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游戏透视艺术起源

有人说儿童的游戏心理和原始民族颇为类似，也可以解释艺术的来源，或者说，游戏是艺术在儿童生活中的开始。这话虽有几分理由，但是艺术和游戏并不完全相同。现在我们是希望从儿童的游戏中去透视艺术的起源。

关于游戏的本质，有几种重要的解释，我们预备简单的介绍一下。（一）席勒（Schiller）和斯宾塞（Spencer），主张精力过剩说。他们以为儿童之所以要游戏，那是因为他有过剩的精力的缘故。人类从营养中所贮藏的精力比他的生活中所需要的精力多些。假使这些精力不必用于直接有益于生活的活动，那末，它们就从许多无所为而为的活动中发泄了出来。游戏需要生活上的悠闲和精力，这就不成问题的。不过我们要请问何以儿童生病的时候或已经玩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们仍然要游戏。而且假使游戏是由于精力过剩，那末，何以儿童在不同的年龄中作不同的游戏呢？所以精力过剩不能解释游戏随年龄发展而来的差别。（二）古鲁思（Gross）采用生活准备说。他认为儿童的游戏乃是努力练习生活中所需要的各种技能。游戏就是学习，就是为将来的生活作准备。不错，游戏足以使肌肉发展，增长经验，但是这是游戏的结果而不是游戏的原因。而且有许多游戏如打猎、骑马、游水等等，已经是现在开化社会中所不需要的玩艺了。更何况儿童根本就无从知道成年之人需要一些什么技能。（三）霍尔（G. Stanley Hall）主张重演说，以为儿童生活的发展过程，乃是重覆整个种族从原始到现在所经过的发展过程。现在儿童的游戏，正是重演民族在原始时代的许多生活工作。但是根据儿童游戏的发展和种族生命的发展作一比较，我们知道这两个过程阶段并不完全相符。而且有的游戏是整个儿童时代连续发现，而并不特别在某一个阶段上有显著的活跃。（四）根据勒曼（Lehman）与魏狄（Witty）的研究，儿童之所以游戏不外乎四种原因：（甲）避免不快意的事情；（乙）实现其复仇之心理；（丙）补偿他自己的缺陷；（丁）逃避现实的生活。但是这个说法也并不尽然。男孩子喜欢踢球，女孩子替洋娃娃缝衣服，都不必归纳到这四种心理之中任何一种。儿童的游戏表现与人合作，炫耀自己的优点，发泄内心的愉快，而且在儿童心理中现实和想象并不如我们成人这样分别得清楚，根本用不着逃避。

我们以为在我们解释儿童的游戏之前，第一，先要认清在各种年龄中儿童游戏的变迁，第二，再要分析儿童生活的本质；因为这两个方面都可以帮助我们认识游戏和儿童生活的关系。

现在先讲儿童游戏的变迁。儿童游戏的演变有几条发展的路线，是可以寻溯得出来的。（甲）它是从感觉动作的游戏进展到有理智因素的游戏；（乙）从个人的游戏到有社会性的、团体的游戏；（丙）从简单散漫到有组织的游戏。婴儿时期大部分是许多散漫的机体活动，例如移动身体，拨弄物件，和发出哦哦的声音。在七岁之前可说是玩具时期，儿童要穿珠子、剪纸、用沙泥做花园、积木搭房子。这类游戏是幻想的、模仿的，他们请客人、抱囡囡、骑竹马、开汽车。这时候他们喜欢内容简单，体裁重复的禽兽故事。在这种游戏中，儿童在幻想和现实分不清楚的经验中，领略生活的意义。有时他们用幻想创造许多超过现实生活的需要而再用幻想去满足这种需要，并因此而得到和实际需要满足一样的愉快。从七岁到十岁儿童的游戏，是有组织有系统的动作，如跑、跳、爬木梯、溜滑梯，荡秋千。从十岁到十五岁的游戏，增加了理智的成分，如猜谜、下棋、赌博、歌唱、替洋娃娃做衣服，各种符合节奏的动作，和有组织的运动。这时的游戏偏重在理智，技术的灵巧，和团体的生活。(www.xing528.com)

从这个游戏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也可以看得出儿童生活的本质。我们认为儿童的生活是受机体活动和幻想情绪所操纵的。他们的基本需要的比较简单。大部分的需要很容易满足，因为这时有成人看护着他们；还有一部分没有满足的需要，他们便求之于幻想世界。他们的生活就在这样一个幻想和实际不必分开的世界里面，自由活泼的活动着，把全副精神注射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对象上，作一种在成人看起来是不沾实用的活动，以求得快感而避免痛苦。当内心感觉到愉快或恐惧的时候，他们马上用行为表达出来，例如当他想吃苹果而妈妈给他一只苹果的时候，他马上就会高兴得唱起来、跳起来，这便是所谓儿童的游戏。这种游戏和原始艺术，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他们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现实和幻想不太分得清楚的境界。他的需要除了容易满足的简单生理需要之外，还有许多由幻想所造成的超现实的需要。因为要满足这些需要起见，他们一方面熟练机体和技能，以求达到简单的生理需要；另一方面，他们就用现成的机体和技能去满足他们幻想中的需要。但是当他们采取行动满足他们的现实幻想的需要时，他们是一任情绪的发泄和相像的指导而不加以反省和思考的。所以我们可以说，这种活动是自由的、不自觉的、聚精会神的。

在原始艺术和儿童游戏中所有的这许多特点，也正和艺术的本质相符。所以我们可以说，原始艺术和儿童游戏，是我们现在所谓艺术的雏形。我们说它们是艺术的雏形，这意思当然是说它们还并不完全和我们现在的艺术相同。以前我们说过，艺术是美感的表现而借以引起别人的美感。但是我们知道，原始的民族和儿童的美感和已经开化而有过很久民族生命的人民的美感，并不完全相同。我们的经验比较丰富，情绪比较复杂，动机比较繁多，理智比较发达，而想象也比较变化无穷。既然我们说，美感经验是由于这些方面共同所组织起来的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而这些基本因素在原始民族或儿童和成人方面又既有繁简之不同，那末，在成人或开化民族心目中的美感经验，比较儿童或原始民族心目中的美感，便更近乎我们所谓美感的标准。原始人或儿童的美感只是尚未成熟的美感罢了。因此，从这种未成熟的美感所产生的艺术，便是艺术的雏形而已。但是有人要问：何以古代艺术似乎比现代艺术好呢？这并不是古代艺术品和现代艺术品之间在本质上有什么不同，而是我们现在的人对于这两类艺术品的看法不同。前面我们讲过，美感又一个特点就是超越现实。古代艺术和现代作品比较起来是更较为超越现实的，所以它更能引起我们的美感。但是我们要知道这些古代作品在古代人的心目中，并没有在我们的心目中这样有美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