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唱就唱》制作人张洁：中外优秀纪录片创作与营销实战经验

长度：45'

国家/地区：中国

制作机构：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

制片人：刘鸿彦

导演：张洁

摄影：安同庆

剪辑：张洁，矫健

内容简介：

如果你在一夜之间，从社会的最底层变成了一个有话语权的千万富翁、著名歌手；如果你在一夜之间从一个被人看不起的“怪胎”“缺心眼的傻子”变成了被鲜花和暗箭、真心爱戴和阿谀奉承、商业利益和简单梦想包围裹挟的大明星，你还能平静吗？你将如何处置你被彻底改变的生活？你会对全新的世界做怎样的裁剪与修正？你是否还能坚持本心，不忘初衷？

本片讲述的是一个在别人眼中梦想成真的人的回归和重新找回梦想的故事。

农民朱之文从没有欲望的梦想出发，收获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名和利。但在别人眼中的梦想成真里，他疲惫，纠结，他像小鸟一样，不断地走入笼中，又冲将出去。他在选择，在放弃，也在坚守。

朱之文用小学二年级的文化程度教我们重新去思考：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你该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做怎样的坚守。尽管他也还在梦想的路上。

主讲人简介：

张洁，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新闻评论部编导。2000年进入央视，曾在《东方时空——记忆》《东方时空——纪事》《新闻纪实》《走基层》等栏目担任编导，现担任广电总局重点纪录片项目《中国人的活法》编导。作品《我有一个梦想》获得18届中国电视纪录片十佳十优短片奖，《想唱就唱》荣获第十三届四川电视节金熊猫奖社会类评委特别奖。

一个偶然的拍摄契机，成就了长达四年的艰苦拍摄。但偶然中蕴藏着某种必然。一个小学二年级文化的农民，一个农村里的文艺青年，一个爱唱歌、爱生活、穷唱并快乐着的人一夜成名的故事，唤起了我们对纪录片难以割舍的情怀。拍摄纪录片，总是会留下各种无法弥补的遗憾。总是有因为放弃了一场该有的拍摄而悔断肠子的时候，总是有因为一个剪辑点差几帧，片子就差了很多意思的时候，总是有因为彼时彼刻在现场判断的失误，而丢失了一段戏的灵魂，甚至丢失了一个片子灵魂的瞬间。但拍摄纪录片的魅力也就在此吧，那就是欲罢不能。《想唱就唱》这个节目的拍摄坚持了四年。

“网红”与《星光大道》

最初和小安合作拍摄朱之文时，我们的栏目还叫《新闻纪实》。当时因为新闻频道的改版，我们原有的45分钟纪录片栏目《纪事》被取消，我们团队的人开始改做新闻专题样态的节目。

当时去拍朱之文，就因为他是当年网络上最红的新闻人物之一。我是个很排斥因网络而喧嚣的人，对这种人物也不是很“感冒”。本来只是想去完成一个简单的播出任务。但在拍摄中朱之文命运的逆转，获得冠军后他家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院落，老朱从老家连夜赶到北京参加“星光大道”初赛的辗转奔波，网络上关于他成名的种种谣言和质疑，让我和小安原本拍摄一个简单专题的打算，变成了欲罢不能的全程跟踪。

在回北京的路上，我和合作还不太多的小安说：这次的拍摄太辛苦了，可能很多素材都用不上，因为我们只是个15分钟的小专题，希望小安能理解。但是没想到小安对我说：“张姐，这个人物值得我们一直拍下去。”听了小安的话，我当时还有些犹豫，不考虑播出，一直拍下去，值得吗？那时我的孩子还很小，自己又刚买了房子，经济上的压力也很大，在事业和家庭的两难中纠结徘徊，说实话，对小安的建议我心里虽然被点起了小火苗，但在行动上却不能马上全然接受，觉得这可能只会是我们一个美好的理想吧。

第一期朱之文的节目播出后，朱之文进入了“星光大道”的总决赛，并开始进军春晚。故事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2011年冬天，即将参加“星光大道”总决赛的老朱，抛开歌迷的前呼后拥，放下纷至沓来的商演和代言，在很多人都在跑关系争着上春晚的时候，他决定回家去休息和练歌。他的这个决定打动了我，也让我对他肃然起敬。这成为了我们第二次拍摄的一个契机。当我们提着行李，肩扛机器进行跟踪拍摄，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工作态度赢得了拍摄对象最初的信任和尊重，于是拍摄就这样被“允许”和“配合”了四年。

