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中央新影集团副总编辑)
张力:中央新影集团副总编辑、总裁助理,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节目中心主任。曾任北京科影厂厂长助理、节目总监、总编室主任。1988年以来制作《增长的代价》《地大物博与中国人》《诗人毛泽东》《科教兴国》等影视作品。1998年,任中央电视台海外中心《东方家园》栏目主编。2001年,任中央电视台科教节目中心《发现之旅》栏目首任制片人,该栏目作为故事化纪录片的探索者之一,由于收视率高、获奖多,在业内被称为“科影现象”。
坦率地讲,情景再现手法是纪录片创作的很大进步。若干年前,纪录片中加入情景再现甚至是不能公开说的,因为有人会说情景再现违背了纪录片的真实原则,因此有很大争议,大家宁可只做不说。15年前,当我们听到西方纪录片同行提出一个概念,叫“非虚构娱乐节目”,既不叫纪录片,也不叫科教片。那个时候我们感到很震撼,为什么叫“非虚构”,而不直接说“真实”?为什么把纪实类节目叫作“娱乐节目”?“娱乐”不是唱歌跳舞吗?纪录片的严肃性还有没有?但很快我们就明白,所谓“娱乐”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寓教于乐”,而非狭义的综艺节目。“非虚构”比“真实”的外延更宽泛,是在不违反真实性的基础上,让纪实类节目更有故事性,更加好看。“情景再现”作为纪录片故事化的重要手段之一,在美国《国家地理》频道、《探索》频道和《历史》频道中早已广泛运用,并得到观众的接受与欢迎。因此,2001年,当我们在中央电视台创办《发现之旅》栏目后,就开始做了各种各样的情景再现尝试。
现在的纪录片创作中情景再现已经逐渐被大家所接受。首先我们来看看反对情景再现的说法,第一是情景再现违背了纪录片的真实原则,贻误后代更误导历史。第二,情景再现中的搬演就是表演的一种,就是不真实的,如果再加上剧情和对白,则与影视剧无异。第三,只有直接纪录片才是真正的纪录片。这三点是最常见的反对情景再现的说法,听起来有些神圣不可侵犯,令人肃然起敬。尽管我们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仍然显得心虚。赞成或至少不反感情景再现的人认为:第一,情景再现的内容是非虚构的,基于真实的事件与人物,并不违反纪录片的真实原则。第二,但凡影视作品都需要画面语言,历史内容没有影像资料,不能都是空镜加采访。纪录片最传统的做法就是空镜加采访凑够一个片子的画面,再配以满满的解说词,甚至解说与画面两张皮。而情景再现是最生动的画面语言,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现在看到的纪实类节目,包括新媒体节目,其发展越来越快。它们除了真实内容以外,还有一定的娱乐性,让观众赏心悦目。所以真实与再现并不矛盾,情景再现只是让真实的内容以更生动、更直观的画面形态显现出来。第三,纪录片不等于直接纪录片,因为纪录片有很多种类和样态,比如政论片、文献片、传记片、体育片等,只要对情景再现加以界定就不会和影视剧相混淆。
这是一个简单的归纳,但是刚才说了只要加以界定就不会混淆,这个界定是什么?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对纪录片的情景再现有明确的带有界标的界限。过去对再现有很多说法,最早叫搬演、再现、情景再现、场景还原。后来又有很多说法,从纪录片、科学纪录片,到商业纪录片、悬疑纪录片,再到故事化纪录片、剧情纪录片,甚至直接提出了纪实剧和非虚构类真人秀节目。其实,各种说法大同小异,只不过我们怎么界定它?情景再现在片中的含量有多大,到底表演成分有多少?不管叫什么名字,最终都是一种折中。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叫法,无非说明要让更多人接受情景再现,还需要一个过程。
还有一些界定,比如说不许有人物对白。尤其是国内制作的带有情景再现的纪录片,当中很少能听到人物的对话,更少有剧情的对白。当然表演也不能有剧情性,一般都是写意的和象征性的,人走来走去,或背影、或呆照,最多挥个手,坐下再起立,总之,都是哑剧。不得已需要剧情怎么办?最常见的是采用动画方式,因为画的一看就是假的,绝不会把它和真实画面混淆。否则,就和电视剧搞混了,而且是末流电视剧。还有一个界定,比如说文献纪录片,我们经常能看到一些文献纪录片,它们大多依托于历史影像资料。这种情况当然不能用情景再现。但是话说回来也很难说,大家知道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很多人都看过相关的纪录片。其中中华民国的旗帜从南京总统府的楼上被扔下来,居然还有一个反打镜头,看到旗帜从上面往下落,又接一个特写镜头看到旗子落在地上。稍微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机位拍摄的,甚至不是一次拍成的,不通过摆拍的方式很难做到。包括解放军冲进总统府,解放军是真的,但不是最早进入总统府的部队,那支部队已经执行别的任务去了。这叫不叫再现?实际上也很难说文献电影资料中就没有使用再现手法。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纪录片,很多内容都是摆拍的,但他们同样拥有珍贵的历史价值。
