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度:85'
国家/地区:德国
制作机构:Westdeutscher Rundfunk(WDR),Documentary Editorial Dept.
制片人:Carl-Ludwig Rettinger
导演:Maurizius Staerkle-Drux
摄影:Raphael Beinder
剪辑:Anika Simon
内容简介:
戈特弗里德·玻姆被认为是德国最重要的建筑师,现年94岁。他承袭父业,至今仍然每天和他的儿子Stephan、Peter及Paul一起忙于各种施工项目。凭借父亲荣获普利兹克奖的声誉,他的儿子们不难获得条件诱人的重要委托,但这同时也妨碍了他们独立,加剧了他们之间的内部竞争。之后,这个家庭失去了情感中心——同样是建筑师的Elisabeth,戈特弗里德的妻子,三个儿子的母亲,以及他们最重要的灵感来源。
被访人物简介:
莫里斯·思多克·迪克斯(Maurizius Staerkle-Drux):1988年出生于德国科隆,在瑞士苏黎世长大。他成长于一个艺术歌舞剧世家。他在电影世界中探寻出了能完美结合画面语言和有声语言的桥梁。从苏黎世艺术大学毕业后,他曾担任纪录片制作人及音效师,并于2013年成立了MAXDRUX & Co公司,其公司制作的影片也曾斩获众多奖项。《混凝土之爱——玻姆家族》是他拍摄的首部长纪录片。
对话人简介:
何勇,新闻传播硕士,安徽广播电视台编导,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新媒体研究院特邀研究员。2009年拍摄制作并上线运营境内第一部移动网络互动剧《男人三十系列》。先后在中文核心期刊发表多篇专业学术论文。专题片纪录片作品《检察纪实录》《徽商路·2007寻访》《看法·三十年》《山河故事·重温光荣》等作品多次获得安徽新闻奖一等奖、安徽广播电视奖一等奖。
李琳,毕业于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传媒专业,2010年起在安徽电视台国际频道从事双语播音以及编辑、翻译等工作,担任台里对外交流活动。
【访者】您是怎么找到这个选题的?
【莫里斯】玻姆家族是德国非常有名望的建筑世家,我的母亲是一位表演艺术家,她恰好与老玻姆的一个儿子比较熟悉。母亲介绍我们认识后,我表达了自己想拍摄他们家庭的愿望,得到了他们的许可。在我个人看来,寻找选题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人物角色,有了人物便会有故事,在这当中,兴趣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要素。就我个人来说,我不会为了名利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去拍摄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题材。
【访者】创作灵感是怎么来的?
【莫里斯】我拍纪录片首先想到的不是这个片子是否有话题性,我最在意的是人物,从最吸引我的人物入手。在拍摄过程中,会慢慢形成这个片子的意义。人物是最重要的,人物是灵魂。
其实,我进入玻姆家族,刚开始是想拍摄老玻姆夫人。老玻姆比较内向,而玻姆夫人则比较外向,在某些方面比丈夫更有主见,是个具有独立气质的女性。我的兴趣点和着力点都在她身上。可是拍摄两三个星期后,老玻姆夫人就去世了。这让我一度很纠结,但这个家庭的故事如此吸引我,我还是坚持拍,在一点一滴的推进中,获得了新的叙事结构和灵感。比如,我用游泳池为结构点,把这个家族的两代人、战争前后的生活等串连了起来,叙述的面一下打开了。
【访者】您在论坛中做了《声音成就影片》的主题演讲,这个题目很有意思,但论坛时间有限,您有未尽之意吗?
【莫里斯】这个问题很好。是的,没有完全展开讲。我们都知道,电视是声画的艺术,但在具体的实践中,大家重视画面远远超过声音,声音的叙事功能从某些方面说还是被忽视了。我们日常生活中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比如开门声、碗盘声、电话声等,当这些声音淹没在日常行为中时,它的表意作用机会是没有的;但一旦它被提炼出来,比方说,在静静的画面中有敲门声,这时候,声音就有了意义。我的这个《混凝土之爱》,光声音就花了50万美金,在声音上的投入是很大的。
【访者】片子一开场,老玻姆是缆车上往高处升,然后开到自己家族设计的建筑物的全景,您加进去的声音是什么?缆车的声音?
