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近代重要的作曲家与音乐教育家黄自先生认为,欣赏一件艺术作品,无论是诗歌、绘画、建筑还是音乐,有三条路可以走:(1)知觉的欣赏(Sensual appreciation);(2)情感的欣赏(Emotional appreciation);(3)理智的欣赏(Intellectual appreciation)。在知觉的欣赏方面,我们应当能辨别美的节奏、曲调、和声及音色;在情感方面,应该先知道些音乐表情的方法及作曲家的生平和性格,然后用我们的冥想去体贴它所表达的情感;在理智的欣赏方面,我们首先应当了解不同音乐流派及其特点,次能审辨“乐意”,末当能追溯此“乐意”的种种变化而造成精密的结构。[17]这种认识在今天也是极为盛行的理论,它概括了音乐审美的几个基本层面。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总是经由一个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程,对音乐的审美体验活动也是如此。由于审美主体文化艺术修养的差异以及阅历的不同,音乐欣赏中三种不同的欣赏方式普遍存在差异。事实上音乐欣赏是一种复杂的美感体验过程,需要主客体的双向交流,尤其是审美主体的积极主动的精神再创造。但人的听觉感知能力和思维能力一样,有一个缓慢发展的过程,需要通过不断的经验积累和指导训练,才能达到对音乐的高度领悟。
在新媒介的环境下,民乐的传播和推广路径发生变化。民乐与二次元文化的碰撞、与电视节目的融合给自身注入了青春与活力。民乐电影(2017年《闪光少女》)、民乐真人秀(2018年《国乐大典》)、视频网站中的民乐演出(B站up主柳青瑶、柠露、司鼓君)、网络直播民族乐器表演(斗鱼主播阿冷的二胡演奏)、民乐演奏短视频(抖音用户花轮同学的古筝演奏)等网络新媒体取代艺术馆和剧院,成为民乐传播的主要阵地,大众在网络平台便可广泛接触到民乐演奏。
但另一方面,学校和社会对传统民乐的重视程度与教育力度不够,民乐演奏与西洋乐器教学规模差距较大。大众对民乐的认知仍然有限,突出表现为沉溺于音乐趣味,而缺乏情感和理性方面的感悟,这种情形从平台曲目、粉丝数量、粉丝评论中可见一斑。以深受青少年喜爱的二次元集中地B站为例,从平台曲目看,民乐up主演奏内容以影视流行音乐、动漫配乐和西方经典曲目为主,重生命、重韵味的中华传统曲目少有人问津。从粉丝数量看,搞怪炫技为主的二胡up主小胡仙儿粉丝数量达29万,而擅长改编的专业乐手柠露、永安受到的关注则大不如前者,仅有21万和5.8万粉丝。从粉丝评论看,关于演奏技巧等知识性探讨几乎没有,情感分析和听觉感悟较为少见,比较普遍的是对up主本人妆容、姿态和曲目所涉及的影视剧的讨论。(www.xing528.com)
大众对民乐艺术审美无力既与音乐教育的缺席有关,亦受到流行音乐对音乐审美涵化的影响。流行音乐将语言和音乐形式结合,对音乐意象的影响是深刻的。一方面,流行音乐对语言的包容和采纳,打破了音乐意象完全由形象来显现的历史;另一方面,语言对音乐形式的介入降低了音乐欣赏者的接受难度。[18]听众常年浸染于结构简单、表意明确的流行音乐中,对于民乐的主动的情感体验和思想领悟越来越少,音乐审美知识和经验无法积累,音乐思维得不到锻炼而渐趋停摆,最终导致受众远离他们所无法耐心倾听和体验的民乐,转而追逐迎合口味的流行音乐。音乐审美活动在本质上是一种感性活动,而中国音乐功能上的自娱性,决定了它在音乐旨趣上特别重视情味,重视音乐的人生内涵与生命感受。[19]当代观众嗜爱音乐的表面趣味,却轻视对音乐本身的情感体验和理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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