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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社会问题的研究成果

时间:2023-08-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神经、心理、健康学的研究者们都十分关心孤独者的健康状况以及其后续情况,社会学家则应关注其社会源头,对社会群体和整体的意义和影响。相反,被迫的单独监禁则是旨在给对象施加精神以及身体上的痛苦。许多以囚犯或军事审讯者为对象的研究,试图了解单独监禁如何使囚徒就范。对社会中的绝大多数成员,无法预料、不确定性和无法控制的社会关系是孤独的最终源头。

孤独:社会问题的研究成果

的确,孤独是一种多面的经历。神经、心理、健康学的研究者们都十分关心孤独者的健康状况以及其后续情况,社会学家则应关注其社会源头,对社会群体和整体的意义和影响。孤独的起源是社会的,在这种意义上,孤独是由于感知、理解并评估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而产生,这是人类生活在任何群体或社会中很基础的经历。孤独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经历,但是,正如一千年前乔治·赫伯特·米德(George Herbert Mead)的有力论证一样,思想的产生和发展是“在社会过程中,在社会互动的经验矩阵内”,27似乎没有人想要独自生活,希望能与他人做伴已经成为了人类自然的真理。正如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政治学》(Politics)中观察到的,只有野兽和神灵能够自我满足而不参加任何的社会活动。修士、修女瑜伽修行者和其他极端宗教人士选择生活在坚实的、完全独立的禁锢之中,这要求非凡的精神投入与心理力量,他们也明白,自己其实可以依赖别人,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他们也会重新回到人群中;即使在修道院内,也不乏很多和众人同住、但很少与他人交谈的案例。独处基于自我选择,此时的孤独是很短暂的,对健康也毫无伤害。

相反,被迫的单独监禁则是旨在给对象施加精神以及身体上的痛苦。这类生理上、社会性或感官性的孤独则被作为严厉的惩罚方式,例如,中国的帝王会将冒犯到他的妻妾贬入冷宫,冷宫之所以叫冷宫并不是因为温度,而是由于人际联系的冰凉。该行为的出发点在于,对比从前的锦衣玉食,仆从环绕,冷宫引发孤独会致使精神上的折磨。许多以囚犯或军事审讯者为对象的研究,试图了解单独监禁如何使囚徒就范。28对于囚犯而言,孤独是一件幸事,而不是痛苦,但强制隔离的目的则更为深沉:致使妄想、发疯、幻觉等,这是很普遍的后果。

社会中的绝大多数成员对私人生活的界限把握并不完全,都生活在两种极端之间,多数人认为他们的社交关系部分令人愉悦,部分令人烦躁;他们会为了保持或者提升关系而做出努力,但这些关系可能会在毫无预警时消失;他们会意识到,他们对此毫无选择,只能默默接受新的社交关系。对社会中的绝大多数成员,无法预料、不确定性和无法控制的社会关系是孤独的最终源头。成员们从出生以来就生活在一串社会关系中,对此他们毫无办法,他们能做的就是学习如何利用这些关系。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不等于每个人都偏好于与其他人共同生活。这句著名的话的含义事实上是矛盾的:人类通常与他人生活在一起,这仅仅是描述性观察吗?如果是这样,它是正确的但过于陈旧:每个人都可以理解。那这是否意味着人类更倾向和其他人共住,并可以忽略共住的另一个人的本质?显然我们的确偏好与他人共住,但共住者却不是所有人,我们只倾向选择特定的一些人与之共同生活。我们愿意与他人共住,是因为我们已经意识到与此人共同生活后我们可以依赖他,我们能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更加安全、便捷和舒心,即使他们与我们共住的目的并不在此。但我们也能感受到,的确存在有的人利用同住者从而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便捷。毫无疑问,我们并不愿意与这类人打交道,事实上,我们只会尝试着远离他们,甚至与之抗争。简言之,人类的社会性具有高度选择性;我们偏好与特定的人共同生活。听起来很简单,但仅和理想的人一起生活同时规避自己不喜欢的人,我敢宣称这是任何社会生活的圣杯。一个理想社会是它的成员愿意一同生活,并享有健康范围的私人空间(一定程度的独处)。社会的平衡需要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平衡,以及社会成员可以自由顺意地从一个空间自由地转换到另一个空间。次一级的理想社会是,成员们发现自己的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在忍受的范围内被侵犯后,他们可以退回到他们有限的私人空间中。一个社会是否被称为“病态社会”或陷入巨大危机,则取决于成员是否愿意再与其他人共同生活,可能因为该社会出现了过少或过多的私人生活(或公共生活),通常这会以斗争作为结尾。孤独即为两个生活空间被不断评估、平衡、再平衡的情感副产品。

