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思想史(Intellectual History)与科学史(History of Science)
思想史在进入80年代之后遇到了与计量史学类似的问题,一度被看作是非常重要的研究领域和方法受到了严厉的批评,进而堕入了低谷。威廉·鲍斯玛(William J. Bouwsma)(35)不得不承认思想史的衰落是显而易见的,甚至有些难以挽回,但他还是从新的历史研究趋势中看到了思想史复兴的可能,如他的标题所言——是从“观念的历史”(history of ideas)转向“意义的历史”(history of meaning)。
鲍斯玛认为,思想史作为一个专门类别的没落和消失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思想史乃至整个史学的日渐成熟,“我们不再需要思想史,因为我们全都变成了思想史家”(36)。传统的思想史研究仅关注于过去那些知识分子的作品和思想,将眼光集中在这样一群相对处于社会上层的人群以及他们那些高深的思想上,而对那些普遍的、下层的社会现象和观念却往往视而不见,这是造成思想史衰落的一个直接原因。因此他建议思想史应该同其他历史学科相融合,如政治史、经济史、社会史等,更多地关注历史中的意义。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历史学家中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变化,即用“文化”一词来代替过去的“思想”,因为“文化”的含义更加宽泛和模糊,也就是说思想史正在发生向文化史的转变。他举了一系列著作来说明在很多过去的思想史家身上发生的这种转变,“在各种不同的历史形势中,日益关注于对那些可以被当作意义的问题的定位、描述和可能的解释”;在具体研究中,这种转变还包括,“从强调直接的历史经验转向人类从那种经验中获得了什么”(37)。
这一转变过程中,思想史开始摆脱之前对哲学的严重依赖,而转向其他学科寻求帮助,主要是文化人类学和语言学,它们为思想史的蜕变提供了新的理论支持。鲍斯玛希望这种转变可以变得更加强烈,“从文字和视觉的艺术扩大到音乐和舞蹈,从一切文科中有关精英的表达扩大到大众的表达”(38)。可以发现,此处他为思想史所指向的前景,同下文中要讨论的历史人类学(或人类学史学)的目标是不谋而合的。
与鲍斯玛恰恰相反,另一位作者乔尔·科尔顿(Joel Colton)(39)提出的是如何坚持思想史的独立性的问题,他也看到了思想史的衰落,但仍然坚持思想史的重要性。在他看来,通常所说的思想史常常混淆了三个各自独立但又时而重叠的方面,即“思想(ideas)或思想单位(ideaunits)的历史;严格意义上的思想史(intellectual history),它将思想同产生它们的社会联系起来;文化史,它说明的是社会如何吸收、运用和传播这些思想的方式”(40)。思想史衰落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它把研究对象集中在社会精英人物及其思想上,而60年代的西方史学趋势是逐步将眼光转向了下层的普通群众,借鉴社会学以及人类学的方法去研究那些占人口大多数的被过去的历史学家忽略了的人们,这两种相背的方向使得思想史渐渐偏离了历史学的主流。(www.xing528.com)
不过,在科尔顿所展望的前景中,“思想史、文化史和社会史不需要相互脱离,而应该是一种不断发展的伙伴关系”(41)。个人或群体的观念和思想以及它们同社会的关系,都应该是历史研究所关注的问题。因而,传统的哲学意义上的思想史研究永远不该被放弃,不同的是,它被放到与社会文化史相并列的位置,并且互为补充。
在一般理解上,科学同思想一样,都是知识精英阶层封闭的知识活动。科学史被放在所有讨论的最后一部分,作为一个独特的跨学科历史研究领域,就像这一部分的作者阿诺德·萨克里(Arnold Thackray)(42)所言,科学史朝向了历史与科学两个方向,并受到两者的共同影响,具有明显的双重特性。萨克里分别从史学和科学两个方面出发,指出科学史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仍然有着广阔的前景。但就具体而言,它也在悄悄地发生改变,“科学史中历史意义的日益重要和这个领域对其他学科历来的开放,共同说明了它将从对社会学和人类学方法论中不断更新的历史兴趣、从吉尔茨所谓的社会科学中的‘解释性转向’中受益”(43)。
这种由单纯的科学史向科学社会史或科学文化史的转变,打破了原本支配整个学科的简单一致性,而进入到更深层的认识中去,看到了文化对科学史的长期影响。萨克里写道:“理解科学的一个中心人物就是把它看作是文化的一个方面。”(44)于是在科学史研究中,出现了对科学、技术、医学等在公众观念中的作用及影响的研究,讨论科学在社会中的接受、改造和传播过程,这恰与自下而上的社会史研究趋势不谋而合;科学史家逐步认识到科学不仅仅是一种知识现象,它同样也是一种社会和文化的现象,萨克里称之为“科学文化”(scientific culture);科学史的研究不再仅停留在科学家及其发明创造上,还进而开始讨论有关科学的机构和制度的问题,从而把科学从封闭的象牙塔中解放了出来,放在了社会和文化的背景中来进行考察。
可以看到,在以上这两个研究领域中,思想和科学开始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它们已经不再只是哲学家和科学家的事情,它们的传播和接受、它们同大众文化间的关系,成为80年代后的研究重点,思想史本身几乎已被一种广义的文化史所取代,个体思想的考察成为文化史的一个层面,科学史也逐渐转型为一种科学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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