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亿：字虚谷，偃师人，清史稿中的儒林杰出人物

《清儒学案》卷一〇四《授堂学案》：中州人士，多以理学名家。授堂嗜古研经，独精汉学。通籍后，出宰数月，遽以伉直罢官。刻苦授徒，勇于著作，论者谓中州之知读古书、崇经学者，实自授堂倡之。(下略)

《清史稿·儒林二》：武亿，字虚谷，偃师人。父绍周，进士，官吏部郎中。亿居父母丧，哀痛毁瘠，以读书自励。时伊、洛溢，屋圮，架洿以居，斧朽木燎寒，诵读不辍。已，复从大兴朱筠游，益为博通之学。乾隆四十五年进士。五十六年，授山东博山县知县。县山多土瘠，民不务农。地产石炭、石矾，烧作玻璃器皿，商贾辐辏。亿问土俗利病，免玻璃入贡，革煤炭供馈，里马草豆不以累民。创范泉书院，进其秀者与之讲，敦伦理，务实学。而决辞无留狱，祷雨即沛。有以贿干者，未敢进，亿廉，知之，值迅雷，曰：“汝不闻雷声乎?吾矢祷久矣。”贿者惶悚而止，舆情大洽。五十七年，大学士和珅领步军统领，事闻，妄人言山东逆匪王伦未定死，密遣番役四出踪迹之。于是番役头目杜成德等十一人横行州县，入博山境，手铁尺饮博，莫敢谁何。亿悉执之，成德尤倔强，按法痛杖之。喧传其事者，曰：“亿卤莽，刑无罪，将累上官。”巡抚吉庆遂以滥责平民，劾罢之，而不直书其事。亿莅任仅七月，及去，民携老弱千余人走大府，乞“留我好官”，不可得，则日为运致薪米，门如市焉。吉庆亦感动，因入觐，偕亿行，为筹捐复。大学士、公阿桂谓吉庆曰：“例禁番役出京畿，奈何责县令按法之非，且隐其实而劾强项吏，何也?”吉庆深自悔，而格于部议，遂归。嘉庆四年十月，仁宗谕朝臣密举京、外各员内操守端洁、才猷干济、于平日居官事迹可据者，得赴部候旨召用，亿在所举中。十一月，县令捧檄至门，而亿先以十月卒矣，年五十有五。亿学问醰粹，于七经注疏、三史、涑水《通鉴》皆能暗诵。既罢官，贫不能归，所至以经史训诂教授生徒。勇于著录，有《群经义证》七卷、《经读考异》九卷、《金石三跋》十卷、《金石文字续跋》十四卷、《偃师金石记》四卷、《安阳金石录》十三卷。又有《三礼义证》、《授堂札记》、《诗文集》等书，皆旁引远征，遇微罅，辄剖抉精蕴，比辞达意，以成一例。大兴朱珪称亿不愧好古遗直云。

《清史列传·儒林传下一》：存目。^[1]

姚鼐《惜抱轩文集后集》卷六《博山知县武君墓表》：乾隆五十七年，当和珅秉政，兼步军统领，遣提督番役至山东，有所诇察。其役携徒众，持兵刃，于民间浚虐为暴，历数县，莫敢何问。至青州博山县，方饮博恣肆，知县武君闻，即捕之。至庭不跪，以牌示知县，曰：“吾提督差也。”君诘曰：“牌令汝合地方官捕盗，汝来三日，何不见吾?且牌止差二人，而率多徒何也?”即擒而杖之，民皆为快，而大吏大骇，即以杖提督差役参奏，副奏投和珅。而番役例不当出京城，和珅还其奏使易，于是以妄杖平民劾革武君职。博山民老弱谒大府留君者千数，卒不获，然和珅遂亦不使番役再出。当时苟无武君阻之，其役再历数府县，为害未知所极也。武君虽一令而功固及天下矣。君讳亿，字虚谷，偃师人。乾隆四十五年进士。其任博山县及去官才七月，而多善政，民以其去流涕。君自是居贫，常于他县主书院，读经史，考证金石文，多精论明义，著书数百卷。今皇帝在藩邸闻君名，及亲政，召君将用之，而君先卒矣。君卒以嘉庆四年十月二十九日，年五十五。余与君未及谶，第闻其行事，读所著述。今遇君子穆淳于江宁，为文使归揭诸墓上。君行足称者犹多，而非关天下利害，兹不著。嘉庆十八年二月，桐城姚鼐表。