当然情景再现的界限还是应该有的,姑且就把它变成一种边界。社会现实题材的纪录片如果用表演性再现的话,确实会使其真实性大打折扣。比如前两年比较火的纪录片《乡村里的中国》,摄制组在农村住了一年多时间,就住在农民的家里,在那儿种菜、养鸡,和村民打成一片。目的是什么?就是和拍摄对象尽量减少距离感,增加亲切感。当拍摄对象对摄影师和摄影镜头没有陌生感和恐惧感的时候,就可以最大程度地记录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那个片子很多人都看过,非常生动。矛盾点、冲突点层出不穷,不仅带给观众很多笑声,同时在笑声中引发深层思考,让观众犹如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中国乡村和中国农民的面貌。可是即使这样一部真实的好纪录片,里边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摆拍,完全没有对拍摄对象的指导。
那么科学题材和自然题材呢?是否更应该遵守真实与科学原则呢?《我们诞生在中国》在院线很火爆,里边的动物从雪豹、藏羚羊到金丝猴、大熊猫,都是真真切切的中国野生动物,但它们在影片中到底是演员还是真实抓拍的结果?雪豹母子的故事就是用许多只雪豹的镜头凑起来的,这部分最符合导演意图,所以也最完整。熊猫母子的故事虽然缺少命运曲折,但小熊猫的卖萌已经足以吸引观众,所以也算是故事吧。藏羚羊的故事不完整,所以更像传统动物题材纪录片。丹顶鹤的画面更加零碎,所以在片中更像片花。还有金丝猴,目前的片子是根据素材编出来的,并非导演的原思路,变成了小公猴和猴群的故事,多少有些牵强。但当初陈晓卿拍的《森林之歌》,就成功地编辑出了两只公猴争王位的故事。为什么叫编辑,观众看到的只是导演想让你看到的,其中不乏张冠李戴和移花接木。所以陈导说这部片子是商业纪录片,《我们诞生在中国》的导演说自己的片子是自然电影,回避了纪录片真实性的麻烦,但仍然超不出“非虚构娱乐节目”的范畴。因为动物界的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确实是真实的,那些动物也不是动物园圈养的,只不过要完全拍到动物的完整故事,就不是三年能做到的了,制作经费也将是天文数字。法国大导演雅克·贝汉拍的《鸟的飞翔》是纪录片吧?美轮美奂。但片中的许多大型飞禽都是从出壳就开始驯养,直到它们可以跟着飞行器飞行而不被吓跑,才把它们带到导演选择的拍摄地进行拍摄。简单讲,动物也可以是情景再现的演员。而当它们被故事化以后,观众才可能啧啧称奇、大快朵颐。
话说回来,一个擅长拍再现的导演、一个擅长抓拍的摄像是完全可以让观众看不出摆拍或再现来的。所以情景再现的界定是一条没有界标的边界,是犬牙交错的。真实的历史、真实的事件,这是一个大边界。至于真实的人,有真实的影像资料最好。不得已时,用真实的人按照真实的事件摆拍也可以接受。再次之,就是用演员了,首先不能虚构,而且尽量不用对白,用动作代替语言。最后,就是看观众是否接受、是否买账了。因为毕竟需要一个边界,否则我们在考量这是不是纪录片的时候,没有办法去判定它,没有办法评价它,甚至制片人没有办法指导年轻人怎样才能做一个纪录片导演。
再往下看,为什么有关于情景再现的争论?正方反方,即使有边界也是妥协性的边界。为什么?实际上就是纪录片的本质,纪录片是真实的。但是什么叫真实?我们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坦率地讲,只要有剪辑点,只要有导演,只要有剧本,只要有构图,它就已经加入了主观意识。但凡加入了主观意识就很难说它是绝对的客观。除非在房间里用探头、监视器直接拍出来的,没有景别和剪接点,你直接看。但是大家想想那样能看吗?现在VR又开始火爆,影视人不谈VR就是落伍。VR可以做到360度,但是即使VR的拍摄也要分场,否则故事就无法构成。真实永远是相对的真实,不可能有绝对的真实,何况我们看到的真实未必符合本质的真实。所以有一个说法,纪录片的真实到底追求什么?是表面的真实还是本质真实?德国导演赫尔措格说:“真实电影混淆了现象与本质、表面与真理。”他说我们对表象真实的追求就好像一帮游客面对历史古迹的时候在那里拍照,匆匆而过。拍到的是历史遗迹的真实,甚至是很有价值的真实,但是它并没有体现历史的本质。所以他的原则就是追求真理,因为只有追求真理才能在表象之后启迪、照亮人心。总之,我们拍什么内容都是给观众看的,真实和真实感是有本质区别的,不要觉得你拍的表象就是真实。如果非虚构的情景再现更加接近事物的本质,又何必对它谈虎色变呢?
