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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六章》制作人于继勇访谈

时间:2023-08-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09年至2013年,创作六集高清纪录片《淮河六章》。《淮河六章》获得2014“金熊猫”奖国际纪录片人文类评委特别奖。2014年,《淮河六章》播出之际,接受媒体采访,每一次我都会被问到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拍淮河?这种手法,在2015年播出的《河西走廊》里出现了。

《淮河六章》制作人于继勇访谈

长度:30'×6

国家/地区:中国

制作机构:安徽广播电视

制片人:林宿建,丁红,孙志远

导演:于继勇,郑荣,鲁慧,从晓阳

摄影:从晓阳,郑荣

剪辑:鲁慧,郑荣,赵志强

内容简介:

地处中国南北自然地理分界线上的淮河,滋养了森林、庄稼、花朵和果实,也养育了中国九分之一的人口。人们捕捞或耕作,烧制或酿造,歌唱或舞蹈,在变迁中坚守,在坚守中前行。这是古老淮河的崭新画卷……

主讲人简介:

于继勇:《淮河六章》总导演。先后就业于《同行》杂志社、安徽商报社和安徽广播电视台。现供职于安徽广播电视台科教频道,从事纪录片创作工作,业余为报刊杂志撰写专栏。2008年任十集大型专题纪录片《潮起江淮》总撰稿,2009年任十集专题纪录片《巨变》总撰稿。2009年至2013年,创作六集高清纪录片《淮河六章》。《淮河六章》获得2014“金熊猫”奖国际纪录片人文类评委特别奖。

2014年,《淮河六章》播出之际,接受媒体采访,每一次我都会被问到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拍淮河?

我比较官方的回答是:长江、黄河都拍过纪录片,被赞美歌颂过,但大家普遍觉得淮河是灾难河,嗤之以鼻。实际上,作为中国四渎之一的淮河,曾经诞生过老子管子庄子孔子刘邦朱元璋,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和中国的历史扣得很紧。淮河地处中国南北地理气候过渡带,“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这条河养育着中国九分之一的人口,中国很多重大的历史事件都是在这里发生的,这条河承载的就是一部中国史,我想告诉别人这条河究竟有多“牛”。

事实上,我内心的想法是:我想尝试用影像而不是笔来表达观点。表达是人与生俱来的欲求。

之前,2005年,我在安徽商报社工作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期十六个版的策划,题目就叫《走淮河》,那是我第一次全面审视这条古老的河流。从那时起,我粗略知道了它的痛楚与辉煌,艰难与奋起。我觉得,大家对淮河关注得太少了,知道的大都是它的负面新闻和污染。

2008年,我被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到安徽电视台,进台伊始便向领导提出一个要求:拍一部与淮河有关的纪录片。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没真正地面对过老虎,没吃过亏。即使是今天,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是不会选择这个题目作为自己从纸媒转型电视的第一个作品的。我应该从做一个十分钟的新闻短片开始,而不是拍一部十集300分钟的纪录片。

项目批下来的时候,我一口气看了二十多部当时国内外与河流有关的纪录片,比如《河之南》《一定要把淮河修好》《话说长江》《话说运河》《黄河》《水问》以BBC的《河流与生活》系列。我还买了几十本和淮河历史、水利经济、风俗和战争有关的书籍。半年的时间,我在看书,拜访相关专家及踩点,无论走到哪里我身上经常背的东西有两样:一本《淮河水利简史》,一张淮河流域地图。纸上得来终觉浅,走到一个充满历史感和故事的地方,往往看到的是一片田野,或者荒凉、垃圾遍地的河滩。书上写得栩栩如生的故事,现实里往往看不到任何的踪迹。

但是,我还是想以淮河为载体,拍一部诗史般的淮河史,我不想拍河流治理或者渔民生活,所以第一次大纲,就是模仿了《河之南》,一口气写出一个两万字左右的台本,兴高采列地召开了第一次座谈会,并拿给领导看。大家一致的意见是:台本写得很不错,基本上涵盖了淮河的历史大事件,可以考虑出一本与淮河有关的书。但是,拍片子估计困难。比起后来的一次次否定,这当头一棒,还算是比较客气和委婉的。

