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患的是纤维骨肉瘤,为了挽救生命,他截去了一条腿。望着妻子每天疲于奔命,他责问自己:把家庭的所有重担全都扔给妻子,那自己还算个男人吗?他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还能有多长,但他觉得只要活一天,就不能做别人的累赘。他开起了“电麻木”,不但没要人照顾,反而挑起了全家生活的重担。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的故事,又是一个催人泪下、令人荡气回肠的真实故事。在武汉市武昌卓刀泉一带,有不少下岗工人自谋出路,驾驶着助动车送来往客人。在这些“麻木”队伍中,谁能想到竟会有一位在5年前就身患骨肉瘤并高位截肢的癌症患者。面对命运的捉弄,他顽强展示自己生命力量的欲望。他就是武汉市无线电电表厂46岁的工人雷金城。
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生死相依的伴侣,雷金城真想嚎啕痛哭一场……
1995年的4月份,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高高低低的树上长起深深浅浅的绿叶。4月7日上午8时,上班的铃声响起,和往常一样,雷金城已在生产科下属的材料仓库里忙碌起来。每天抢在刚上班时,他得把一大捆粗铜丝在剪床上按尺寸剪断并拉直,好让精加工车间师傅来领料。雷金城拖着疼了近半年的左腿,一用力将成捆的铜丝托了起来往放剪床的外间走去。仓库的里外间需上一步台阶,当他抬起右腿跨上这平时走了无数次的台阶时,只觉左腿猛然一下剧痛,随即听到“咔嚓”一声,就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大家一看就吓呆了:雷师傅的左腿像一截折断了的棍子,叠在地上,那节折断了的左腿在腿神经的牵动下竟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打懵了,时间像停顿了似的。两秒钟后,大家冲向疼得变了形的雷金城,抬起来就往外跑。厂里的“面包车”载着他和生产科的同事就近往治疗骨伤一所著名的医院驶去。
“李师傅!快,快,快上车!”正在上班的雷妻李良静在总务办公室里清点着准备卖出的饭菜票,门外急促的喊叫声惊得她手一抖,一大摞饭菜票洒乱一桌子。生产科的一位同事焦急地冲了进来,她心里一惊,只觉得头“轰”的一下:难道是雷金城出事了?
当李良静听到医生的介绍,如被雷击一般,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完全不能接受这可怕的现实。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丈夫,儿子不能没有爸爸。这个家,不能少了雷金城呀!
1995年4月11日,医生给雷金城进行了第一次手术:取活检。检验结果与医生的初诊一致,他患的是骨癌中最厉害的一种——纤维母细胞为主型骨肉瘤。这种骨肉瘤发展极快,死亡率极高。20岁左右的患者死亡率几乎是100%,30岁以上患者的死亡率也高达80%。为了挽救生命,惟一可选择的路就是截肢。
1995年4月19日,是雷金城刻骨铭心的一天。一大清早,厂里的同事们就都从武汉市的四面八方赶到了湖北医科大学附属一院。三四十人站在走廊的两侧,鼓励他一定要坚持住、挺下来。上午9:00整,他躺在了无影灯下,随着医生手术刀的移动,他清楚地感觉到左腿根的皮肤被划开,“扎住血管”、“剥离韧带”、“髋关节离断”……手术直到下午2∶20才完成。出手术室时,雷金城睁开疲惫的眼睛,仍看到同事们密密麻麻的身影。
手术后两月余,雷金城又进了肿瘤医院进行巩固化疗,在108天里三个周期大剂量的化疗,他那头密密的黑发掉得一丝不剩。从4月7日左腿折断到10月20日完成化疗,闯过了鬼门关的雷金城终于出院回到了家里。
经过了一场噩梦,坐到了自家的床上,夫妻俩四目相视,悲喜交加。喜的是雷金城这次终于战胜了死神;悲的是这一病,扯下近两万元的债将如何偿还。在医院时,他们找到了熟人,请医生在不影响治疗的情况下,尽量开价格便宜的国产药。但无论怎样节省,还是用掉了两万多元的医药费。两万元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讲,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生活像一道道过不完的坎,一座座攀不完的山。虽说当初动手术时厂里对雷金城已是特殊照顾了,给了2000元的医疗费;同事们在自己生活并不宽裕的情况下凑钱塞到他枕头下的竟高达3000多元钱。但离雷金城手术、化疗所花掉的医疗费用两万多元还相差甚远。这些救命的钱,都是好心的同事和亲戚们从牙缝里省出的血汗钱,一定得想办法尽快地还给人家。