至于纪录片情景再现的几种手法,其实并没有流派之说,大家都在尝试各种不同的做法。早期的情景再现不是有意的追求,实际是缺少画面时的替代办法。当导演和摄影拍不到相关画面的时候,当历史时过境迁的时候,怎么办?采访可能很枯燥,空镜可能画不达意。于是采用一些模拟的再现来替代、补充画面的缺失。所以早期的简单再现就是一些人物在画面里走来走去,这只是一种意向。《发现之旅》栏目最早有一部《野人之谜》的片子,拍神农架的野人,真正谁拍到过?没有人。正方反方争论很激烈。当时我们做这节目没有办法,只好用夜景虚化,把所谓的野人藏在树丛后边,让观众看不太清楚,通过快节奏一闪而过,再通过声效强调它的悬疑感。实际上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增加了悬念,第二也是为了遮丑,以免再现的画面太假。最后摄制组到杂技团找舞狮子的道具服装,腿上都是毛,在剪影的情况下一闪而过,再现就结束了。其实补充性的再现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节省经费的做法。《野人之谜》的导演也拍过一部纪录片《狙击英雄》,讲一个抗美援朝志愿军的狙击手。因为经费太少,别说服化道和大场面,连三流演员也请不起。只好请一位军事发烧友,既演美军也演志愿军,就他一个人演,换装不换人。演美军时只能拍远景,否则不像美国人。演志愿军时拍近景,无非通过镜头分切这边开枪那边打倒,很省钱,效果也很好。有一些圈外观众甚至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假的吧,演得太真了。如果是真的,当年的战地记者不可能在第一线拍到那么多细节。所以虽然早期的情景再现是补救性的做法,但是仍然起到很好的作用。(www.xing528.com)
再进一步,情景再现就开始向有意追求的方向迈进了。但是为了避免表演虚假,为了避免和影视剧混淆,甚至不如三流电视剧。因为纪录片导演基本没拍过影视剧,不是干这个的,跟演员都没有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服化道、走场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是为了扬长避短,开始追求意向性、气氛性的再现。但是后来发现这种再现形式可以变成一种有意追求的风格,因为它可以给纪录片的内涵有更多的想象空间,于是由被动逐渐变为主动,有意通过情景再现营造故事气氛,它显然不是剧情性的,也不能拍太多细节,因为拍得越细,造假的嫌疑越多。但是尽管是写意性的再现,既然是有意的追求,对声音、摄影、灯光、音效、剪接的要求反而更高了。
比如刚刚在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播出的《历史的拐点》,从创意上有特殊的视角。我们通常了解的历史都是教科书上的历史,很少有人注意在历史上发生的一些关键事件和人物曾经导致历史的拐弯。尽管历史发展的规律取决于经济、文化、政治等诸多因素,大历史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但一些具体事件可能导致历史进程或者提前,或者延后。像商鞅变法、文景之治、吴三桂降清等,多多少少都影响了历史。问题是怎么拍出来?历史题材,无论国内国外,目前最常见的表现方法就是情景再现。有的是局部再现,结合空镜与采访,有的干脆全片再现,如果配上对白,几乎就是影视剧。《历史的拐点》就几乎是全片再现,只是间或穿插学者的访谈,再现表现故事,学者表达观点,既加强了可视性,又不乏思想深度。
当然再现中也需要结合空镜,即使故事片中也有空镜的使用,关键是为了加强故事的氛围。《历史的拐点》李广这一段落中,可以看到一支古代的箭插在沙地上,看到沙粒被风吹拂的感觉,是沧桑,是悲凉,是李广一生遇到的不公正待遇的象征。但是这些都是通过写意的手法来体现的,并不是具体表演了一段,所以这就变成有意的追求。这种追求同样能达到很好的收视效果。该片导演也拍了《楚国八百年》,他用高速的方法把楚王舞剑的过程放慢,整个过程将近20秒,解说内容有了,画面又唯美,同时也表达了一种情绪。李广这一片段,能够从沙粒上,从一只断箭上,从脸上的鲜血,进而你可以想到李广的命运,想到他的悲壮,同时想到他的业绩,所以写意性再现可以打开想象的空间,在不违背真实的原则下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思考。美国历史频道的纪录片《美国,我们的故事》基本也是这种类型。比如第一集,美国的独立战争主要爆发在新英格兰地区的波士顿,那里有很多独立战争的历史遗迹。但是这部片子一反常理,居然舍弃了这些历史遗迹,尽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可以让画面更充实的,却几乎一个镜头没拍。几乎全部靠再现加采访来叙述故事,表达什么是“美国精神”。我们中国的导演,如果有这样的真实遗迹的话,绝对不会放过。历史频道的导演依托情景再现,其实就是为了增加可视性,当然也基本是写意性的,而非剧情性再现。