从某种意义上说,社会化是一个我们学习应该与谁同住、应该远离谁、如何达成和维持这些状况的过程。此类过程的一个重要产物是根据我们与他人的联系建立起神经性与心理反应的联系。孤独只是这种进程与联系的一个例子。我们在成长过程中会逐渐找到我们想要与之共同生活的人:那个会让我们的生活安全又舒心,那个给我们提供餐食、庇护和快乐的人,慢慢地我们会发现会有些我们在私人关系上并不熟悉,但可以间接、潜在地支持我们的人——例如建造房屋的工人和工程师,为了我们安全而斗争的士兵,技术创新者,作曲家作家,那些与我们有共同信仰的人……一些积极的情绪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我们会依附于这些拥有不同特质、程度各异的人。由于很多不可控力,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不会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一直保持原样,因此会让我们在情感上经受一些折磨,这种情绪上的折磨我们称之为孤独。我们会对某些人产生情绪上的依赖,但只是源于他们带来的部分生理或心理上的满足。我们也会通过被动或主动社会化,学习到我们能期待从别人那里获取些什么,即他们做什么会让我们感到满足,也包括我们做什么会让别人快乐。这种学习过程会消耗我们大量精力,最理想的情况是过程尽可能地短暂、快速且完整,进而我们可以借此知道我们对别人的期待,这种行为能固化在脑内,成为我们下意识的一部分,成为我们可以预设的东西,从而将我们有限的生理、心理精力集中于我们认为更为重要的部分,或是让我们更快乐的事物。除了成长为一个社会合格的公民,人们也能够从这个学习的过程中获利,降低孤独的发生率——明确的意识和对与他人关系本质的了解可以帮助我们缓解在社会关系紧张或是消失时可预期的失望甚至是沮丧。

奇怪的是,甚少有社会为他们的成员提供此类相关建立、维持、结束他们的社会关系的、系统化和结构化的知识,例如他们在一生中会有什么样的社会关系,每种关系对他们和其他人意味着什么,如何建立一段新的社会关系,如何维系这段社会关系,在社会关系即将结束时应该怎样面对,以及类似相关的问题。显然不同的社会在为其社会中的年轻一代明确、系统化并可及化地传输此类知识时差异巨大,但在特定社会中,能否得到回答以及得到多少回答取决于相关利益关系。例如在多数现代社会中,已婚夫妻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其子女的关系是被明确写明且合法化的。然而,尽管大多数法律的用词都详细谨慎,但也不能穷尽夫妻与子女之间产生的所有行为,法律通常规定冲突的解决方案,而不是预先设定和期望,例如家人应该以多高的频率与彼此聊天或是共进晚餐?如果有人拒绝参加家庭活动应该怎么办?在一些社会、家庭,更简切地说是一家之主创立“家规”来规范家庭成员的行为,对于子女而言“父母在、不远游”等,违反这些家规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体罚以及社会排挤),人们大多选择恪守家规,因此,很少对犯规产生意外且不悦的情绪。尽管如此,对此类家庭和非正式社区来说,制定穷尽社会关系方方面面的成文规则是不可能也是不必要的。因此社会关系的知识和期望不可避免地保持缄默,不言而喻,默契和矛盾。当孩子在与伙伴交往过一段时间后,不愿意再与对方游戏时,我们应该做什么?大学新生如何在避免在派对上摄入过多酒精的同时建立新的友谊?为什么人们认为寡妇开始考虑改变婚姻状况意味着她所有的社交关系已经改变了?为什么这么多高龄女士选择独居,拒绝与邻居闲聊,或是进行任何其他社交活动?对于多数社会的绝大多数成员而言,这些问题无足轻重,不需要认真思考,或者说应该留给个体自己进行处理。由此,他们也以自身的理解、规范或“律令”回答这些问题,并采取相应的行动,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其他社会成员会同意该行为。如何建立和维持社会关系,这些问题被认为是私人的或琐碎的,或两者兼而有之,因此无人回答,当然也可能是刻意忽略,人们被认为应该从他们经历的具体事件中学习成长,包括与他人(家人、朋友等)的交谈,阅读和观看大众媒体。这解释了为什么社会化进程中会多以非正式的、私人的、零碎且无意识的方式处理社会关系,人们普遍认为这类问题应该由个体进行处理。

