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好莱坞历史上最叫好又叫座的神经喜剧诞生:《一夜风流》。一个工业大亨的女儿逃婚,在流浪路上遇到一位记者;他需要她的逃亡故事来重振自己的事业,而她需要他的街头生存技能来逃避父亲的追踪。最终,在旅馆里,用床单拉起的一堵隐喻意义上的“墙”被推倒,两人幸福地结合在一起。
《一夜风流》扩展了浪漫喜剧的传统,奠定了古典神经喜剧的几个特征:1.由于海斯法典的审查制度,需要将性紧张置换为口头与身体的打斗;2.对于阶级悬殊的乌托邦式解决,经常表现为主人公是一个被理想化的劳工阶层的普通男人,这一设置起源于大萧条时期;3.以游戏表达亲密,反映了后维多利亚时代的同伴爱情的新理想;4.性别平等,无论电影内的情节还是电影外大量女演员的片酬,都与男性相当。
从充满阶级意识的大萧条罗曼史到战时的戏仿和战后的情景喜剧,好莱坞神经喜剧创造了一个性别和意识形态冲突奇迹般得到解决的乌托邦社区图景[4]。而古典神经喜剧的某些特征适用于当代法国语境。最明显的是,尽管性本身在浪漫爱情叙事中没什么好隐匿的,法国也不存在相应的“海斯法典”,并且这个国家酷爱情色已是陈词滥调,因此以打斗吵嘴作为性紧张的表达方式堪称一种美学选择。当代法国电影中的这些身体表现,可以在早期美国电影中找到,但是在当代美国电影中非常少见。至于好莱坞浪漫喜剧中阶级差异的消融——当阶级不平等时神经喜剧的模式通常被反转,而在法国并非如此。这一趋势最显著的两个案例是2006年的《四星酒店》与《真爱无价》,不是中产阶级主人公吸收工人阶级进入他们的世界,而是一个爱人教会另一个爱人——追求物质的空虚。
女性人物的力量,她们与男主角的好斗关系,在两个法国案例中都很突出。《四星酒店》中的巴黎英语教师卡雷,继承了一大笔财产,跑去戛纳,却爱上了一个骗子史戴芬。有着红头发与苗条身材的卡雷模仿喜怒无常的神经喜剧明星凯瑟琳·赫本,凌驾于大男子主义的拉丁男主角加西亚。两人都使用了身体暴力(从掌掴到扭胳膊),而两人联合诈骗的弗朗索瓦咄咄逼人的音调是典型的神经喜剧,一如卡雷酷爱以性挑逗来考验史戴芬(一如《一夜风流》中两人被迫住在一个旅馆房间)。这部电影公开示意了口头爱情的严重局限性,借助一个饱受口齿不清之苦的小丑雷内(René):“我爱你呼吸空气的样子。就好像你知道你在呼吸空气。”
设置在同一酒店的《真爱无价》,表现了对神经喜剧这一早期类型的曲解:影片始于两位主人公的一夜情,这是浪漫爱情所深恶痛绝的。换句话说,它以一种更现代的演变联姻了浪漫喜剧的一种老派趣味。这部电影延宕的爱情超越了身体结合,诸如《漂亮女人》等在全球获得成功的大量浪漫喜剧都如此,它们的主人公在故事早期就上床了。一如《真爱无价》中的大量叙事将主人公置于对抗位置,淘金女郎艾琳(奥黛丽·塔图饰)被贫穷侍者让的关注弄得恼怒不已。后来,她变成了他的导师。为了接近她,他想出诡计,假装成懦弱的小白脸逡巡在酒店里——角色扮演是典型的神经喜剧。在这部更接近1950年代性喜剧而非神经喜剧的电影中,摄影机不仅经常逗留在奥黛丽·塔图的低V领口上,有时也审美化地逗留在让挑选衬衫来搭配他迷人的蓝眼睛时。一如大卫·格罗斯沃吉对好莱坞浪漫喜剧的讨论:“明星的力量与电影的色情想象是不可分的。”(www.xing528.com)
艾琳最终在让的帮助下受到了教育:他教会她,爱比金钱更重要。这是男性作者拍制的这一法国子类型的普遍特点,尽管《四星酒店》是个例外,但它暗示出弗朗索瓦在结尾示范了摒弃财富的美德:为一个一贫如洗的陌生人提供了一笔巨款。在此,值得注意的是,神经喜剧相当程度地表达了女性角色,重新挪用这一类型作为探讨男子气概最奏效的电影人是伍迪·艾伦。考虑到这个导演在法国广受欢迎,他向神经喜剧传统的后古典回归,也影响了这一类型在当下法国的复兴。
《他们结婚了还有很多孩子》是伊万·阿达勒自导自演的第二部半自传电影,他现实生活中的妻子夏甘布扮演片中的妻子,典型的伍迪·艾伦式神经喜剧,女主角被塑造得很有个性,但是也被“恋物化”了,最令人难忘的是当她抽烟时文森特看着她后颈的温柔场景,与他早先告诉朋友他爱上她的第一眼是同一个视角。开篇凸显了夏甘布的口头功力和好斗性:奚落一个想勾引她的害羞陌生人,她用一种世故的微笑,狂风暴雨般直截了当地问他的意图。这个用在海报上的关键场景,有助于建构这部电影关于一种“尽管遭遇障碍但是婚姻持久”的叙事形象。文森特与夏甘布的食物与枕头大战,他们在屋子里彼此追逐兴奋尖叫,或坐在餐桌前往对方脸上喷果酱。这一幕持续了两分钟,热情奔放的配乐来自《虎豹小霸王》(1969)中著名的逃亡场景——这是夫妇俩正在观看的电影,一种无政府主义的神经喜剧。
法国对神经喜剧的介入,是通过富有内在能量的身体表现来表达爱情,同时又超越了身体。它捕捉到今天矛盾的西方态度——根植于一夫一妻制的爱情观与自1930年代以来蓬勃发展的自由主义放纵文化之间的对峙。某种程度上,这也流露出性别在当代法国的状况——一个传统上保守的国家,进入性别分化后陷入激烈的战争。男性作者使用后神经喜剧的修辞,来协商他们的被围困感,并重申他们的掌控欲。
当代法国浪漫喜剧中男女主角的口头尤其是身体战斗,包括假扮或胡闹,在一些女性作者的电影中亦如是。《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1995)再次协商了一个古老的话语——男人公然声称他们对某个特殊女人的爱不会减少他们与其他女人的性关系。社会学家雷蒙德·卡罗尔也提出了与法国后神经喜剧特征相关的探讨:在伴侣形成中的法式价值互惠,经常通过口头争论来表达亲密。轻易发生激烈的争吵,可能是这个国家的典型特征或刻板印象,它根植于法国的革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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