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石窟艺术研究：佛传连环故事画及九色鹿救溺人故事描绘分析

早期流行的小乘教故事画，敛迹二百多年之后，在吐蕃占领时期以屏风画的形式重又在佛龛内出现，内容则仅有三数种。张议潮时期进一步出现了连屏式《贤愚经》故事画。曹氏画院继承这一题材，形成了规模空前的鸿篇巨制。一窟之内，独立的故事画多达三十余种，形式上与早期的故事画不同，并出现了许多新的内容。

例如，第98窟南壁的恒伽达出家故事，是以《贤愚经·恒伽达品》22为依据的。经云：有一辅相无子，入天祠祈祷：“愿赐一子，当以金银校饰天身，及以名香涂治神室；如其无验，当坏汝庙，屎涂汝身。”天神畏惧，由毗沙门天王启奏天帝。时有一天子，临命欲尽，帝释命其死后投生辅相家。辅相乃得子，名恒伽达。年渐长大，志在道法，启父母求索出家。父母不听，说：“吾今富贵，产业弘广，唯汝一子，当嗣门户。”恒伽达深自惆怅，便欲舍身，投生他处。于是自堕高崖，投身水中，复饮毒药，竟毫无所伤。又想触犯王法而被杀。一天，国王夫人及婇女们在池中沐浴，脱净服饰挂于树上，恒伽达密入林中偷取抱持而去。国王闻知大怒，便取弓箭亲自射杀恒伽达。谁知，再三射之皆不能中，箭头却回转向国王飞来，国王惊怖，投弓地下，应允恒伽达出家，并亲自领至佛所。

第98窟的屏风画里共画了辅相诣天祠求子，辅相子渐渐长大；恒伽达投崖、跳水；夫人沐浴，恒伽达偷衣；国王愤怒，取弓射之；国王领恒伽达至佛所出家等场面（图5-2）。这一题材虽已见于晚唐第85窟，但此图表现更为丰富而生动。

檀腻奇遇故事也是一种新题材。《贤愚经·檀腻品》23云：以为尚未用毕。两家均未收管，牛便遗失。牛主来索牛，檀腻言早已归还，互相指责。牛主便扭檀腻去请国王评断。刚出门，遇王家牧马人追逐逸马，急唤檀腻为他遮马。檀腻下手得石掷马，竟折断马脚。牧人亦扭檀腻去见国王。行至河边，不知渡口何在。时值一木工以口衔斧抱衣涉水渡河。檀腻问木工何处可渡？木工开口答话，斧堕水中，求觅不得，木工亦共捉檀腻见王。檀腻途中饥渴，向酒家乞酒，上床酢饮，不料将被褥下熟睡小儿压死。酒家母痛斥檀腻枉杀其子，捉之见王。行至一墙边，檀腻自思众祸横集，若至王所唯有一死，便越墙逃跑，怎知墙下有一织公，被他跳下蹑死。织公儿捉得檀腻檀腻与众人共诣王所。行至林间，有一雉住在树上，向檀腻说：“我在余树，鸣声不快，若在此树，鸣声哀好，是何缘故？请为我问明国王。”诸债主将檀腻押至王宫。国王依次问明情况，分别断曰：檀腻还牛不口付，当截其舌；牛主见牛不自收摄，当挑其眼。檀腻打折马脚，当断其手；马吏唤他遮马，当截其舌。檀腻向木工问话，当截其舌，木工担物不用手而用口衔，当打折前齿。牛主、马吏、木工不愿服刑，各共和解。国王又断：酒家母不该以卧儿覆以被褥，置于酒客坐处，以致被檀腻枉杀，二人俱有罪过，当以檀为儿母作婿，令还有儿。儿母便说：“我儿已死，听各和解，我不用此饿婆罗门作夫。”国王复断檀腻与织公儿作父。织公儿亦不愿，宁可和解。檀腻诸事已了，欣喜非常。这时又见二母共争一儿，求王明断。王命二母各挽一手，谁能得者即是其儿。非其母者于儿无慈爱之心，尽力顿牵，其生母于儿慈爱至深，不忍力挽，唯恐伤损。国王鉴明真假，于是儿还其母，各自还家。檀腻见国王英明公正，便转告道边树上雉鸟所问。王告檀腻：“所以如此，是因彼树下有大釜金，余处无金，故鸣声不好。你家贫穷，可以掘取树下釜金。”檀腻意外得金，贸易良田，一切皆有，便为富人。