无论如何,如果探索社会关系的处理方式被作为是每个个体的责任,那么个体将孤独作为问题向他人倾诉则是无望了,理由是这仅仅是个体私人生活中的副产品,其处理也理所应当是个体的行为。其次,如果暴露孤独会给遭受孤独的人造成负面的社会影响,孤独者则会抗拒为了这类私人问题而求助他人。尽管不同的文化对一种特定的情绪经历会有不同的解读和反应,但几乎所有人都会避免自己在周遭环境中形成负面的社会形象,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有助于维持自尊、体面、自信以及尊重,这也是人类的本性。正如弗洛姆(Fromm)观察到:

一个没有被完全孤立、保持敏感、有所感知、还未丢失尊严与体面、尚未“被出卖”的人,仍会因为他人的磨难而感到难过,没有拥有生活所需一切的人——简言之,一个人若仍然是人而非毫无感受的物,在当今社会中不免会感到孤独、无力和疏离。29

没有一种文化会将孤独视为一种积极(理想的)心理特征,尽管在不同的文化中孤独可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名化,但通常他们被视为是脆弱、缺乏自信、不受欢迎或自恋的,他们并不应该承担这种污名化。如果孤独被认为是正常且中性的经历,那么孤独便会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日常对话和其他讨论中。正如里斯曼及其同事描述和解释的那样,这就是美国人成为“孤独人群”的原因——每个人都想要变得受欢迎,但与他人分享自己不愉快的情绪会变得不受欢迎,这便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孤独。更糟糕的是,他们便会陷入林奇所说的“孤独陷阱”——会自我加强的恶性循环的过程,无人可谈孤独,因此更加无望逃离陷阱。他如是说道:

很多人——事实上是所有人,都能在社会中嗅到孤独的存在。尽管在谈论孤独,“孤独”这一词似乎却已经完全脱离了这种情感,特别是脱离了遭受孤独这一过程。“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正遭受孤独,那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也处于同种境况。”……很多孤独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像处于孤独之中,很多人看起来也不像正经历孤独的痛苦——所以真正孤独的个体被迫相信只有自己正经受孤独,因此,也就不会向别人讨论他的磨难。每个人都相信,他是唯一感受孤独的人,进而强迫自己相信,孤独一定是海市蜃楼般的存在。在我们的社会里,孤独大帝如着“新衣”,但我们都害怕承认这个事实。30

他称这样的情况为“孤独陷阱”:

那些认为现代男女应该完全自给自足、完全独立的人编织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孤独陷阱,人际自由是他们演奏的旋律,现在有数百万人跟着他们的步伐,向他们前进。这些吹笛者之所以能困人,是因为吹笛人使他们感到内疚和羞愧,仅仅因为承认他们很孤独。并且暗示,公开承认对他人的依赖是软弱的迹象。然而,这种接纳常常会促使另一个人承认他或她同样的孤独。31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种矛盾,一方面我们想要保持自我,另一方面,我们无法用我们所珍视的方式去建立与他人的关系。我们需要牺牲多少的自我和隐私才能获得他人的支持和帮助?是否有一种平衡,能使我们保持自主、独立、体面,又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能向他人示弱?鲜有文化系统和社会系统尝试去严肃地回答这一问题。