摄像从晓阳看完台本,问了我一长串的问题:你写的那个葵丘会盟,还有活着的诸侯吗?当时会盟的地点在哪儿?宫殿在哪儿?为什么要会盟?你觉得几句话能把这件事说清楚,让普通老百姓看懂?你的“在浩瀚的历史长河”这句话,是打算拍一段星空?还是拍河水?此时,我仍然不太懂电视是需要用影像说话的,没有影像,和不可能用影像表达的故事和观点,都是空中楼阁。

面对主摄像的追问,既是总导演又是总撰稿的我,在写作台本的时候,开始学习考虑画面了。转型是困难的,困难到一个晚上只能写几百个字。接下来一年多的日子,我都处在苦苦的煎熬中,我开始躲避,甚至希望得一场大病,往医院一躺,那部叫《淮河》的片子就彻底和我没有关系了。

但是,任务在身,犹如巨石压身,我得了失眠症,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醒来的时候就翻书,就观摩其他类似的纪录片。我想从中借鉴到适合淮河的模版,说难听点,也就是抄袭。我把这个想法说给同事听,他们说:“你不觉得《话说长江》的模式有点过时了吗?你觉得用主持人加演播室的话像一个纪录片吗?你觉得BBC的操作手法是我们能实现得了的吗?你觉得靠我们几个人能拍出来《美丽中国》?”我被否定太多了,一点也不自信。

从2012年5月到2013年9月,一年多的时间,我就在台本里打转,不停地写,不停地否定,不停地改。一次次增加一些鲜活的东西,比如打鱼的渔民,种果树的果农,或者做豆腐农民。但是,他们在整个纪录片里,只是作为引子出现,而不是故事的主角。把他们作为引子出现一下,立即跳走,然后转入对历史故事的叙述和重现。这种手法,在2015年播出的《河西走廊》里出现了。

但是,领导看到我每天坐在座位上,他们比我着急,就问我为什么不出去拍片子?我心虚,只好说,还没联系好。事实是,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又不能不出去拍,于是,只好带着摄像去拍一些我认为以后会在片子里出现的场景,春天拍油菜花、梨花,夏天拍荷花、拍收麦子,秋天拍收获梨子,冬天拍雪景。反正,只要觉得美的风光,都一件不落地拍了。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我拍了在淮河第一集里出现的剃辫子,在第五集里出现的唐成红两口子种梨卖梨。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拍剃辫子,我说,我虽然不知道以后把这个场面怎么用进去,但是,我觉得这种风俗也许只有在淮河流域才有,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生活画面,也是很特别的风俗。如果硬要我说出一些道理,我想可能就是在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存在,或者在农业文明兴旺的年代,性别非常重要。在台本中,我把这个场面安排在亳州武师教武术的场面里。亳州,是曹操故里,他横朔赋诗,能文能武。亳州普通百姓,尚武能酒,重养生好药补。我想把剃辫子作为一个闲笔,用在关于亳州的历史故事里。

凭着这样的直觉,我拍了做豆腐的陆新闻夫妻,玩花鼓灯的老艺人,以及兴化油菜田里修船的老袁。可以靠直觉去拍一些有趣的画面,但是,整个片子的结构和框架,是不能靠直觉的,必须有自己的核心和硬件,那就是主题和思想。简单一点说,就是你想让观众看到什么,想了解什么。

相比山清水秀的皖南地区,淮河平原的画面,是很难有出奇制胜的方法的。在淮北平原,想找一个点,俯拍一下大场面都非常困难。靠视觉传达影像,要用画面震惊观众,这是纪录片必须达到的要求,但是在淮河流域太难了。实际情况是,淮河流域的很多支流是浑浊的,一些靠近河边的村庄是清冷的,想拍一些人物众多的场面,都必须要组织人。人都往哪里去了?到城市打工了。

总摄像从晓阳说,如果我们能拍出一部全新视觉的淮河,我们就成功了一半。他的意思是,上航拍。但是《淮河》项目的总预算是66万元,根本不可能搞航拍。

打磕睡有人递枕头。从晓阳打听到合肥市有几个年轻人买了一架六轴飞行器,在家里放了一年了没什么生意。于是,我们以很理想的价格,和这家航拍公司签订了一个协议,达成了合作。航拍公司需要靠一个作品打出名气,我们需要一个航拍公司帮我们实现高空视觉下的淮河。就这么简单。(www.xing528.com)

纪录片不但要有好故事,也必须要有好的影像表达,这是我后来的总结。所以,当我接第二个纪录片项目的时候,在开拍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摄像师进行器材设计,然后进行声音设计。很多纪录片项目组没有专门的录音师,这是一个错误认识,因为声音的感染力,有时候会超过画面。