电表厂领导十分关心他们一家。决定在生产经营十分艰难地情况下给予雷金城照顾,今后他每周照领全部的档案工资;给李良静一年的长假专门照顾雷的生活起居,并发给她每月100多元的生活费。
但这每月加起来不足400元的收入就连平时一家三口的生活都十分的困难,更不用说给大伤元气的雷金城增加营养和还债了。“这样下去不行。明天我们托托同事们,帮我找份工打打吧?”李良静焦虑地对丈夫说。温柔而坚毅的李良静在同事们的帮助下,找到了离家不远的制药厂的工作。每天一刻不停的将灌好药水的小瓶子装进纸盒里,一个月忙碌下来,可有200元的收入。休息时间又赶回家里照顾丈夫和儿子的吃喝。
回到家中的雷金城又一次陷入了新的困境,他眼睁睁地望着妻子每天疲于奔命,在外辛辛苦苦打一天工回来,还要买菜做饭,缝洗衣裳,伺候自己,曾经小巧玲珑、温柔似水的妻子变成了一位从不诉苦、不露声色的坚强女人。他内疚之极。把家庭的所有重担全都扔给她一人承担,那自己还算个男人吗?因他的左腿是从髋关节连根离断,是无法装假肢的。现在不说帮着干活,连坐起来都十分困难,他成天烦躁极了。邻居们怕他寂寞,每天轮流的到他家来陪他打麻将。和大家一道玩耍,并没有增添他的快乐,反而使他有了沉甸甸的负罪感。
妻子因劳累消瘦而显得大而疲倦的眼睛时时呈现在雷金城的面前,他心痛极了。记得出院时他问医生自己的病情如何时,医生讲,要能活过5年的癌变期,生命就又翻过了一个坎。他不知自己的日子还能有多长,但觉得只要活一天,就不能做别人的累赘。现在自己当务之急的是必须尽快地恢复劳动能力,必须尽量分担妻子身上的重担。
趁妻子不在家时,大病未愈的雷金城以极大的毅力,开始对自己进行了几百次甚至上千次的近乎残酷地强化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地,他可以轻松地坐起来了;他可以撑着拐杖站起来了;他可以以杖代步地“走路”了……
一件事深深地触动了雷金城。那天下午四点多钟,他在家里听到邻居们在讲已接到了通知因检修水道,这一带要停水两天。不少人已行动起来,到千米远的华师大那边去挑水回来做晚饭。当他找出扁担和水桶刚要出门时,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喊:“雷金城,水倒哪里?”
见到邻居已挑来一担水站在自己的门口时,雷金城的眼睛湿润了。他面对大家的关心和照顾,心被温暖填满了,但又添了几丝的不安。在住院时,厂里的同事们纷纷捧出一片爱心,你二十我五十的偷塞到自己的枕头下面就有三千多元,不然真是无法交手术费。雷金城决心一定要加紧锻炼,不能再麻烦同事们了。
1996年的4月份,也就是雷金城截肢后的一年、出院后的半年,妻子经人介绍要到汉口一家公司去做保管,得每天早出晚归。这给雷金城提出了新的要求,不但得自己照顾自己一天的生活,还得给上学的儿子做中饭。
觉得自己欠妻子、欠儿子的太多了。现在他心中惟一的愿望就是决不能再把两万元的债留给他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加紧锻炼,一定要出去工作!一天清晨,妻子起床是发现家里的电灯突然不亮了,她走时对雷金城讲,等邻居们都起床后,来帮忙修修。
雷金城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他下定决心,今天就是拼命,也一定要登这座山。他先将桌子慢慢地移到灯的下面,将方凳移到桌子上。人慢慢地磨到桌子上坐着,撑着凳子他站到了桌子上。这时的他,抬起手来离天花板只一臂之遥了!他小心翼翼利用拐杖的支撑终于独腿站在了高高的凳子上。
“我上来了,我上来了!”雷金城激动地几乎要喊出声来。世上没有不能做的,只有不敢想的。
这次成功,给雷金城注入了极大的力量。
武汉的夏季最难熬,太阳一落风也落,夜幕一降空气就一丝不动了。1996年8月的一天晚上,洗过澡,都挤在吊扇下乘凉。雷金城向妻子讲出了自己的梦想。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李良静一听就急了。
丈夫身患骨癌受的折磨已够多了,由于家里的条件有限,不说有人伺候他,就连正常的复诊都没有条件去。怎么忍心再让他自己拖着病残的身体外出挣钱来还债呢?