换句话说,社会关系的社会化和调节过程中的关键问题是如何认定自己和他人。32在一个特定的团体中,我对于其他人而言,是怎样的?其他人又是谁呢?我是否会将自己视为他们中的一分子?他们是否会接受我是其中之一?社会化是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的过程。这些问题的回答组成一个人的社会身份。首先,这些回答必须是明确的;当人们找到这些回答后,这些回答会变成我们“社会直觉”的一部分。当我们找到这些问题清晰且令人满意的回答后,我们大脑会渐趋平和,并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不再需要回答此类问题。当我们被打回原地,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或是在一段新的社会关系中需要新的问题答案时,我们的大脑就开始了新一轮斗争,这会带来情绪的苦楚,这种痛的表现形式之一便是孤独。由于与个人连接的组织数量以及个人与特定组织连接的方式数量可能很庞大,因此,极少有人能够始终获得关于自我认知的满意答案,在整个人生过程中能感到孤独的可能性是很高的。那些总是对上述问题给予肯定答案的人——能使自我与他人都彼此承认,归属于同一社会共同体——经历孤独的风险则相对较小,同理,在问题中迷失,或是只能找到否定答案的人遭受孤独的风险则较高。

因此可以得出,人类感知最严峻的孤单是在他们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刻。当自我无法将其与他人归类成同类时,极端的孤单便登场了。尽管并未使用“孤独”或“孤单感”等词,由科学怪人所造的“人类”物种大约是最为孤独的。

当我环顾四周,我没有看到或听到有任何人与我有同样的遭遇。我,是不是一个怪物,地球上的污点,是否所有人都会对我避而远之,我是否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存在的?我从未见过与我类似的人,或有人愿意宣告与我有所连结。我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又出现了,回答我的只有痛苦的低吟……我这个人奇丑无比,我的身体也无比庞大。这意味着什么?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我从何处来,我又该归于何处?33

这是“孤独的唯一身份”。当“社会”完全失去了其本身意义,同一个集体中没有一个人能与自身产生连结,便走向了孤独的极端形式;瑜伽士知道有人会为他们带来食物与其他生活必备品,被单独监禁的罪犯也知道其他罪犯和狱警在他周围。但是请注意,无法在同类物种中找到归属,不是弗兰肯斯坦(科学怪人)感到孤独的原因,而是被反对、被排挤以及被拒绝。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如下假设是合理的:如果科学怪人制造的生物拥有人类无法比肩的美丽,那么会发生什么?这个美得无与伦比的生物同样无法归于人类的任何一个群组。但如果人类愿意与他交往,他便不会感受到迷惘和孤独。一个不同的身份,是孤独的初步条件,但他们如何参与互动才是差异的本质,决定他们是否会走向孤独。如果我们将解释分为三类——不受欢迎,中立和满意,我们可以认为孤独在第一种情况下最为严重,在第二种情况下较为温和,而在第三种情况下则不存在。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经历是一个现实的孤独案例——被社会抛弃和排挤的情感反应。当他发现几乎没有学者接受他的理论后,他开始察觉到孤独。1887年,他给他的家人写道:“我无法获得任何的科学支持;一种名为‘不给你任何机会’的努力,让人备受煎熬。”七年后,他写信给威廉·弗利斯(Wilhelm Fliess):“在阐明神经病的过程中,我感到十分孤独。他们把我看成是狂躁症患者,而我却深感我已触及了自然界最伟大的秘密之一。”34后来,他将这段时间称为“寂寞的岁月”35,他骄傲地宣称那段孤独为“不可比拟的孤独”36,这让他得以创作出最重要的作品。