《淮河六章》的台本写到第十稿的时候,大部分章节仍然讲的是历史。我还记得写到第十一稿时,硬着头皮拿给分管台领导,也是拍纪录片出身的禹成明副总编(副台长)审阅,拍记录片出身的禹台眉头打结:“小于啊,你这个写法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你现在的能力驾驭不了这样的大历史题材。电视和写作不同,电视是团队合作,需要综合能力匹配;不像写作,你一个人想清楚,用一支笔就能完成任务了,电视不行,电视要一帧一帧地堆,一秒一秒地拍出来。”

《舌尖上的中国》的火爆,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舌尖》的景象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舌尖体也成了纪录片人热议的话题。讨论了几次之后,我们决定转变方向,尽可能的向舌尖体靠拢。事实上在2012年的夏天,央视纪录片频道和我们安徽广播电视台在合作一个纪录片《大黄山》,频道的几位老总和我们有过一次面对面的交流。交流会上陈晓卿老师分析了《舌尖》的成功经验,以及未来纪录片的发展方向。后来,我的同事说,陈老师去往合肥机场的路上,还在问:“你觉得淮河能这么拍吗?”

我兴致勃勃地写了一个和舌尖体比较类似的台本,决定按这个路子去构思框架,组织故事。但是,这个台本拿给领导过目的时候,又觉得太轻飘飘了,这么写淮河厚重的历史感没有了。

我又找到了我的老领导赵焰先生,向他请教,我想请他帮我撰稿。赵焰先生写过一本《在淮河边上讲历史》,他也写过比较活泼的《行走新安江》,相信他能把握好历史和现实的比例。但是,当我把赵焰先生的意见传达给领导时,被否决了。我只好继续自己撰稿。我写出了第十四个台本。这个时候已经是2013年的五月份,台领导从实际出发,决定片子从十集改成六集,每集30分钟。

这一稿基本有了现实生活的影子,而且,每一个鲜活的生活场面背后,都注意和淮河历史风土人情相结合。比如其中有一集叫《火车来了》,这一集以蒋雯丽为线,完全由她串场。蒋雯丽写过一本书叫《姥爷》,她的姥爷是津浦线开通后,到蚌埠的第一位火车司机。后来,她家人基本上都是铁路职工。而因为有了铁路,蚌埠才成为淮河岸边的商业贸易重镇。蚌埠的淮河铁路桥,成为千里淮河第一座铁路桥。我把画面都想好了:火车从铁路桥上开过,车厢里,蒋雯丽开始说,“我小时候,经常跟在姥爷后面坐火车……”这个设想,后来没有实现。和蒋雯丽的经纪人都联系好了,准备去北京拍她,我又改变主意了:这一集和其他集的气质完全不同,因为其他集没有穿插全集的主角,最后决定这一集整个不要了。

我还设计去曲阜拍孔林,并找到了一个来自韩国的留学生,到少林寺拍武僧和嵩山脚下武术学校的学员,以示淮河流域各种文化,都有传承。但是,联系好后,发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领导下了最后的通牒:2013年年底前必须交片。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任务。

这个时候,被逼上梁山的我开始转向现实,我把自2011年开始,断断续续拍的素材整理了一下,发现只拍了很多空画面。本来,这些空画面是要用在一些大的历史事件中去的。现在,必须背水一战了。

我找到我们台做纪录片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师请教,怎么能把一顿夹生饭做熟。根本不考虑怎么拍出一个史诗性大片了,现在要考虑的是在领导交待的时间内,把任务完成。

在请教了几位老师之后,我决定来一次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本来设想的是历史占70%的分量,现实小故事占30%,现在历史只占30%,现实小人物的故事必须占70%,甚至更高。

在这个转变中,起到重要作者的是侯卫东先生,必须对他表示我的敬意。

侯卫东先生看了一些我们拍过的素材,又问了我们拍的素材人物背后的故事,以及我对淮河风俗人情的了解,他帮我拟了六个标题,让我按这六个标题去组织故事,使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种转变卸掉了我沉重的历史包袱,也彻底毁灭了我做一部史诗性大片的梦想。做一个“有名、有趣、有生活”的接地气的片子,这是领导给这个片子的定位

