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安德森：新世纪欧美电影之笔触

刘别谦擅拍喜剧，有一个名词为他而设：刘别谦笔触——Lubitsch Touch。而作为近二十年里最成功的作者导演之一韦斯·安德森，也获得了一个名词：安德森笔触（Anderson Touch）。

尽管《布达佩斯大饭店》是全明星阵容，但韦斯·安德森才是他电影的明星。一如爱德华·诺顿所称：“我这一代人里最原创和独特的导演。”韦斯·安德森创造了一个高度风格化的世界，正是这种可辨识的风格使他将类型电影（喜剧）变成了艺术电影。

“安德森笔触”的标志性元素可以归纳如下：

一、童话气质

安德森整个生涯都在创造一个梦幻世界，被误解的白日梦能够逃避其中。观众需要搁置起常识，进入其中。比如，《天才一族》里一家人的小楼像一个真实的娃娃屋、《月升王国》里童子军在野外搭起的帐篷、《天才一族》里网球手在家里搭起的帐篷、《水中生活》中的轮船、《穿越大吉岭》中的火车、《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的火车玩具——这些梦幻装饰都能看出安德森儿时对漫画的着迷。

《青春年少》（1998）是高度个人化的，在安德森自己读过的高中拍摄，也是第一部韦斯·安德森风格形成标识的电影；《天才一族》（2001）是第一部使用高饱和度的色彩与戏服、着迷于设计的韦斯·安德森电影；《水中生活》（2004）与《穿越大吉岭》（2007）是其低谷；《了不起的狐狸爸爸》（2009）不是忠实改编，而是以童话为起点，安德森加入了自己的主题——自负的父亲，怨恨的儿子，失败的梦；《月升王国》（2012）是最个人化的韦斯·安德森电影，少男少女私奔的故事接近他真实生活里的爱情趣味；《月升王国》虚构了一个小岛；《布达佩斯大饭店》虚构了一个朱布罗卡共和国以及粉红色的酒店，越狱一段几如他一向痴迷的定格动画。

二、文学性

在导演身份之外，作为编剧的韦斯·安德森曾三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天才一族》（2002）、《月升王国》（2013）、《布达佩斯大饭店》（2015）。《天才一族》包含序曲和八章；《布达佩斯大饭店》包含四层五章，使用了套层结构及严谨的首尾呼应。

三、舞台造型

韦斯·安德森是一个充满视觉思维的导演。在他偏爱的所有视觉元素中，最浪漫最风格化的当属舞台造型。除了利用对称构图与变形的广角镜头，人物还经常处于画框内的画框——镜子、窗口，直接看向镜头，如同摆出肖像造型。

四、平面设计

没有哪一位同代导演像韦斯·安德森这样强调设计。尤其是他的电影为平面设计提供了一种幻想曲。安德森着迷于前数字时代的奇异收藏，带有手的温度的纸和墨水；还着迷于奇异字体，印刷文字被借用和再造。《天才一族》和《月升王国》充满了虚构的书以及图书馆的借书卡。

《布达佩斯大饭店》的故事设置在一个平面设计师还不存在的时代，安德森专门邀请平面设计师设计了片中所有平面道具，创造了一个完全虚构的王国：旗帜、钞票、邮票、报纸、电报、地图、护照和所有手写书信，名画《苹果少年》（Boy with Apple）也印在饭店菜单上。一切必须看上去有年头，而不是道具部门五分钟前赶制出来的。甚至参考了一百年前所有的手工制作的门牌，所有道具既要符合年代美学，也要符合安德森美学。扮演古斯塔夫的拉尔夫·费因斯很喜欢这些平面道具，设计师专门为他的角色设计了一个笔记本装在口袋里，费因斯要求笔记本上写有诗歌而不是空白的，这样就可以保持古斯塔夫的风格。