【莫里斯】不是,那天拍摄时是风的声音,后来我把风声和炸弹爆炸的声音混合起来,拉长了,就是现在的声音。我想说的是,声音还可以调动观众的回忆,引发强烈共鸣。你们看到,老玻姆不能在剧场里听大家有节奏的鼓掌声,因为他经历过“二战”,参过军,所以这种有节奏的强烈的声音让他联想到军队的行进。所以在一个场景中,我就加进了鼓声、爆炸声。这个片子在欧洲院线上映时,是环绕立体声。这样的声音处理,引起很多有“二战”经历的观众强烈的心灵共鸣,很多人潸然泪下。片子达到了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访者】我们注意到,您的片子中有的声音是特别做的。比如,您在室外透过玻璃拍摄夫人去世后,老玻姆一个人在家里,我们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这是后期做的吗?
【莫里斯】非常好的问题。是的,我的拍摄都是收录同期声的。夫人在世时两个人的对话、生活状态等很多对话,都是同期声。但在拍摄过程中可能遇到一些小问题,要做修改,而修改时会同时抹掉同期声,我只好做音效。结果发现有些地方,音效的叙事效果非常突出。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场景,我做了老玻姆脚步声,还有他后来使用两根老年拐杖走路的声音——“嗒嗒嗒……”轻柔的声音一下就传递出老玻姆孤独的情感,非常有效地描述了他的情绪状态。事实上在这个影片中,几乎所有的同期声都做过某种程度上的修饰。
【访者】您这样重视音效,是怎么获得声音的素材的?购买吗?
【莫里斯】开始是想购买,也在网上下载过。但后来发现,自己做的音效最好。所以我平时非常留意录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然后形成自己的声音素材库。中国有很多独特的声音,比如,筷子触碰碗盘的声音,细碎轻巧,与西方用刀叉的相对尖利的声音非常不同。我们在武汉拍片,建筑工地的楼顶上,工人用锤子敲击的声音,能延宕到整个城市,非常特别。中国街道的声音比较安宁,与其他地方,比如西班牙,街道上人声嘈杂的声音也完全不一样。对了,我在中国录了风铃的声音,挂在建筑物屋檐上的,风一过,叮铃叮铃,很好听。上周我的另一部片子在欧洲上了院线,我用风铃的声音来表达爱情,有的观众看完非常感动,问我,这是什么特别的乐器?
【访者】片子中的音乐是特别制作的?
【莫里斯】每一段音乐都非常讲究,我们在不同区域发行的不同的版本中也会使用不同的音乐,因为针对的是不同的观众。这个片子中的音乐也是这样。
【访者】我们注意到,您在片子里中国的部分用了《阳关三叠》,这是中国的古曲,怎么想到的?
【莫里斯】那是在南宁的画面。这个曲子的旋律让我觉得,它和画面中南宁起伏的山很吻合。是古代的情歌?
【访者】不是,是离别的歌,怎么得到的?
【莫里斯】啊,很偶然,我们在南宁拍摄时,路边有一个人拉二胡,我觉得声音很好听,就让他跟着我们。后来,我让他推荐一个曲子给我,毕竟我对中国的音乐不了解。他推荐了这个,很好不是吗?与画面多吻合。
【访者】其实您的片子对光线也有特别的考虑,比如,老玻姆在教堂。您觉得呢?(www.xing528.com)
【莫里斯】很好你注意到了。是的,那天拍摄时,老玻姆抬头往上看。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看什么。拍完后,我们又去了一趟,在他的那个位置,看他看的到底是什么?后来发现,这座他设计的教堂的天花板附近,有几个窗户透进来了光线。现实的光线很暗,拍不出效果。你知道,那个镜头是我这个片子最昂贵的。因为我在与教堂商量好后,第二天带了4辆卡车的器材,用了近100个人工,一天花了2万美金。因为教堂特别高,要用专业器材把人和设备送到屋顶上布置灯光,然后反复调试。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动静,把教堂的人吓了一跳。为了凸显光效,我们又在教堂里放了烟雾,增强光线的穿透效果,一直等我们拍完,烟雾都没有散尽。教堂的人很生气,从这次后,我就没再进去过,他们不让我进(大笑)。但是,最后得到的效果非常好,我需要那一些光线,来表现老玻姆丧偶后的心境。还有那个剧院红色的屋顶,好像飘浮的围巾一样。因为剧院本身的灯光效果非常好,所以我们拍起来就很容易。
【访者】建筑是个静态的存在,您在片子中是怎样赋予这个静态的事物以“流动的生命”的?