雷金城见妻子不同意也着急了:“我现在身体还行,到外边做事的当然应该是我们男人!”
一向忠厚老实的雷金城认了死理,无论妻子怎样反对,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他要用残缺的身体撑起整个天!
雷金城的心里暖洋洋的,他觉得自己已融入大家之中。
决心已经下了,但要继续工作谈何容易?厂里严重亏损,连职工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大部分人已下了岗,自谋出路。自己现已残疾,再回到原来的岗位是不可能的了,到外打工更不现实。
有人劝导他:要找活干哪那么容易?目前这么多四肢健全的下岗职工都坐在家里,你一个残疾人还找得到工作?还是找厂里要求照顾吧。的确,四十几岁的人了,在国营企业里干了大半辈子,又是一个身患绝症的残疾人,不整日靠别人照顾就不错了,还要挣钱养活家人?(www.xing528.com)
雷金城没有气馁,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怨天尤人不如快行动。他开始仔细寻求适合自己干的事。
离他很近的卓刀泉现属著名的东湖开发区的一部分,由于里面的地段正在修路,不少公交车都无法通行。而助动车的体积小,方便又灵活,乘客们都称助动车为“电麻木”。路口也已有一些下岗工人在干这种活了。
1996年10月份,妻子扭不过雷金城,再次回娘家借了4000元的钱,购买了雷金城的“坐骑”——港田80型的残疾人助动车,心灵手巧的雷金城在厂里的蓝球场上“实习”了整整一天,就上路了。
风在耳边吹拂着,路在脚下延伸着。他原以为会有几分悲壮、几分苍凉,但没有想到感觉竟然这样好。天是这样的蓝,云是这样的美,连看到人们都觉得是这样的亲。他全神贯注地开着助动车,只觉得一股豪气涌入心田,心胸豁然开朗。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癌症病人,感觉到靠自己的拼搏终于有了生存的能力,终于找到了生命的价值和做人的尊严。
到真正干起来的时候,雷金城才意识到最大的困难是要战胜自己,就连上厕所这样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对于他来讲,都不那么容易。因车上放不下拐杖,他除了以车代步外,不可能行走半步。所以每次出门时,他宁肯渴着,也不敢多喝水。
车子如出现故障,他就更难了。后来他终于摸索了一个好办法:先将坐垫扔到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去,躺在坐垫上修车。
雷金城的生意开张了!他开“麻木”本着一条原则:安全比赚钱重要,信誉比赚钱更重要。
1997年元月份的一天晚上8点多钟,寒潮袭击江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北风呼呼的吹,密密的雪花夹着雨点砸在人脸上生疼。雷金城送一个客人到了卓刀泉公汽站,正准备收工返回家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位女人的喊叫声。他顶着刺骨的寒风扭头往后看去,在站台上,一位青年妇女怀抱一个婴儿在拼命地向他招手。
他赶到把车开了过去:“快,快上车,别把孩子冻着了!”
那女人看着雷金城还是没有动弹。
“快呀!”当雷金城再次催她时,她却有些自责地说:“我现在身上的确只有一元钱了,你能够送我到杨家湾吗?”