现在,读者们应该已经清楚孤独的复杂性:人类会感受到孤独,是因为他们身处无数的社会关系中,这些关系对人们的生存是不可或缺的,但却可能十分短暂、变质或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而消亡,而这又取决于自我如何区分自己与他人。最普遍的针对孤独的分类方法是关注自身与他人的亲近程度,可能最简单的分类是数年前由罗伯特·韦斯提出的区分情感性孤独和社会性孤独。37情感性孤独是最为普遍且易懂的:在出生后不久,人类与照顾自己的人产生情感联结,当他们消失时,我们便会感到孤独。随后我们的社交圈开始扩张,我们会对其他人产生情感上的依赖,但这种联结强度弱于照顾我们的人,我们从中获得更多的是归属感,集体资格,信任感和相互承诺,这成为我们心理状态的一部分,如果这种感觉受到威胁,我们便会经历社会性孤独。韦斯提出他的分类后不久,萨德勒和约翰逊依据四个维度也对孤独进行了分类:人际孤独、社会孤独、文化孤独和宇宙孤独。38显然,“人际孤独”“社会孤独”与韦斯的社会性孤独类似。文化孤独源于距离更遥远的社会关系:自我和属于相同文化背景的人群之间的关系的恶化或断绝。那么这种关系便不再局限于个人:个人可能无法判别出其特定文化中的具体人物或其名称,而这些特定的名称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了特定文化的价值观和规律性的行为。最为遥远的可能是自我与广阔的世界和宇宙——个体能否在世界和宇宙中找到一个有意义的位置?可能大多数人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但已有人寻找这一问题的答案,如果无法获得满意的回答,孤独便开始弥漫在他们周围。萨德勒和约翰逊同样也指出,孤独的严重程度可能会随着维度的数量而增加:这就是说,经历两种或更多维度的孤独可能比单一维度的孤独更加难以忍受。

社会关系有多种分类方式,因此孤独的类型也是多样的,但这与本文关系不大,更重要的是了解特定的社会关系是如何变得紧张甚至消失的,因为这会影响人类对一段关系改变的接受程度,反之也会影响他们感到孤独的程度,持续的时间,以及频繁的程度。一些社会关系走到尽头,可能是因为自然力量。例如,自然灾害(飓风、地震等)的受害者不得不离开家园,与此同时会失去部分社会关系,或是人的另一半因衰老或绝症而离世。自然力量是人类无法控制的,所以这一类孤独比其他类型的孤独更容易忍受。这类孤独的强度可能很大,但对不可控事件的理解与接受可能会减短孤独持续的时长。这暗示了由人为因素引起的孤独相较会难以接受或容忍,我们甚至可以通过确定责任人是自我或者他人,从而区分社会关系终结的原因。因为伴侣出轨而决定离婚所引起的个人孤独在本质与程度上完全不同于鳏寡者由于自然原因失去伴侣的孤独。类似的,不断地被同龄人拒绝的小男孩遭受孤独的痛苦程度远高于因为父母工作需要而搬至新环境感受到的孤独;老年人因为子女拒绝看望或照顾自己而遭遇到的孤独程度也远比子女客观上无法看望来得猛烈。这些例子表明,仅仅了解导致孤独的社会关系类型是不够的,研究人员应高度重视人类的意图和被认为会导致孤独的社会关系的解读过程。

如果想在社会关系的变化中找到孤独的成因,我们则需进一步寻找这些变化的根源。在资料来源的寻找方式上,社会学家有别于其他学科的研究人员。由于孤独已成为心理学、神经学和公共卫生学的主要研究问题,个体属性以及生活事件(性别、年龄、婚姻状况、生活安排、健康状况、知己数等)是辨别孤独最为普遍的“风险因素”,此类研究的指导原则是特定因素的某个值将增加孤独的风险,而其相反值将减少发生孤独的可能性。例如,年龄超过特定阈值(例如65岁)会使一个人更容易感到孤独。但社会学研究孤独的视角超越了个体因素,延伸至更重视更宏观的层别,例如团体、机构、社会和文化,少数研究者已经在这类宏观层面的因素上开展了研究,特别是在特定的国家文化方面,具体会在后面的章节中进行介绍,而这也是本书的重中之重。除了国家文化,我们也会关注社会结构如何影响不同社会的孤独发生率,例如不平等、社会流动性、种族多样性、族群等。这类社会学视角还考察了大规模社会事件的影响,例如战争或集体冲突、被迫迁徙、经济金融危机。

