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统先全集：近代知识论的发展

在古代与中古时期。知识论之问题虽略见端倪，然混杂而不明，含糊而不确。只有问题之讨论，而无讨论之系统。知识论之成为单独专门学术始自近代。所以广义的说，知识论可说发端于上古，然而严格的说，专门的知识论到近代才有，到近来才发展到极点。

近代第一位大哲学家就是法国的笛卡儿（Descartes）。他首先引起了知识的确实问题。他叫我们不要随便相信某件事情是真的或是假的。凡所谓知识都必定是我们所切实知道的。一加一等于二是毫无疑议的，但是世上的事物都不如一加一这样的简单。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去相信。无论何事何物我们必定要疑问到不可疑问的地步，然后可以相信。这种怀疑的态度就是启发近代一切知识问题的锁钥。

知识论到洛克（John Locke）才成为一种确定的学问。他研究知识问题的大作是《人类悟性论》（An Essa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在这篇文章里他要追求人类知识之起源，确定性及其范围。他是哲学史上第一个人明白的指示讨论知识问题的范围。他以为一切观念都由经验而来。思想是由外界印在我们心内的感觉和我们自己对于外界所起的内省所组织而成的。他的主张对不对我们在后面有详细的讨论，本节置之不问。不过他是开知识问题新局面的首领。他承认知识是否有效之先，他要估量我们的认识能力。在这一方面他开通了柏克莱和休谟的途径。

洛克把我们所见的色，所听的声，所嗅的香味归于主观，而不是属于外物的本身，是名之为初性。一件东西的大小，高低，远近乃是外物的本相，则名之为次性。但是这种初性次性的分别柏克莱以为是不对的。初性虽属主观，次性何以不是属于主观？若是没有我们主观的感觉，试问事物之远近，大小复由何而分？所以柏氏打破了初性和次性的分别，而以为一切性质都只是观念而已。洛克也主张一切都是观念，但是观念后面还有物质。而柏克莱则以为物质不必要，因为除了主观的色、香、声等之外，没有什么存在。所以他说“存在只是被知觉”。换一句话说，世上只有观念而无物质。

休谟，洛克，柏克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他们以为我们所见所闻的都是一些印象。印象之再现就是观念。休谟和柏克莱两人的问题闹到了德国，而引起了康德（I. Kant）对于知识问题的兴趣。康德以为知识之起源是因为人们有先验的格式，外界的东西都要套入这些格式，经过内心的活动，然后发生许多观念，然后才有认识。对于外来的感像必须合入空间和时空两个格式里面。凡经过了“空”“时”两个先验的格式以后，内心起一种综合判断的活动，把外来所感受的东西假以理性的判断。这些判断也是要适合许多先验的格式。（这些格式可约分为分量，性质，关系，形态四种。共分为十二范畴，现在从略，后当详释。）因此，我们所知道的一切经验，都是经过了这些格式的。经过这些格式所显现的一切经验，都只是现象而已。至于发生这些现象的“物之本身”（Ding an Sick， Things in Themselves）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凡所知的，都是经过了这许多先验的格律，而不是其本来面目。总之，康德主张我们现在所认识的，只是由内心依先验的格律而加以综合判断所现出的现象，而“物质本身”则不可知。(www.xing528.com)

由康德的知识论而影响到欧美的许多哲学家，尤其是康德以后的一般德国哲学家，如菲希特（Fichte），谢林（Shelling），黑智尔（Hegel）他们把康德的知识论发展而成为一派唯心的本体论。

这些知识问题到了现代更有许多新的尝试。有的照着旧路走，有的另辟新途。现在的哲学界几乎被知识论完全占住了。唯用论一派的人以为知识只是一种知识论而已。他们以为凡是有用于人生的都是真的。真理的标准只是效用。新实在论的立足点也是主张知识问题之解决的结果，他们以为事物是离内心而存在的，凡事物你就是思想固然存在，不思亦存在，它们并不是内心的产物。但是有些人要问：若是没有思想，没有观念，你们怎样知道东西，凡一物离人心，我们对于此物质观念能有么？物之观念既无，那末所谓“物”到底是什么呢？所以他们的结论是：凡物离心思则不可议，事物之所以为事物非观念解释之则不可这一派称为唯心论。可见知识论到现代已是极兴盛的时代。

本章讨论知识论的历史是给研究知识问题的一个背境，一个引子而已，并不想把整部的知识论的历史搬出来。因此有许多地方说的较为详细，而有些地方则极简单，有些简直完全删除了。如是等等都不过是为容易视察知识问题发展的路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