逃难般的跟拍

那次回家，真的是要多悲慛有多悲慛。大雾来袭，当晚所有的航班停运。但老朱一刻也不想在北京待下去。我们从机场的人流中挤出来，打不到一辆车。而当时我和小安两个人拿着六件放设备的行李。老朱不想在北京住，要连夜去火车站赶夜里12点的慢车回菏泽，我和小安因为行李的问题，本打算第二天再坐车跟过去。但是在机场大巴上，看到老朱疲倦的身影，我和小安几乎没有再商量，就决定和他一起走。(www.xing528.com)

他为什么这么迫切地回家？朱楼村对他意味着什么？那里有他在城市喧嚣中丢失的什么？这一切是如此吸引着我们。四年后，我还记得那天我和小安的“悲壮”。机场大巴停在西客站旁的一个胡同里。我手里拎了四个箱子，老朱的助理帮我们提两个。小安一路拍摄老朱跑进候车室，在列车开动的最后两分钟跑上车的镜头。尽管这些镜头最终没有编入节目，但那天犹如逃难的经历在四年后，仍然历历在目。最后是用了我的记者证和老朱的明星脸，我们补到了卧铺票。但老朱不睡，在车厢连接处待了两个小时。于是我们拍到了刚刚成名的老朱在车厢里的感慨：“有自由就没有零花钱，有零花钱就没有自由。”当时的他对摄像机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对着镜头反复打量。尽管这些珍贵的影像因为时长和这版主题的需要，最终被舍掉了，但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次逃难般的拍摄十分珍贵。也就是那种特殊状态下的拍摄，让老朱对我们放下了戒备，开始了和我们像朋友般的相处。

如果当时不坚持和老朱乘同一列火车回菏泽，就不能拍到他在离家3个月后，走进家门那一瞬间，对小鸡的惦念；不能拍到他坐了一天车后，11点多在家里挂气球，贴画，布置小院的镜头；不能传递他那种独特的热爱生活的方式；不能拍到他早晨四点起床练歌；不能拍到他在家乡呼吸新鲜的空气和久违的笑容，更难以赢得拍摄对象对我们的尊重和信任。

那次的拍摄，小安一直住在老朱冰冷的家里。和朱之文的儿子挤在一张床上睡，因为老朱的觉特别少，小安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而白天要拍摄将近一天。而且老朱一天只吃两顿饭，还经常不按时就餐。如此高的工作强度，冷、饿、累，小安没抱怨过一句。因为当时老朱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我们知道以后像这样在他家的拍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那几天，我们的拍摄密度非常大，不仅拍摄了很多纪实段落，还根据他以往的人生经历拍摄了很多画面。随后又跟老朱开车4个小时到枣庄拍摄了一场商演。

坚持与坚守

2011年那次去山东拍摄前，我买了一张汪峰演唱会的门票。本以为这次拍摄，这张票就废掉了。很幸运的是，那次因为回京老朱录节目，我得以临时改变了行程，得以在演唱会开演五分钟前从北京南站赶到了五棵松体育馆。看着人们手举荧光棒声嘶力竭地呐喊，唱着那些关于物质与精神的疲惫与纠结，我突然间觉得“大衣哥”老朱的故事有了更值得拍摄的价值，有了在当下更广泛的意义和内涵。我突然意识到那件破了的、脏了的军大衣之所以会引起人们的共鸣，是因为它触动了很多人心中温暖的情怀和记忆，让很多迷失的心找回了精神的寄托。

这之后的几次拍摄我和小安达到了空前的默契，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不再想这段拍摄是否能够成片。这之后，我们拍了大衣拍卖，拍了老朱到音乐学院进修，老朱参加“金铁霖从教50周年纪念会”，拜蒋大为为师，去自由市场买玩具等很多场我们觉得有价值，但可能未必马上能播出的段落。

功利真的是拍纪录片的大忌。好的纪录片拍摄一定不是24小时的跟拍，对每一个段落编导一定要有预判，对每个落点要有清晰的走向把握。只有这样，才能与摄影有更好的沟通，而只有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摄影才能在纪实拍摄中，大胆地用镜头，用特殊的景别和角度去处理人物关系的各种层次。而编导一旦清晰了自己的想法，就要在每一个新的变化前，认真判断和取舍。我和摄影一直比较反对摆拍，但不摆拍不等于没有预判和思考。正是基于这样的拍摄理念，我们坚持了四年。