与倾向宏观层面因素和事件的研究一致,社会学家也被不同社会群体的幸运和不幸事件的发生分布深深吸引。我们常将孤独视为某种不幸,因此对于不同社会群体的研究显得尤为重要:孤独是否在某些特定的团体中的发生率更高?孤独是否对于所有社会团体来说大同小异?孤独的风险因素是否在不同的团体间存在差异?这些问题的研究结果稍显讽刺,在个体独自承担着孤独的同时,个体以外的很多人同样难逃孤独。这本书告诉人们,他们并不是独自与孤独抗争,而这很有可能减少他们的孤独感。知道孤独普遍存在于社会后,便应了解在同一社会环境中人群的做法以及他们学习了该知识后采取的措施。孤独的人更倾向做什么非孤独者并不会做的事?社会之间孤独发生率不同的关键在于什么?哪些社会机构能够高效降低孤独的发生率。孤独感是个人经历,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所以理应被认真对待和解决,这也许就是以社会学视角研究孤独最重要的原则。

注释:

1 J.H.Turner (ed.).2011.The Sociology of Emotion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 G.Simmel.[1903]2002.‘The metropolis and mental life’,in G.Bridge and S.Watson (eds),The Blackwell City Reader.Malden,MA:Wiley-Blackwell.

3 D.Riesman,N.Glazer,and R.Denney.1961.The Lonely Crowd:AStudy of the Changing American Character,abridged edition.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pp.24-25.

4 Ibid.,p.24.

5 Ibid.

6 D.Perlman and L.A.Peplau.1982.‘Theoretical approaches to loneliness’,in L.A.Peplau and D.Perlman (eds),Loneliness:A Sourcebook of Current Theory,Research,and Therapy.Chichester:John Wiley & Sons,pp.126-127.

7 J.Hartog.1980.‘Introduction:the anatomization’,in J.Hartog,J.R.Audy,and Y.A.Cohen (eds),The Anatomy of Loneliness.New York:Inter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p.11.

8 The concept of anomie gained some popularity among sociologists in the 1960s:see R.K.Merton.1964.‘Anomie,anomia,and social interaction:contexts of deviant behaviour’,in M.B.Clinard (ed.),Anomie and Deviant Behaviour:A Discussion and Critique.Glencoe,IL:Free Press.McClosky and Schaar later developed the concept to refer to‘a state of mind,a cluster of attitudes,beliefs,and feelings in the minds of individuals.Specifically,it is the feeling that the world and oneself are adrift,wandering,lacking in clear rules and stable moorings ...The core of the concept is the feeling of moral emptiness.’ H.McClosky and J.Schaar.1965.‘Psychological dimensions of anomy’,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30:14-40.(www.xing528.com)

9 É.Durkheim.[1893]1984.The Division of Labour in Society,translated by W.D.Halls.New York:The Free Press; É.Durkheim.[1897]2006.On Suicide,translated by Robin Buss.London:Penguin Books.

10 L.Srole.1956.‘Social integration and certain corollarie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21:709-716.

11 P.Slater.1971.The Pursuit of Loneliness:American Cultural at the Breaking Point.London:Allen Lane.

12 R.Putnam.2001.Bowling Alone:The Collapse and Revival ofAmerican Community.New York:Simon & Schuster.

13 E.Klinenberg.2014.Going Solo:The Extraordinary Rise and Surprising Appeal of Living Alone.London:Gerald Duckworth & Co.