【莫里斯】这个问题有点难。我觉得还是人物,我关注人物。如果只拍建筑,从这个角度、那个角度,不管怎么拍,建筑还是建筑。如果我放入人物的情感,让人的情感投射到建筑上面,那么情况就会非常不同。建筑的生命来源于它与人的互动。片中有个桥段:在设计好了一个建筑后,玻姆看着自己的方案在实施过程中遇到困难,他很纠结。那么这时候建筑本身就有人的情绪了。我把鼓拿到现场录制声音,如果你是在环绕立体声的环境中看片的话,建筑中回荡的低频鼓声甚至会通过地板传递给你,让你充分地体会到玻姆内心的压力。还有,建筑本身有时候也会改变人。比如,我们到老玻姆设计的教堂里面拍摄,那个宗教建筑的内部穹顶非常高,让人进去就产生了渺小感。而且,这个教堂设计非常特别,在里面只要你开口说话,就会有扩音的效果,逼得你必须小声说话,甚至非常轻声。很难想到吧,建筑改变了人的状态。这些的关键是你首先要能够意识到,有一个初步的设计,然后在现场仔细观察、发现,最后通过合适的方式把它表达出来。
【访者】我们听说,欧洲有着良好的文化产业资助机制,这是否意味着你不用为经费发愁,只要做好片子就行了?
【莫里斯】文化资助经费的申请并不是那么容易,我是因为此前有几部片子获奖,所以才能争取到文化产业的经费资助,并且我有一个很棒的制作人。对于刚入道的新人来说,争取基金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争取到这种经费,首先需要你的计划书得到一个电视台的认可,需要电视台的介入。一旦经费申请到了,对于创作来说,我拥有主导权。
【莫里斯】不会。如果一个导演在创作开始之前,去想太多将来是否能受欢迎,是否能获奖,是否能赚钱等问题,那么,他在创作过程中就会迷失,很容易出现“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全力投入创作?最终也很难成功。我觉得创作过程中的兴趣是最重要的。当然,我也会考虑片子的目标观众。比如《混凝土之爱》,我觉得我的目标观众是德国乃至欧洲50岁左右年龄段的观众,他们有“二战”的经历,在反省战争所带来的痛苦与伤害上和玻姆有共同点,容易引起共鸣。但实际上,片子上映和播出后,观众的层面更宽,很多年轻人也非常喜欢。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可能因为片中的情感是共通的吧。
【访者】在制作过程中会不会发生出资者干涉您创作的情况?如果会的话您会怎么做?
【莫里斯】一般不会。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也会坚持自己的原则。比如,在中国部分,因为玻姆在武汉做项目,我在拍的时候,武汉方面会希望我放这个进去,放那个进去,那我还是以片子的艺术原则为上,认为是不可以的。
【访者】有没有过命题作文的情况?就是别人把选题定好了您去做?
【莫里斯】极少。我前面说过,我对人物感兴趣,我认为人物最重要,即使有这种情况,我也会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做我要做的东西。
【访者】您这个片子的团队是如何组建的?和摄影师、制片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莫里斯】制片人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资深专业人士,65岁了,当我邀请他加入的时候,他拒绝了。我介绍自己获过奖,他说他才不在乎什么奖,也不在乎钱,就是要看本子。我把我的策划书和脚本给他看了,因为玻姆家族在德国非常有名,他很有兴趣,所以才加入。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他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每当我和电视台意见不一致而发生争吵时,所有外部的事情都是他出面协调搞定。摄像师是拍过剧情片的,刚开始我们在前期有些磨合的过程,后来就很好了。
【访者】您作为导演,会干涉摄像的工作吗?如果他拍的您不满意怎么办?您怎么看团队合作?
【莫里斯】刚开始,我有时候会把摄像机拿过来,重新拍,然后告诉他,我想要的是这样的。后来有了默契,我开始担心先前自己拍的画面还不如他,最后就基本上放手让他拍去了,大的方向定下来,尊重他的创作,不去干涉各专业岗位的工作。如果遇到实在不满意的,就不用了。我觉得团队合作很重要,拍摄过程中,好的团队不需要太多人,4个核心岗位的成员要有专业水准:导演、摄像、制片人和录音师。当然,其他相关的人员也很重要。
【访者】本片的制作周期有多长?纪录片的剪辑非常重要,您是如何参与这个环节的?