除夕夜，我们住在了老朱停电的家里，从大年初一到初四，我这个不吃羊肉的人在老朱家连吃了三天单县著名的羊肉馅饺子。我感受了一把名人简单至极的乡村生活。在从四川回北京的飞机上，我和摄影小安又聊起朱之文。我们都觉得应该去拍一下朱之文过春节。拍摄三年来，老朱第一年上春晚，第二年在外面演出，这一年他经历了几次外界质疑他炒作的委屈，经历了做公益屡屡受伤的心酸，经历了一些粉丝的离开和背弃，推掉外面的工作，回家过年，我和小安知道，这个春节如果不去拍，可能这种状态就再也拍不到了，对我们三年来的拍摄也会是一个很大的缺失。

回京后，离春节还有8天的时间，机票、火车票全部售光，而我因为要做春节特别节目《人情之累》的后期，最早只能在大年二十九出发，在连熬了一个多星期的后期、节目顺利审过后，在大年二十九，我和小安出发去了徐州，又在当晚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赶到了单县。

记得那天从徐州到单县的高速路雾很大。我当时想我们不会被困在路上吧？我们到宾馆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第二天，大年三十我们终于赶到了老朱家。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住在了老朱家里拍摄。除夕夜，不到十点，村里竟然停了电，幸运的是我们在十点前拍到了两场重要的戏。大年初一还拍到了老朱上坟的精彩段落。那几天，我们一直吃住在老朱家。农村人的生活非常简单，老朱又是农村中非常简朴的那种人，尽管他已经成名三年了。那几天里，我们在他家每天吃剩饺子，吃得我都要吐了，可这真的就是老朱。他没把我们当外人，也没单独地招待我们，他在门口的小超市给我买了个新被子，还告诉我这被子里的棉花不错，他就让我和她女儿住一间屋，和他吃他觉得最好吃的羊肉，这就是他对待朋友的方式，这就是单纯可爱的朱之文。

在节目播出后，有很好的朋友私下里问我，大衣哥真的一直住在乡下吗？没在城里买房吗？我说是真的。“喜欢的就是最好的”，这是老朱一直对我说的一句话。成名后依然留在农村生活对于老朱来讲不是作秀，而是他在城市找不到自己，他是真的喜欢乡村的生活，但在名利与真正向往的生活间，他又难以做出抉择和取舍，他毕竟也是凡人，但我觉得朱之文的可贵就在于在这样大起大落的一夜成名中，他没有完全地迷失自己，他知道他是谁，他知道他心里要的是什么，他始终在摇摆中有自己的底线和坚守。我想说，如果我们的节目你觉得还不够真实，可能是我们在某些段落的取舍上还有问题，但如果你能和老朱生活一段时间，而不是只看网络上那些断章取义的报道，你一定能得出自己的一个结论，也会有很多对生活新的感悟。为什么我们很多人不愿意去相信生活真实美好的一面？为什么我们总是把很多简单的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我们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我们的价值观发生了怎样的偏离？在老朱一夜成名的故事背后，我觉得这是最值得我们思考的一个问题。四年的拍摄中，我也有过对老朱频繁商演的失望，也受过他的粉丝的影响对他产生过质疑，在生活中我有过心中精神支柱轰然倒塌的迷茫，有过青花瓷瓶跌落脚下的那般蚀骨的疼痛。但真的要感谢老朱，感谢这次拍摄，感谢这四年里发生的所有的故事，让我懂得了坚持和坚守的意义。

珍惜拍摄对象对你的信任

2014年，一个好消息传来，我们组得到了广电总局国家纪录片项目的资金支持，开始十集纪录片《追梦中国人》（春节在新闻频道的播出定名为《中国人的活法》系列）的创作。

其实最初，大衣哥并没有进入这个系列片的名单，因为这个系列的主题是梦想，要拍的是一些普通人的追梦故事。“大衣哥”已经成名，而此时他也正处在事业的一个瓶颈期，领导最终决定把朱之文列入这个系列时，我有很多顾虑。老朱成名后，有了很多负担，虽然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在拍摄中，能不能有所突破？还原一个更真实的老朱，同时更贴近梦想的主题，我有很多担心。

