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流动可能性探究：文化创新研究报告(2020)

彼得·伯克认为，在全球化不断加速的时代里，文化流动、碰撞的结果几乎可以排除文化隔绝这一状态，“世界上没有一种文化是孤岛。文化孤岛的时代早已逝去。多少个世纪以来，有人为了保卫文化的隔绝性而维持所谓的文化‘隔绝’，这样做已经越来越难了”^[9]。从短时段来看，文化隔绝的状态有可能保持，但从历史的长时段来看，这种可能是不存在的。所以，全球化时代的文化前景大致有四种可能性可供讨论：一是文化同质化；二是抵制或反全球化；三是双文化化；四是克里奥尔化。

第一种可能性：文化同质化。有人预测这种情况来临的时间会是2050年或是2100年，甚至更晚。这种预感是源于对全球化产品夹带着生产国文化内涵在全球流通的恐惧，文化同质化的结果必然是本土文化意识的丧失，带有同质化性质的全球文化似乎在各国都有一些迹象。如电影行业的好莱坞电影，他们将自己的受众群体锁定为全球市场，所以我们今天在院线看到的很多电影都是跨国合作的作品，全球观影受众口味的趋同似乎也可以看做是文化同质化的佐证。彼得·伯克也拿自己的著作举例，他的亲身感受是，自己的一系列研究可能被翻译成多种语言传播，所以他在形成书稿时潜在地将全世界的读者都纳入思考范围，他会揣摩某一种说法或典故对于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来说是否清晰。在这个过程中，彼得·伯克似乎将自己重构为一个世界公民。他非常肯定的是，有他这样想法的人，绝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如著名小说家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1929——）在访谈中就曾表示，他是为全世界公众创作。

第二种可能性：抵制或反全球化。为了保卫本土文化不受外来文化的入侵，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如17世纪中期的德国为了遏制外来语法词汇的入侵，德国人对关于良好行为的词汇都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抨击。例如文明（civilisation）一词在18世纪中期的法国出现，就其现代含义，表示与野蛮状态相对立的状态，即与原始的野蛮人或蛮族相对立的就是开化的人。文明一词很快传遍欧洲，包括德国，然而文明一词在德国却没有得到与它原意相对应的意义。如对社会学家滕尼斯（Ferdinand Tönnies，1855——1936）和阿尔弗雷德·韦伯（Alfred Weber，1868——1958）来说，“文明”不过是大量的实用性技术知识、一系列应对自然的方式而已。但德国人却给文化（Kultur）一词以某种优越性，认为文化是一套规范性的原则、价值和理想。^[10]在中国的历史上也同样出现了这种抵制，19世纪中期当西方列强以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的时候，中国人对西方的态度也是只接纳西方的技术、器物层面的内容，而拒绝接受西方的价值观。(www.xing528.com)

第三种可能性：双文化化。彼得·伯克将参与世界文化，但同时保留本土文化的情况称为“文化的复语现象”，即人们生活在双文化的（bicultural）环境下过着双重生活。彼得·伯克列举了日本和巴西人在19世纪的生活状态。19世纪后半叶的日本，一些上层阶级开始过着融西方与日本传统于一体的生活方式，如他们根据不同场合吃西式、日式两种不同的食物；在不同场合穿着不同的服饰，在家穿和服，在办公场所穿西服；居住的房屋也会出现西式的装修风格。19世纪的巴西人也是如此，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去上班，回家则换上传统的亚麻上衣。显然，这两个例子都在说明，过着双重生活的人在公共领域的活动都遵从主流文化，而闲暇下来属于私人空间的部分则回归到他们的传统文化之中。彼得·伯克将这种情况看做是有意识的文化隔绝的温和版本，他认为，这种双重生活今天也一样在发生，他们在不同文化之间自由切换，选择他们认为对当下情境较为适合的文化状态与之相融入。“现在，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人人都是移民，这一论断值得我们严肃对待。”^[11]

第四种可能性：克里奥尔化。彼得·伯克借用语言学术语“克里奥尔化”来形容文化杂交的复杂结构。克里奥尔是指生于美洲而祖先来自欧洲大陆的白种人，他们使用的词汇主要是法语，但却使用非洲语言的句法，经过数个世纪的演变，变成独立的克里奥尔语。瑞典人类学家乌尔夫·汉纳兹（Ulf Hannerz，1942——）对这个文化现象做了这样的描述：当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后，某些文化发展到了一个有着连贯程度，能以新的方式将各种事物汇合在一起，在两种或两种以上文化河流的交汇处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化来。这种文化汇合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从旧的文化形式中汇合催生出新的文化形式的过程。^[12]例如，不同的非洲文化在巴西与土著的和葡萄牙的传统融合混杂，产生出一种新的文化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