朱珪《知足斋文集》卷五《前博山县知县诏起引见武君墓志铭》：偃师虚谷武君既卒之明年，其孤穆淳走京师，来谒曰：“先君从游笥河先生久，及官博山也，以所学见诸施行，克廉以惠，乃行惩番役事罢官，民歌思之不忘。今上廉知其枉，特诏檄调来京，而先期厌世，命也。公悉其本末既详，乞铭之，以彰不朽，则死者诚不死也。”予不获辞。案状，君姓武氏，名亿，字虚谷，先世由怀庆军籍迁偃师。……君勇于著录，有《经读考异》、《群经义证》、《金石跋》、诗文集百余卷，藏弆于家，可谓不愧好古遗直者矣。生于乾隆十年乙丑十一月二十二日，卒于嘉庆四年己未十月二十九日，年五十有五。(下略)

法式善《存素堂文集》卷四《武虚谷传》：君姓武，名亿，字虚谷，一字小石，自号半石山人，河南偃师人。乾隆庚寅岁举于乡，庚子成进士。越十二年，选山东博山知县，官七月而罢。……其天性醇厚，而狷介又如此。君在笥河门，以朴学为同游所推服。罢官后，仍以授徒自给，主东昌书院，并修鲁山、郏、宝丰三县志，数年始归其里。安阳令赵君希璜与君同受业于笥河者，将延君至署订金石文字，而君已病矣。嘉庆四年十月廿九日君卒于家，时有大臣密疏荐君，有旨下河南抚臣，征君入对，而君殁已逾月，闻者无不惜之。所著有《经读考异》、《群经义证》、《三礼义证》、《授堂札记》、《金石三跋》、《授堂金石续跋》、《偃师金石遗文补录》、《读史金石集目》、《钱谱》、《授堂诗文集》若干卷。论曰：余与虚谷为同年友，交相得也。君怀用世才，慷慨自期许。方在鲁山修县志时，楚匪至唐、邓，君议于交口镇设兵扼险，于西山诸村坞立保甲，以杜贼来，计未行而贼果至，苟充君之才，岂不能有所树立，乃卒为世弃，悲夫！虽然，弃之于千万人，而取之于一二人，其轻重必有能辨之者，况垂死而受圣天子之知遇乎哉！

孙星衍《孙渊如先生全集》五松园文稿卷一《武亿传》：武亿，字虚谷，河南偃师人。……乾隆庚寅科中式本省乡试第六名举人。三应礼部试，皆报罢，因游朱学士筠之门。时学士负海内文望，门下士多一时贤俊阔达不羁之才，亿尽与交游，而独以文章气谊相勖厉。学士雅重之，为延誉，然性朴直，不喜干谒，惟布衣履，就日下书肆购异书，所得金石古文，皆为考证，学日益进。庚子科成进士，五十六年谒选授山东博山县知县。……嘉庆四年十月卒于邓州客馆，得年五十有五。是冬，有旨命朝臣密保内外员操守端洁，才猷兼济，及平日居官事迹可据者，赴部候旨召用。亿名在保荐中。县令捧檄至门，亡已一月矣。亿至性淳笃，生平重风义，尝由都奉兄倬柩南归，乏资斧，手挽鹿车，不避溽暑泥泞，比达里门，足重茧。既葬，为之立后。族孙有孤贫者，十五年与同爨。闻师丧，千里奔赴。嵩县异史某卒丧，不能归，解衣质钱资之行。设义田县北郊，收偃师之弃殇者，冀以厚风俗。在鲁山时，楚匪扰至河南唐、邓之境，亿为令区画，议复鲁阳关，设兵防交口镇，以扼荆、襄要路；立保甲西山诸村坞，防逸贼窜匿。未及行，而交口镇、西山俱被贼，焚掠无余。邓州既经蹂躏，士民御贼死事者未得申上其实，亿劝立国殇祠以厉乡勇，其以维持风教为己任类此。亿通贯经籍，讲学依据汉儒师授，不蹈宋明人空虚臆说之习。所著经义，原本三代古书，疏通贾、孔疑滞，凡数百事。所得列代金石，为古人未见者数十通，因之考正史传者又数十事。今中州人知读古书，崇经学，搜访碑刻，备一方掌故，多自亿为倡始云。撰《群经义证》、《经读考异》、《三礼义证》、《读史金石集目》、《授堂金石跋》、《钱谱》、诗文集、札记之属数百卷，与修鲁山、郏、宝丰、安阳四县志，行于世。……旧史氏曰：武君真循吏也。在官七月，而得民心如是。令久于其任，治行当不止此。为县令者，人人如亿，吏治之弊，不至不可移易。墨吏负帑愈多，去之愈有所牵掣；强项吏一出而被劾，且以沽名相诟嫉，不遇非常察举之诏，何以厉廉节耶?予与武君交最密，知其事始末甚悉。及予罢山东廉使任，为阿附朝贵者所媒孽，事大类武君，独为君子求治太急，固俗所忌耶?抑遇非其时也。直谅多闻之交，又弱一个，悲已！

