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统先全集：生命与心灵的完整表现

相对论奠定了唯心论的基石，物理学摧残了唯物论的营垒，而生物学生理学尤显明的证实唯心的论点。有机体是许多物理化学的原素堆砌而成的吗？有机的活动是一架机器的运行吗？生命的发展只是原有种子的扩张吗？现在的生物学者对于这些问题毫不迟疑的予以否定的答复。罗厄布虽极力从各方面说明生命的机械性，然而生命之不能加以剖解，不能加以分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假使我们把一个有机体分裂为细胞，细胞分化为原素之后，我们还能找得到生命的特性吗？假使我们拿若干原素照有机体的内容依样葫芦的组合起来，我们能创造生命吗？事实给此两问题否定之后，罗厄布的强辩是没有意义的。生命的特性是一种和谐的配合之保持（the maintenance of a harmonious coordination）。有机体的内部组织是共同活动的，生命是不可离散的完整体。生命的完整虽是内在各部分的产生，然而它并不是各部分之和。生命有一种永久维持其协和整齐冲动力。所以有机体是不断的冲动以求生、尽其所能的遗传以绵延。这绝不是机械观所能解释的事实。

生物非仅有其内部生理的和谐，并且和环境是不可分开的全体。谁都知道生物不能没有营养，谁都知道生物少不了呼吸空气，而人类之不能离开社会，脱离人群尤为显明之事实。因此环境不是在生命外面存在的，它只是生命本身的一部分。生命的开展是没有空间限制的。汉尔唐说：“生命是一个表现为无空间限制的完整体的大自然。”他曾拿呼吸的事实证明生命活动的整齐性。呼吸在人类是肺部吸收养气吐出炭气的工作。但是这并不是机体内局部的问题。呼吸非但辅助血液的循环，体热的保持，而且一切神经作用，消化作用，肌肉的运动，思想的运用，无不赖以协和。我们要呼吸器官从整个有机体中抽象出来讨论呼吸作用，那是不可能的。就拿呼吸一事来说，它不仅是机体内部的和合，而且它维持着内部与环境的均衡。若是空气中炭酸压力起了极大的变化，肺部里面的压力仍是继续的调和，以致内部仍维持其均衡而不为外力所影响。机械就绝没有与环境混然为一的特性。生命的完整性乃是一种自主的冲动力的表现。生命绝不是物理化学的产物，它有自由主观的推动，心灵活动的伸张。个别的有机体是完整的，整个生命界也是完整的。若于我们从分裂中找完整，从离散中求全体，那简直是笑话。固然全体不能离开部分，但是全体不即等于部分之和。部分之和，是各不相关的，毫无生气的，完整的全体是互相协和的，彼此规律的。生命的完整性是心灵活动直接的表现。所谓生命的全体是各部组织之和再加“心力”。唯心灵之活动始有生命之绵延，唯生命之绵延始有部分之分别运行。故生物为“心力”之显现。

生命的发展并不是拿原有的材料作种种由简而繁的开展。生命原始的形态并没有包括未来长成的一切性质。生命在不断的创造新性质，它进展的每一阶段都是不能由前阶段所预定的新成就。生命的绵延是不断的创造新形态，这一点确是柏格森从生物学中领会得来的事实。新性质的创造，无论机械唯物论怎样的不顾及事实，然而那是现在的生理学家或进化论者所不争之实证。摩耿、斯墨兹是承认这一点的，而塞勒斯的进化自然主义又何独不然。生命的进展由一种主动的冲动力使之绵延创化。生命是完整的全体性从渐次演进的历程中的显现。在原始简单的有机体中我们只能暗淡的观察到完整性，后来愈到复杂的生物，完整性之实现则愈完全。所谓完整性的实现即言生物的演化乃是连续的创造以前所没有的新性质。这不是因果律所能支配的，我们也更不能把生命之发展视为若干旧原料机械的增加。(www.xing528.com)

新性质的创造，自主力的冲动，完整性的实现，创化性的绵延，这都是证明心灵在生命里面活动。心力在一切生物中主持着。这种主持力是完整的，和合的，普遍的，绵延的。在各阶段的历程中其显现之程度虽有不同，然而趋向于完善则一。现在我们也不想象极端的生力论之重视了生力之一部分而疏忽了完整的全体性。我们所谓完整性是包括（1）一切进化历程的实现，（2）此实现之情境，（3）以及心力支配，三者之统一。机械论和生力论同样的假定了生命与环境之分离。其实，生命与环境只是唯一完整体的表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