真正进入拍摄后，也和我的判断一样，此时的朱之文作为一个全国知名的演员，尽管依旧朴实和单纯，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几年后，他已经身心疲惫，找不到最初唱歌的单纯和快乐。身为名人，他多了很多负担，在拍摄中我们既要真实地把握，同时也要对这个名人的生活有所保护和保留，这个度是非常难把握的，甚至在拍摄中因为没有太多内容的突破，我一度处于极度的焦虑中。因为我想拍到的是人后那个孤独的真实的朱之文。但是每个场景的拍摄中，我都在考虑这个拍摄是否会让老朱未来的处境更为难堪，是否打扰了他本来就很少的休息时间？所以去年九月的那场拍摄十分纠结，也非常克制。

但是9月的拍摄有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就是老朱回家收玉米。这是他成名三年来雷打不动的一个习惯。而幸运的是在收玉米的过程中，老朱还有一场早签好的代言演出必须参加。这中间的反差和戏剧感，对拍摄纪录片的人来说无疑非常兴奋。

但是我们的拍摄没有太急功近利。在活动开始的前一个小时，我们从老朱助理那得知：因为宾馆把老朱的房间号泄露给了歌迷，老朱几乎一夜没休息好，他临时调整了房间，我知道，如果这时到房间去找老朱，以我们多年的友谊，他一定会配合我们的拍摄和采访。但我还是决定让老朱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拍摄对象对我们的信任来之不易，我们要懂得感恩和为对方着想。带着摄像机直接去房间，是可以拍到老朱发牢骚，他的疲惫不满，对商演的厌倦，但一场戏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在这时选择了留在助理的房间拍摄和歌迷聊老朱各种为人处事、让大家不解的东西，选择了利用这个间隙退房，安排跟拍车辆，拍摄老朱缺席的开幕式现场，在老朱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后，我征得了他的同意，到他住的房间和他聊了这次商演，这三年成名后的疲惫和困惑。

尊重拍摄对象，让我们在拍摄中收获到了比节目本身更重要的东西。尊重，我觉得是拍好纪录片的一个前提，尊重自己，尊重事实，尊重拍摄对象，尊重观众。这是我在这么多年的纪录片创作中始终坚持，并会一直坚持下去的一个准则。

正是有了换位思考，推心置腹的交流，才有了摄影在化妆间拍到的边化妆边给妻子打电话的段落。而前面的交流，在五星饭店的不适应，让摄影感受强烈，于是有了打电话那段拍摄角度。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选择，让我们在随后极其混乱的代言现场，拍到了后面众人与老朱拍照，赶车的段落。在这里讲这些并不是说我们有多高明，我想说的是拍纪录片就是你在和拍摄对象一起感受和生活。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处境，你都要和他一起感同身受，同时要为他着想，这样你才能拍到有价值的段落，你的镜头才能到达，你的感悟才能传递。一直以来，我和摄影都没有太靠技巧去拍摄，当然一定的技巧是需要的，但是我们在拍摄理念上的追求是一致的：真实，温暖与关怀。我觉得做到这点，才能做好节目。当然，我们也还要努力，并正在努力中。

尽管这个节目因为前期拍摄的各种遗憾，它最终呈现的样貌也许不是我最希望表达的，但这个节目对我的意义非常。这种非常不在于领导的肯定，同事的鼓励，获得各种奖项，而是它陪我走过了一段生命历程，让我在家庭事业的纠结中找到了一个较好的平衡点，让我在42岁时找回了自己当年出发时的感觉，找回了想唱就唱的那份激情和生活的一种态度。

很多时候，不是你比别人聪明，比别人运气好，比别人水平高，而是你在别人放弃时选择了坚持，这是我这四年拍摄过程中最深切的一个感悟。朱之文在他最穷最苦的日子里开心地唱了20年，还有什么能让你如此感动呢？大衣哥最精彩的人生在他成名前，如此地天马行空，任性率真。我的眼前始终是他揣着大馒头，露宿在废弃的猪圈旁，骑着自行车去开封参加歌唱比赛的画面，真帅！我做不到，但幸运的是我可以通过片子传达我的梦想，还有什么比这让人更有成就感呢？我和小安只坚持了四年，所以后面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