【莫里斯】《混凝土之爱》拍了一年多,后期做了近四年,我拍的时候22岁,现在快27岁了。后期剪辑基本是我自己做的,我可以完全掌握剪辑的节奏和故事的结构。做的时间很长,花费的心血也很多。光声音就做了4个月,花了50万美金。这几年,就拍了一部片子,在德国要是做其他工作,我可以找到很赚钱的工作。但做纪录片,就不会暴富,我是穷人(笑)。当然,收获也很大,这个片子在欧洲也获了几个奖。没想到,在中国也非常受欢迎,也获了奖。
【访者】影片运用了一些电影中常用的艺术再现的表现手法,这些手法的运用会不会影响纪录片的客观性?
【莫里斯】是的,的确运用了电影的手法。比如,老妇人去世后,老玻姆先生一个人到莱茵河畔的房子,还有他独自在家,看到夫人仿佛还在房间里。这些主观镜头可以更好地表现主人公的情感;而戏剧性的镜头,更有利于刻画人物,我不觉得这损害了纪录片的客观性。
【访者】您对此片的节奏是怎么把握的?我们注意到,它并不快。
【莫里斯】是的。现在西方也有一些人喜欢快节奏,但我个人不喜欢花哨的效果、热闹的声音和无聊的情节。我要追求的是内涵和品质,一切服从内容的需要。这个片子要突出的是人的情感,还有情感背后的些许思考,所以不可能节奏太快。另外这次展映的是院线版本,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观赏。由于电视观众会受到各种干扰,所以在电视频道播出的版本节奏有所加快,现在看来这两个版本效果都非常好。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节奏舒缓而不喜欢,恰恰相反,片子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赞赏。
【访者】在拍摄之前是否有详细的脚本?在实际拍摄中能否得到严格的执行?
【莫里斯】我们拍摄之前的准备是非常充分的,我们的钱不多,充分细致的前期准备也有利于我们节约成本。在拍摄的过程中,基本上都能按照我们预想的拍。当然,和很多纪录片一样,预想和结果总是不一样的。有改变,人物、结构等方面都有调整,但基本达到了预期,表现了自己想要表现的东西,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访者】我们知道,一般人不会愿意暴露个人隐私和家庭生活细节,您是怎么说服玻姆一家接受拍摄的?有什么经验吗?
【莫里斯】尊重。这非常重要。我尽量不去干扰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任何一次的拍摄前期都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尽量限制进入他们家庭的人员,控制工作的动静。时间长了,他们也都忘了摄像机的存在。有个老玻姆和夫人在房间里的片段,丈夫在画图纸,夫人从床上坐起来。这个画面我拍了很长时间,才等到了这个生动的一刻。这时,摄像机就在玻姆先生的前面,他们非常自然,我对这个镜头非常满意和喜欢。
【访者】第一次进入这个家庭,最吸引您的是什么?
【莫里斯】在电子时代,他们用手工画图、手工制作模型的传统方式吸引了我。所以,片中我拍了一些图纸还有模型。
【访者】也是做的音效吗?
【莫里斯】不是,他们画图纸的声音非常特别,有特别的节奏感,是做不出来的,都是同期声。
【访者】有没有碰到过他们反对继续拍摄的时候?
【莫里斯】还好。我刚进去的时候,22岁嘛,他们觉得我是个孩子,他们很宽容,整个状态是“看这个小家伙在折腾什么呢,既然这么热爱拍片,让他拍吧”。后来,其中的一个儿子担心我的拍摄会影响到他们家族的生意。但影片播出后效果很好,他们也很高兴。
【访者】拍摄中怎么确保他们的状态最自然?
【莫里斯】尽量隐掉自我,尊重这个家庭和他们的生活。在老玻姆夫人去世时,电视台曾经要求我拍她的葬礼。我觉得夫人的离世,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并不意外,他们的悲伤是在之后的一两年的时间里,通过生活细节慢慢地流露和释放出来的。葬礼的场景过于直接,这种过于强烈的情感表达跟这个家族的内在气质不符,也跟整个影片的基调有所冲突。所以我坚决地拒绝了拍摄指令。为此和电视台起了争执,而且争得很厉害。后来是我的制片人出面才把这个事情解决好,最终就是没有拍。还有一场,就是老玻姆抚摸夫人塑像的场景。那次,我们所有工作人员都藏在墙后面,玻姆先生进屋,很自然很动情地抚摸着夫人的雕像,充满了怀念的情感,我们非常幸运地录下了这个珍贵的时刻。后来,玻姆先生起身,看到了我,问:“小伙子,今天我们拍些什么?”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拍完了。后来,后期编辑阶段当我看到这一段时不禁惊叹到:“简直是太棒了!”这样的场景才能体现这个家族怀念夫人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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