雷金城听了心里一热:“谁还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快,快,快上车吧,别把孩子吹受凉了。”
雷金城感到,自己已走出了小家这个天地。在帮助别人的同时,自己心灵上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己开车的目的不再仅仅只是为了还债了。
雷金城的“壮举”,赢得了大家的赞许,更赢得了家人的钦佩。在妻子的心目中,丈夫是最完美、最坚强的,她为有这样一位丈夫由衷地感到自豪和骄傲。在儿子的心目中,只有爸爸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每天清晨,儿子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爸爸把助动车推到门外,上满油,把车子擦得干干净净后才去上学。每天晚上,儿于都要拿着拐杖守候在路边,等候爸爸回来,一家人好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吃晚饭、看电视。雷金城终于又看到了儿子久违的灿烂笑脸,又听到妻子难得的笑声。家中从此少了悲伤与忧愁,仿佛又回到了往年那令人向往的、充满了希望和欢乐的好时光。
自从开起“电麻木”来,雷金城的精神百倍,每天早上6时准时出发,风雨无阻。他的身体渐渐地强壮起来,几年下来,竟然连感冒都很少得。
1997年底,雷金城换了一辆新的“坐骑”——川野50,又办了驾驶证,他的干劲更大了。由于他开车的技术好,又十分注意安全,已拥有了一大批固定乘客。家中的赤字也逐步减少。一天上午,一个报社的年轻记者要到省团校去采访,坐上了雷金城的车。无奈刚冲上一个大坡车就熄了火,雷金城向他道了歉后就准备再拦一辆车转送他走。刚蹭下车,身后坐着的记者也连忙下了车并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种情况。”
这位年轻人关切地问:“您准备怎么办呢?”雷金城笑着说:“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拦一辆车送你先走,我自己就在这路边修车。”
“不!我今天陪你陪定了,你什么时候修好,我什么时候坐你的车走。”乘客的理解和尊重,使雷金城感动极了,在我们这个社会里还是好人多,雷金城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融入这个社会。
在卓刀泉路口乘助动车的,有不少是到省肿瘤医院看病的人。一对老年夫妻乘了雷金城几次车,竟和他交上了朋友。那是在1997年的冬天,一对花甲老人刚刚下了公汽车正在到处张望。那老头把目光停留到了雷金城的身上:“师傅,请问到肿瘤医院去吗?”
“上车吧,我送你们二老去。”雷金城爽快地回答。
车一拐弯冲上了一个大坡,轻快地往那熟悉的医院跑去。
“您二老是去……”
那位老头叹了一口气,低声地说:“唉!老伴得了乳腺癌,是带她去做化疗。”
雷金城的心里一阵痉挛,又一个病友!但他知道这时的病友最需要什么,就笑着坦然地对老太婆说:“我也得了癌症,是骨癌。其实做化疗真的不可怕。我1995年就在肿瘤医院做了三个周期的大剂量的化疗,现在不是挺好吗?”
老太婆听后顿感震惊!
过了一些时,一天早上,雷金城刚到路口就听到有人叫他,他定神一看,呀!又是那二老。但太婆那原微胖的脸庞已瘦小了一圈,脸色蜡黄蜡黄的,人憔悴得可怕。
雷金城深知化疗反应的厉害,做一次下来,不少病友都是三天三夜不能下床。他得赶快把自己的经验之谈告诉病友:“太婆,我跟你讲啊,一定要咬牙忍耐。不管怎样难受,你一定得吃东西。哪怕是吃三口,吐两口,身体中总还能留住一口。不然的话,身体一垮就什么都完了的。”
老头感激地对雷金城说:“真谢谢你了!我正准备跟你讲的,我老伴只听你的话。”
雷金城的心里暖洋洋的,他觉得自己已融入大家之中,能为社会做一点事真是幸福之极。到1999年的春季,干了两年多的雷金城,已创造出了两个奇迹:一是他在没有做任何复诊、治疗的情况下,已顺利度过手术的第五个年头,而且身体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强壮;二是他不但没要人特殊照顾,反而挑起了全家生活的重担。开车所赚的钱除过生活外,已还清了动手术时所欠下的两万元借款。
雷金城的身体虽然残疾了,但他那健康的人格魅力已辐射到每个接触过他的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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