,都没有明晰的界限。在两个极端之间,现在是一条摆动、有一定宽幅的界限。因此,我们自己的感官-意识有着广延后的现在,因而具有了一些想象中人物的感官-意识特征,这些想象人物的心灵脱离了流变,将整体自然都当作一个直接事实来思索。我们自己的现在有它的前项和后项,对于想象的人物而言,整体自然有着自己的前项绵延和后项绵延。因此,我们在这方面与想象中的人物相比,唯一的区别是:对他而言,整体自然具有我们现在绵延之直接性。
这一讨论的结论是:谈到感官-意识,就存在心灵的流变,该流变与自然的流变可以相互区分,尽管二者密切相关。如果愿意,我们也可以推测,心灵流变与自然流变的结合,是因为它们都具有流变的某种终极特征,这种特征主导着所有的存在。但是这种推测与我们无关。我们有了这样的直接推论就足够了,即就感官-意识而言,自然事件存在于时间中,按此意义,心灵既不在时间中,也不在空间中,而是因为心灵流变与自然流变有着特殊的结合,心灵衍生到时间和空间中。因此说心灵在时间和空间中,有着自己特殊的含义。这就是经过很长的讨论才得到的一个简单且显而易见的结论。我们都感到,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心灵处于此房间中,处于此时间中。但是这种意义完全不同与自然事件有它们的空间和时间位置的意义,这里的自然事件指我们大脑的存在。要记住的最根本区别是:感官-意识的直接性与自然的瞬时性不一样。最后的结论将在下节讨论,我以此来结束本讲。这一问题可以这样表述,自然中是否存在用于替代的时间序列?
几年前,类似的提议因为完全不可能而被束之高阁。那时它对科学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与进入哲学之梦的任何理念都毫无干系。在十八和十九世纪,某些特定范围的概念作为自然哲学而被接受,这些概念如同中世纪时的哲学概念一样严谨缜密,它们是在几乎未做任何批判性的研究情况下被接受了。我称这类自然哲学为“唯物主义”。不仅是因为科学工作者是唯物主义者,哲学各流派的追随者都是。唯心主义者与哲学唯物主义者的区别体现在自然和心灵的排列顺序问题。但无人怀疑,就自然哲学本身而言,它就属于我称之为唯物主义的类型。在本讲之前的两讲中,我已经仔细地讨论了这种哲学。它可以简单总结如下:自然是物质的聚合体,某种意义上,这些物质存在于由无广延性的瞬时所构成的一维序列的每一个连续成员上。更重要的是,在每个瞬时上,物质实体的相互关系使得这些实体在无限空间内形成了空间分布。依据这一理论,似乎空间如瞬时一样的具有瞬时变化之特征,而且要需要解释连续瞬时空间之间的关系。但在这一点上,唯物论沉默不语;瞬时空间的连续结构被默认结合成了一个具有一致性的空间。这一理论是纯粹理性对经验的解读,在科学思想之黎明到来时,它有幸使自己得以系统阐述出来。自从科学在亚历山大时代兴起,该理论就主宰了科学的语言和想象力,结果是,如果现在不承认它是不言自明的,就很难开口。
但是,当我用刚才所说的抽象术语来清晰地表述这一理论,它就不再是不言自明了。要素构成事实,事实是感官-意识的终点,不断流逝的要素复合体没有在我们面前留下任何东西,可以与自然唯物主义的那个“三位一体”的东西对应。这“三位一体”包括:(i)无广延性的瞬时之时间序列,(ii)物质实体的聚合体,(iii)作为物质之间关系产物的空间。
这些唯物主义理性理论做出的预设和感官-意识的直接呈现之间,存在巨大鸿沟。这种唯物的三位一体体现了自然的重要特征,这点我并不怀疑。但是必须要用经验事实来表述这些特征。这正是我在本讲中努力做的,并且与时间相关的事情。现在我再次提到这个问题,时间序列只有一个吗?自然的唯物哲学预设了时间序列的唯一性。但那种哲学仅仅是一种理论,就像中世纪人们深信不笃的亚里斯多德科学理论一样。如果本讲中,我以某种方式成功地突破了该理论,获得了直接事实,则答案就不是那么肯定了。问题可以换成另一种形式,即绵延族仅有一个吗?本讲前面已经定义了这一问题中的“绵延族”。现在,答案已经不是显而易见的。依据唯物论,瞬时的现在才是自然具有创造性活动领域。过去已流逝,未来还不存在。因此(依据此理论)感知的直接性就是一个瞬时的现在,但是这唯一的现在是过去的产物,是未来的希望。但是我们拒绝这个直接给定的瞬时现在。自然中能发现的并不是这样的东西。作为终极事实,它是一个非实体。直接为感官-意识断定的是某个绵延。现在在一个绵延的自身之中,有着过去和未来;感官-意识的直接绵延有时间宽度,只是宽度取决于个体感知者,是非常不确定的。相应地,对于所有的感知者,自然中不存在一个明显且必须是现在的唯一要素。自然的流变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我们所感知到的、作为现在的东西是记忆的鲜活边缘,其中掺杂着一些预期。在绵延之内,鲜活的记忆照亮了被区分出的领域。但是,藉此并不能保证,自然中发生的事不能被归类到另外族中的其他绵延。我们甚至不知道,一个个体心灵的感官-意识所断定的直接绵延之序列必然属于相同的绵延族。对此,没有任何些许理由可以相信。如果我的自然理论是正确的,情况将确实不是如此。
唯物论具有中世纪思想所具有的完全性,对任何东西都有完整的答案,不管它是在天堂,在地狱或在自然中。对该理论存在一些修整,使其有直接的现在,消失的过去,虚无的未来以及惰性无变化物质。这种修整是非常老套的,无法与无情的事实保持一致。
在我极力主张的理论中,默认存在更大的终极神秘以及更深层次的无知。过去和未来相遇,混杂在没有清晰界定的现在中。自然流变只是存在的创造力的另一种称谓,它没有提供确定的瞬时现在这样的一个狭窄壁架供其活动。流变中活跃着的现在正推动自然前行,但这个现在必须在整体中寻找,存在于最遥远的过去中和任何具有最狭窄的宽幅的现在绵延中。也许还存在于未实现的将来中。也许还存在于可能的将来和能实现的真实将来。没有对人之理性极限的强大激情,就不可能思考时间和神秘的自然创造性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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