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一个人有怎样崇高的人格修养,有怎样丰富的想象见地,有怎样优越的艺术天才,假使他没有熟练的表达技巧,他绝不能有艺术的创造。根据前面的讨论,我们知道艺术的创造,乃是我们运用知觉方面的具体材料,把我们的内心的精神(即人格与见地)表达出来,以引起欣赏者的美感。因此我们就明白如何运用具体材料以象征我们的人格,这种技巧的锻炼,在艺术的创造中是多么重要的一种工作。刘勰论文章的镕裁时有云:
“规范本体谓之镕,剪截浮词谓之裁。裁则芜秽不生,镕则纲领昭畅,譬绳墨之审分,斧斤之斫削矣。……思绪初发,辞采苦杂,心非权衡,势必轻重。……舒华布实,献质节文,绳墨以外,美材既斫,故能首尾圆合,条贯统序,若术不素定,而委心逐辞,异端丛生,骈赘必多。……夫百节成体,共资荣卫,万趣会文,不离辞情。若情周而不繁,辞运而不滥,非文镕裁,何以行之乎?”
我国绘画历来宗奉谢赫的六法。六法是什么呢?(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一)所谓气韵生动,照董其昌的说法:“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鄞鄂,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其内容包括有人格、修养、天才、锻炼。(二)“骨法用笔”,是指用笔的方法,例如王学浩有讨论点苔的笔法云:“点苔最难,须从空堕下,绝去笔迹,却与擢不同。擢者秃笔直下,点者尖笔侧下。擢之无迹,笔为之。点之无迹,用笔者为之也。尝见黄鹤山樵‘江山渔父图’,其点苔处粗细大小,无一可寻笔迹,真从空堕之法。”又元、李衎有论画墨竹之笔法云:“墨竹位置,一如画竹法。但干节枝叶四者若不由规矩,徒费功夫,终不能成画矣。凡濡墨有深浅,下笔如重轻。逆顺往来,须知去就;浓淡粗细,便见荣枯。乃要叶叶着枝,枝枝着节。山谷云:‘生枝不应节,乱叶无所归。’须一笔笔有生意,一面面得自然。四面团栾,枝叶活动,方为成竹。”(三)“应物象形”,这就是观照自然,效法天地。郭思说:“学画花者,以一株花置深坑中,临者上而瞰之,则花之四面得矣。学画竹者取一枝竹,因月夜照其影于素壁之上,则竹之真形出矣。学画山水者,何以异此?盖身即山川而取之,则山水之意度见矣。”董其昌也说过:“朝起看云气变幻,可收入笔端。吾尝行洞庭湖,推篷旷望,俨然米家墨戏。……山行时见奇树,须四面取之。树有左看不入画而右看入画者,前后亦耳。看得熟,自然传神。”(四)“随类赋彩”,是讲究着色的方法。(五)“经营位置”,是注重全局布置,阴影远近的经营。(六)“传移模写”,是描摹别人的佳作。董棨《画学钩深》内云:“学画必从临摹入门,使古人之笔墨,皆若出于吾之手;继以披玩,使古人之神妙,皆若出于吾之心。……临摹古人,求用笔,明各家之法度,论章法,知各家之胸臆,用古人之规矩,而抒写自己之性灵,心领神会,直不知我之为古人,古人之为物,是中至乐,岂可以言语形容哉?”(www.xing528.com)
以上我们是利用谢赫的作画六法,来说明艺术家若想有所成就,他必须用力磨炼。这种磨练的功夫,无论在哪一方面的艺术,都应该注意这六种方面。总结的说,一个艺术家第一要有伟大的人格和丰富的体验,第二要熟练运用工具的技巧;第三要观赏自然;第四要经营章法,注意组织;第五要临摹古人,研习法度。假使一个艺术家在技巧方面有了纯熟的锻炼,然后利用这种技巧把他所特有的见地表达出来,那末他就可以开始所谓艺术的创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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