武穆淳《行述》：教诸子读书，当期有实用，实用莫过于地志之学。谓：“山川形胜，关津要害，能了如指掌，庶胸中包罗有物。”又曰：“性贵有定，平昔无一定之守，临事惶惑，有误终身矣。”(www.xing528.com)

陈用光《太乙舟文集》卷三《武虚谷家传》：君姓武，名亿，字虚谷，河南偃师人。乾隆四十五年进士，五十六年选山东博山知县，官七月而罢。博山产煤炭，上官取给焉，使民挽运，又按户纳钱，买马以增邮递，且充刍秣之费，君皆裁去。邑有孝子节妇，必先榜其门而后具状请旌。又建范泉书院以教士，居官数月耳，欲为者将次第举行，而杖军役之事兴。军役曹君锡、杜成德者，隶步军统领衙门，假绢捕为名，而招结无赖十一人，横行州县，人莫敢谁何。入博山，三日不去，君则悉捦之，将治以法。君锡、成德出牌掷堂上不稍屈，君挝其胫，而数之曰：“此朝廷县堂也。余奉朝廷命宰是堂者也。余知有朝廷，乌知所谓步军统领。且牌称所到之处，报县协捕。若来三日矣，不吾面，何也?牌称二役耳，十一人奚自来?”一一杖之。君固以治营卒酗酒事，巡抚欲君与某弁和，君弗听而种之忤也，及闻是事，虑获咎于步军统领，又入丞刘某之谤，遂劾君滥刑。罢官日，县民赴省垣，乞留者数百人，巡抚悔之，适入觐令君偕行，为谋捐复，阿文成公在朝堂，抗声谓巡抚曰：“君劾某令，何不明疏其罪，顾乃以虚辞陷强项吏耶?”时步军统领意未解，闻此言愈怒，遂以吏议沮格之，而君以不能复官归。君少有异气，年十二，即能属文，塾师课之经，辄能举疑义以相质难。十七丧父，十九丧母，哀痛毁瘠，以读书自励。君父官中外三十年，无儋石储，君又不问生计，衣食几不能给。岁大水，伊洛漫溢，居室倾圮，君自负败木，植泥潦间，壅以沙石，覆以葭苇，穴一隙通天光，伛偻而入，不废吟啸。尝于风雪中取枯柳供爨薪，手僵，斧堕伤足，血淫淫溢，诵读自若。君身八尺，腰腹十围，状貌奇杰，多膂力，尝携弟柩南归，方盛夏多雨，过泥泞，辄手助推挽，足重茧，不以为劳。方未第时，居京师，从朱笥河先生游。及里居，闻笥河讣，徒步往奔其丧。嵩县典史某贤，而死于官，贫不能归，解衣资之去。……太史氏曰：余与虚谷为同年友，交相得也。君怀用世志，慷慨自期许，方在鲁山时，楚匪至唐、邓，君议当于交口镇设兵扼荆襄之险，于西山诸村坞立保甲以杜贼之来，计未行，而贼果至，君信可谓有用才矣。乃卒以忤权贵，为世所弃。虽然弃之于千万人，而取之于一二人，其轻重必有能辨之者，况垂死而受圣天子之知遇乎哉?

赵希璜《研栰斋文集》卷一《武征君传》：征君名亿，字虚谷，河南偃师县人，以乾隆庚子进士官山东博山县知县，治甚有声。民歌思不忘其罢官也，以惩番役事，天下器之，士夫敬焉。今上廉其枉，征赴京师，君已先卒，事载墓识。其友人安阳县知县赵希璜为之传，曰：君邃通经术，相貌魁岸，家无儋石储，晏如也。微时伊洛水溢，屋圮架，洿隰以居，诵读不辍，斧朽木燎寒，伤足，血殷不顾。壮游京师，著或谓云虚谷子寄居京邸，岁易三，终伥独孤默，不知取容，或有人焉过而怜之，谓曰：守雄守雌，不滞于时；一龙一蛇，神匿无涯。夫惟喆明，污处隐约，默不内兵，敛不外烁，故以腾掷彷徨，翱翔辽廓。今子顽钝无颜，木强自膜，崖岸高标，町畦迂错，固已失意，吠雪之尨浸笑沐冠之玃，而又何为自缚于踽步，徒甘此落落。且世有玭鳞不触，能致渊龙，下窥于庭，豢之投其欲也，履尾不狥，坐笼咥虎，自入于槛，服之委其顺也，故车或载脂而转舵，或引绳而连，或藉蒲而可纫，或编席而易卷，或淘金而就冶，或揉木而成桊，或藏器而应变，或不材而终年，莫不毁其方孔，凿以大圆，所愿知默知玄，不为世訾，窒隙塞瑕，蹈道而止，服按弦之遗规，笃佩韦之秘旨，于以婉软轻便，周旋徙倚，逢世之甘，抉身之否，乘轩策肥，垂缨结绮，故谓子将乘时而起，计无踰于此矣。虚谷子闻而应之，曰：固也，如客之欲，吾贬损以行也。然剥椒兰之实，而遗其英；铲姜桂之性，而揉其平，亦岂非言之类于盲邪?……论曰：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此善事上官任，长孙不敢奉诏也。虚谷循循儒者，顾以惩番役罢官，或疑近于叱奴，下车数主之失，然其不能善事上官，后世必有以谅之者矣。