过去有婆罗门名檀腻，家里贫穷，食不充口。因少有薄田，向他人借牛治理。农作完毕，驱牛还至牛主门口，却忘记当面交付。牛主虽然见牛，

图5-2 贤愚经·恒伽达品 莫高窟第98窟

这个故事情节曲折，但第98窟所画此图，只表现了檀腻问渡口木工失斧、檀腻酒店饮酒压死婴、二母争一子等五个场面。(www.xing528.com)

另一个新内容是象护与金象的故事，是根据《贤愚经·象护品》24画成的。故事说，摩羯国中有一长者，生一男儿，同时藏中自然出一金象，父母便请相师立名为象护。儿渐长大，象亦随着长大，出入进止常不相离。象大小便，落地成金。象护常与五百诸长者子共行游戏，各自夸耀家内奇事，象护亦讲家中金象之事。时王子阿阇世亦在其中，闻象护所说，心想：我若为王，当夺取之。后来阿阇世果然做了国王，便召象护，令他与金象共诣王宫。象护父说：“阿阇世凶暴无道，贪求悭吝，自己父亲尚且虐害，何况余人。如今召唤你，是贪图你的象。”象护说：“我这只象，是谁也无法劫夺的。”于是，父子乘象入宫见王。国王令就座，赐予饮食。须臾，象护辞别，王要求留象在此。象护欣然同意，空步与父亲出宫。未久之间，象突然没于地而踊出于宫门外，象护乃得乘象归家。象护畏惧无道国王因此象而加害自己，便远离家乡入山修道。

这个故事寓意颇深。第98窟中此图共画出七个场面：长者得子，家出金象；金象与象护形影相随；象护与诸长者子夸富，阿阇世王设计赚金象，象护父子乘象入宫；象护辞王出宫，金象没于地下又于宫外踊出；象护惧王贪暴，出家学道；世尊说象护宿世因缘（图5-3）。

晚期的佛教故事画，除了新形式的本生、因缘故事而外，值得特别提出的还有第61窟的佛传故事画，在南、西、北三壁的下部，连屏三十三扇，共一百三十一个画面。其中主要有：云童子观花，燃灯佛授记，猎师误射王仙，护明菩萨降胎，摩耶夫人出游，波罗叉树下诞生，击鼓报喜诸王来贺，太子初生步步生莲，龙王喷水为太子沐浴，诸天护卫太子还宫，太子初生七日丧母，姨母养育渐渐长大，太子从师就学，太子马上练武（图5-4），太子游观农务，太子树下思惟，国王为太子起三时殿，宫廷歌舞娱乐太子，诸王子竞技比武，太子箭穿七鼓，贯穿七猪，箭入黄泉，太子掷象过城，太子宫门选妃，太子与大臣女结婚，宫女侍卫太子娱乐，太子出四门观老病死诸苦，太子夜半逾城，车匿持宝冠还宫，太子落发入山，太子与猎师换衣，太子山中六年苦行，村女向太子献乳，金翅鸟王夺钵上天，菩萨横渡尼连禅河，降服魔王波旬，五百众鸟四方飞来，二商主献乳酪蜜面，释迦为五仙人说法，释迦灵鹫山说法，须达祇陀黄金布地为佛立伽蓝，释迦为龙王说法，释迦双树林入灭，须跋陀罗纵火焚身，徒众举哀百兽悲鸣，优波离报信佛母下天，金棺自启现身说法，金棺绕城香木荼毗，均分舍利起塔供养……这是晚期故事画中的鸿篇巨制，不但其中有许多过去佛传故事画中所不见的新内容，每一内容均有墨书榜题，而且进一步显示了中原画风的影响以及中国民族文化艺术的深厚传统。

图5-3 贤愚经·象护品 莫高窟第98窟

图5-4 佛传·太子马上练武 莫高窟第61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