五、明星演员

从处女作《瓶装火箭》（1996）开始，韦斯·安德森电影的演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牌。诸如本·斯蒂勒、格温妮丝·帕特洛这样的一线明星都不是主演。这些年来，这位作者导演挑选演员已经成为他本人角色不断演变的一部分。《布达佩斯大饭店》抵达了全明星阵容的巅峰，以致剪辑师说：“每隔几天就有一个好莱坞巨星进入剧组，安德森有繁忙的接待任务。”欧文·威尔逊是他的朋友和联合编剧，演了安德森八部电影中的七部，比尔·墨瑞参演七部，D夫人是蒂尔达·斯文顿，女佣是蕾亚·赛杜，D夫人之子是阿德里安·布洛迪（合作过《穿越大吉岭》），变态杀手是威廉·达福（合作过《水中生活》），监狱里的黑帮头目是哈维·凯特尔（合作过《月升王国》）。

六、色彩戏服

安德森对浴袍、皮草、针织帽、比赛服有着长久嗜好。从第一部电影开始就热爱色块戏服，尤其是原色——红、黄，成为片中服装反复出现的一种视觉主题。如《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的黄色西装，《月升王国》里的黄色裙子，《天才一族》里的父子穿着红色阿迪达斯运动装，《月升王国》里作为叙事者的人物穿着消防车红色的外套讲述暴风雨，呼应了《布达佩斯大饭店》里明亮的红色礼宾外套，更抢镜的则是D夫人荒诞的猩红外套。

七、音乐

韦斯·安德森电影经常使用老流行歌曲，如滚石乐队、披头士、大卫·鲍伊等。并且他经常像杂耍蒙太奇一样使用音乐，如《月升王国》开篇用交响乐隐喻一个井然有序的世界，童子军私奔时顷刻换上了乡村音乐——自由的诗意的《兰草》，《水中生活》用冰岛后摇天团空灵的音乐来刻画人物的精神。

渐渐地，安德森从使用流行歌曲演进到精致复杂的原创配乐，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的《布达佩斯大饭店》混搭了捷克、匈牙利、波兰、德国、俄罗斯等传统音乐风情。同时设置了人物的主题音乐，如古斯塔夫（Mr.Gustave）、穆斯塔法（Mr.Moustafa）、D夫人。

八、复古又时尚

《穿越大吉岭》里的香水叫“伏尔泰6号”，三个儿子拎着父亲的11只复古皮箱是由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专门为其定制，印有名字缩写的棕黄色皮箱，最后扔掉它们也隐喻着摆脱父权长大成人。《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香水叫“华丽香氛”，D夫人的21只行李箱由普拉达（Prada）专门为其定制。

本田摩托与悍马车广告模仿了《月升王国》的早熟小孩；《布达佩斯大饭店》在法国首映时，一个巴黎时装店甚至生产了一批华丽香氛，基调是苹果与松木香。D夫人的行李箱与威廉·达福装着烧酒瓶和枪的带有特殊口袋的黑色皮夹克，这些在德国首映时都在柏林商店展出，是与意大利奢侈品牌的艺术合作，均不出售。而安德森在米兰设计的咖啡馆，可以找到《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美学。

九、高度细节化

《布达佩斯大饭店》的诸多细节给人留下印象，如古斯塔夫制服领子上的十字钥匙标志、蝴蝶结绑着的蛋糕盒，而送给阿加莎的十字钥匙瓷吊坠是由一位德国百年老店的技师返工二十次制成。另一方面，这一做法也引发批评：如安德森电影看起来好玩但是缺乏实质；不喜欢安德森电影的人将其称之为矫饰，过度重视细节、时髦和古怪风格。

也许安德森的电影不在意对重大主题道出深刻思想，而是风格化地精心组织起一切；也许安德森对现实不怎么感兴趣，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些独特创意和设计必须在一个童话世界里实现。但是作为近二十年里最具原创性的作者导演之一，当高度个人化的韦斯·安德森风格与类型相遇时，无疑拓宽了类型创作的想象与边界。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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