阮元《儒林传稿》卷四、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四、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二十一、《国朝先正事略补编》卷一、钱林《文献征存录》卷七、唐鉴《学案小识》卷十四《经学学案》皆有传，存目。

武亿《授堂文抄》卷一《汉制六马考》：汉之驾以六马也，非汉创为之也。昔孔冲远氏于《书正义》云：《春秋公羊》说“天子驾六”，《毛诗》说天子至大夫皆驾四。许慎案《王度记》云“天子驾六”。郑玄以《周礼》校人养马乘四，一师四圉四马曰乘。《康王之诰》云皆布乘黄朱，以为天子驾四，汉世天子驾六。然则依康成之言，盖必于周之盛时，其制始用四马也。然而《易》称“时乘六龙以御天也”，则固以六爻位数之也。《书》言“若朽索之御六马也”，作伪者杂群言以乱之也(《路史》注《五子歌》言六马天子驾六久矣，此亦《伪尚书》所误)。《大戴礼》子张问入官六马之离，必于四面之衢。子张，周人也，其亦为是言者，其当周既衰，列国因踵事附益而僭为之也。《列子》“六马可御”，《荀子》“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晏子春秋》“梁邱据御六马而来”，《庄子》逸篇“金铁蒙以大绁，载六骥之上，则致千里”，数子所为书皆在周之季世，方于六马，始侈言之也。其浸淫而愈以非制者，则又如翟王子羡臣于景公以重驾下，晏子曰：“夫驾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为非制也，不滋甚乎?”然则马之用六，增至于八，又重之至于十六，当时者亦有不悦乎此也。迨后迄诸暴秦，乃益著为令。今见于太史公者，秦始皇纪数，以六为纪。《李斯列传》：“二世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是其事也。(《吕氏春秋·忠廉篇》：“吴王曰：‘吾尝以六马逐之江上。’”)汉兴，承秦之弊，侵寻而不知所易，故推校诸传录记，如《汉书·万石君传》：“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举手曰：六马。”《爰盎传》：“今陛下骋六，飞驰不测。”《梁孝王传》：“景帝使使持乘舆驷，迎梁王于阙下。”臣瓒曰：“言驷不驾，六马耳。天子副车驾四马。”《王莽传》：“驾坤六马。”《白虎通》：“天子之马六者，示有事于天地四方也。”《周迁舆服杂记》：“六驾，六马也。”《续汉志》：“天子五路驾六马。”《东京赋》：“六元虬之奕奕。”注：“六马也。天子驾六马。”《西京赋》：“天子驾雕轸，六骏驳然。”则汉制之六马承于秦，实沿于周之季也。

武亿《授堂文抄》卷八《经读考异后序》：《经读考异》八卷、《序述》二卷，合十卷，又《补》二卷，缀辑少具伦次，蓄已数岁，不敢一视于人。自丁未馆西霞先生西斋，日课两生，与之授读，因检昔所究心，故读至某字属句，世已口习，不复可破。及塾师坚执一读，不能兼通他读，或一字而上属下属，于文皆可两从，辄有义证，求其致确。时为两生言之，后于他方二三从游者亦有所授焉。由是流闻于外，同人多欲构写，予苦无以悉应其求，乃竭赀觅工，较刻凡间岁而成。盖夫今之君子，宏达周览，明章雅训，实于文字、形声、诂训悉阐其所以。至于离析经读，亦其为小学之所先事，然尚未闻有成书。因遂自忘其愚，妄有记述，用此以叹俗流未能离经辨义，而牵缀乖隔，纷扰不复成文。然后以曲解传之，以凿说锢之，于是展转侵易，古训沈没，为可惜也。昔鲍季详甚明礼，听其离文析句，自然大略可解。今予之区区为此，盖欲学者知所从事，而识厥趋焉，夫亦犹是矣。乾隆五十八年岁癸丑秋八月，馆东昌启文书院日也。

【注释】

[1]详见中华书局本第17册，第5544～55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