2013年的国庆节,在淮河南岸支流发源地天堂寨拍农家小吊酒,在一家简陋的农家旅社里,只有四个人的剧组,讨论了整整一夜。我们管这次讨论叫淮河剧组的“遵义会议”。按照新的台本进行试拍,一周之内竟然拍了三个故事。这一集,后来名字叫《淳厚的滋味》,形式有些像当时最火的《舌尖上的中国》的影子,只不过食物换成了淮河流域的,在食物和淮河的关系上进行了强有力的历史勾连,因为淮河地处中国南北自然地理分界线上,南北食物不同,进行了交待。我说,“舌尖”这么成功,我们为什么不能学学它讲故事的方式?思路想清楚了,目标明确了,拍摄的速度空前提高,片比也大大提高,大家做得非常起劲。三五个人白天拍片,晚上讨论,不知疲倦,喜气洋洋。

一年前时间按天算,现在只能按小时算了。全剧组只有五个核心成员,还分成了两个组,一半在家粗剪,一半出去补拍。没有休息日,加班加点,一直到12月15日,在苏州完成全片的所有拍摄任务,仓促杀青。领导说考虑片子的成熟度,准许推延到春节前一周审片,等于又宽限了两个月的时间!剧组成员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了,不分昼夜的剪辑,不分昼夜的出差,分头跑音乐和片头视频包装。

经朋友介绍,我们到北京找到吾爱吾乐公司,请他们帮我们做音乐。我们手头的经费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他们竟然答应帮我们做音乐,这让我很吃惊,而且,他们还帮我选了我比较中意的声音——谢猛来配音。

找好音乐包装公司,又马不停蹄到上海,找到了维视公司,请他们帮助设计片头和校色,仍然是以朋友价格达成了协议。所以,在今天,写这篇类似回忆录文章的时候,我对这两家合作公司,仍然心存感激。

分管领导禹成明先生看过《淮河六章》的粗剪后,给了一句评价:比我想象的要好。频道总监林宿建说:你们就两三个人七八条枪,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面对领导的肯定,第一次做总导演的我觉得自己总算从泥潭里爬出来了。

三年多的时间,我从只会给专题片撰稿的外行,一天天在煎熬中完成了转型。从策划,撰稿,拍摄到剪辑,一路走来,基本上明白了纪录片的每一个环节,也知道应该在哪一个环节用力,怎么组织团队,怎么借助外力。

2014年1月27日,台领导审片时间的前一天,我们在本市一家电影院放映《淮河六章》,进行所谓的首映式。去的都是我的朋友和一些媒体的朋友。大家看得很激动,纷纷举手要求发言。我被成功的喜悦包围。开完首映式,大家又回到机房加班,坐在机房里,一边输出播出带,一边回忆那辛酸的两年多时光。那一天的广播电视报上,已经把我们的片子排了日期,在大年初一晚上十一点半开始播出。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时间,大家满怀信心,憧憬着观众看片后的热烈回应。

但是,第二天审片的结果,却又让我从天堂降到了地狱。台长只看了十几分钟,就不愿意再往下看,他大发雷霆,质问:所谓的淮河,难道只是这些小人物的故事,河在哪里?

领导决定,暂缓《淮河六章》的播出,何时播出,再做安排。我一下子懵了。

好事多磨,经过修改后,《淮河六章》在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这一天播出了。这一天也是元宵节。我记得太清楚了。我给很多朋友发了短信,请他们在六点二十分起床,看我任总导演的处女作。

但是,正月的六点二十,实在太早了点,天空还满天星斗呢。

第一天播出后的反响不错,很多多年不联系的朋友打来电话,表示了喜爱之情。接下来几天在全国和省网的收视表现,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从省网到市网同时段收视率第一!

三年的时间,在一个“外行”总导演的指挥下,《淮河六章》踉跄前行,最终成片了。众多网友到我的新浪微博下留言,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感谢我用朴素真实的手法,拍出了淮河人家的生活,表达了小人物的理想与悲伤。

我在接受本台新闻联播采访的时候说了这么一段话:虽然这个片子不够“高大上”,也有很多明显的瑕疵,但是,我觉得它足够真诚,真诚是能打动人的。我相信,熟悉淮河的人会看到熟悉的场面,不熟悉淮河的人,也会看到特别不一样的风景。

后来禹成明副总编说,《淮河六章》其实是有它自己一整套完整的影像符号的,那就是它表现了淮河两岸老百姓活色生香的生活。而侯卫东先生说,《淮河六章》是当代淮河两岸的《清明上河图》,是当代淮河人的生活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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