14 W.A.Sadler and T.B.Johnson,Jr.1980.‘From loneliness to anomia’,in J.Hartog,J.R.Audy,and Y.A.Cohen (eds),The Anatomy of Loneliness.New York:Inter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p.55.

15 Ibid.,pp.34-64.

16 J.Cacioppo and W.Patrick.2008.Loneliness:Human Nature and the Need for Social Connection.New York:W.W.Norton & Company,p.4.

17 G.C.Homans.1950.The Human Group.New York:Harcourt,Brace.

18 Cacioppo and Patrick,Loneliness,p.162.

19 Ibid.,p.163.

20 Ibid.,p.174.

21 Ibid.,p.175.

22 Ibid.,p.179; see also S.L.Murray,G.M.Bellavia,P.Rose,and D.W.Grifin.2003.‘Once hurt,twice hurtful:how perceived regard regulates daily marital interaction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84:126-147; M.T.Wittenberg and H.T.Reis.1986.‘Loneliness,social skills,and social perceptions’,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12(1):121-130; J.T.Cacioppo and L.C.Harkley,‘People thinking about people:the vicious circle of being a social outcast in one’s own mind’,in K.D.Williams,J.P.Forgas,and W.von Hippel (eds).2005.The Social Outcast:Ostracism,Social Exclusion,Rejection,and Bullying.New York:Psychology Press.

23 Ibid.,p.175.

24 Ibid.,p.180.

25 Ibid.,p.170.

26 Lars and the Real Girl is a 2007 film directed by Craig Gillespie,written by Nancy Oliver,and starring Ryan Gosling.

27 George Herbert Mead,1934 [1967].Mind,Self & Society:From theStandpoint of a Social Behaviorist,edite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C.W.Morris.Chicago,IL: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p.133.

28 For example,see A.Storr.1988.Solitude.London:HarperCollins Publishers,ch.4,‘Enforced solitude’.

29 E.Fromm.1993.The Art of Being.London:Constable,p.65.

30 J.J.Lynch.2000.A Cry Unheard:New Insights into the Medical Consequences of Loneliness.Baltimore,MD:Bancroft Press,p.333.

31 Ibid.,p.335.

32 除了理斯曼的《孤独人群》,接下来的社会性研究包含了很多关于自己与他人关系的见解(或是普遍的社会结构),但他们没有将其观点联系到自身的孤独经历,至少并未直接联系: W.H.Whyte.1957.The Organization Man.London: Jonathan Cape; H.Marcuse.1964.One 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London: Routledge; Salter,The Pursuit of Loneliness; R.Sennet.1977.The Fall of Public Man.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Lasch.1979.The Culture of Narcissism: American Life in an Age of Diminishing Expectations.London: Abacus; R.Bellah et al.1985.Habits of the Heart: Individualism and Commitment in American Life.Berkeley,C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and K.Gregen.1991.The Saturated Self: Dilemmas of Identity in Contemporary Life.New York: Basic Books.Thomson and McClay have both produced excellent critical assessments of this literature: I.T.Thomson.2000.In Conflict No Longer: Self and Society in Contemporary America.Lanham,MD: Rowman & Littlefield; W.M.McClay.1994.The Masterless: Self and Society in Modern America.Chapel Hill,NC: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33 M.Shelley.[1818]1985.Frankenstein.London:Penguin Books,pp.166-167,174.

34 H.Gardner.1993.Creating Minds:An Anatomy of Creativity Seen through the Lives of Freud,Einstein,Picasso,Stravinsky,Elliot,Graham,andGandhi.New York:Basic Books,p.61.

35 R.W.Clark.1980.Freud:The Man and the Cause.New York:Random House,p.141

36 S.Freud.1963.A History of the Psychoanalytic Movement.New York:Collier Books,p.304.

37 R.Weiss.1975.Loneliness:the Experience of Emotional and Social Isolation.Cambridge,MA:MIT Press.

38 Sadler and Johnson,‘From Loneliness to Anom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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