如果再进一步,情景再现含剧情,无对白。这是国内再现手法里常见的,逐渐开始有具体剧情了,国内的纪录片《圆明园》里边就已经有一部分剧情式再现。
美国历史频道另一部纪录片《世界大战》,其中有一段再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一位英国士兵手下留情,没有开枪打死当时作为士兵的希特勒,因为当时希特勒手无寸铁,衣衫褴褛。这位英国士兵绝对想不到他的扳机一松,对面的落魄士兵会在几十年后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如果希特勒当时被打死了,历史就可能改写。这段再现,虽然没有对白,但是已经有剧情了,有希特勒当时的状态,有英国士兵的犹豫不决,以及最终希特勒转身而去、死里逃生。有了细节性的剧情,表演到位,服化道也很到位,再结合声效,故事十分抓人,已经无须对白。但该片为了保证纪录片特质,这场再现中还是穿插了几段采访,穿插了学者评论,反而更有悬念性。于是纪录片元素和故事片元素结合到了一起。这段历史虽然是一个拐点式的假设,但却是真实的,非虚构的,所以仍然符合纪录片范畴。
目前,这种方式的情景再现已经逐渐被观众接受。再进一步,不仅有剧情,也有相当多对白的情景再现。这种表达手段很容易被大家理解成片段化的电视剧,它是否还是纪录片?何况它在制作水准上完全可以达到影视剧水准,最后的边界就是内心刻划、心里描写还是小心谨慎。既然是非虚构,就不能想当然地钻到人物的肚子里去。已经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纪录片《美国商业大亨传奇》就是典型代表。
如果仅仅看一段带有对白的情景再现,确实和影视剧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是制作质量很高的水准。我们怎么界定?那些商业大亨是尽人皆知的,洛克非勒这些人不会虚假,也有详细的历史记载,无非就是把这些片断性的、带对白的剧情和学者的采访、解说词几方面结合起来,保证了它的非虚构原则。这种手法的应用最大限度增加了可视性、可读性和娱乐性,达到了最佳的传播效果,真实与娱乐相辅相成,并不矛盾。
然而,纪录片的情景再现并没有就此停步。有创作人员继续尝试,让人搬演一段剧情,即使加上对白也还不够极致。如果把情景再现变成内容有机的组成部分,编到片子中,而且也告诉观众这是搬演,这种有意的追求变成一种更大胆的尝试,可能更加深刻。比如纪录片《河姆渡猜想》,为什么片名叫“猜想”?因为河姆渡文化是史前文明,有许多人类的早期发明,比如干栏式建筑,建筑的榫卯结构,独木舟,比如大规模的稻米文化,在河姆渡文化中都是有很充分的体现的。但是作为四千到六千年前的文明,没有历史记载,连文字都没有,有没有完整的语言呢?怎么拍摄?甚至专家的研究都未必成熟。这就变成很大的矛盾。摄制组纠结了半天,不是在数学上有一个哥德巴赫猜想吗?于是受到启发,干脆就叫《河姆渡猜想》,一上来就告诉观众这是猜想,但不是瞎想,是根据考古依据合理推断出来的,我不骗你,是猜的,但是是有历史依据的,一切都依托于出土文物。片中有一个小女孩跟着舅舅捏泥人,舅舅是部落里最牛的制陶人。片子中围绕这个情景编造了一个剧情性故事。但是为了保证它的完整性和真实性,当这一段故事结束的时候,片子中让小女孩捏了一个陶猪,摆出来。当片中再出现这个陶猪时,观众发现它已经被摆在了博物馆中,是真正的文物。这段剧情性猜想是从文物中来的,不是瞎猜的。但是编导者围绕文物塑造出一个家庭,所以是一种合理推断。而且片子结尾的时候,让演员的真实身份展现出来。她是谁?是当地一个小学生,很甜美很漂亮的小女孩,正在上课。她的舅舅是民兵连长,片子中让他走到前台,告诉观众这几个角色是谁演的。于是把情景再现的内容变成纪录片中有机的组成部分。
另外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的纪录片《杀戮演绎》,讲的是60年代印尼针对华人的大屠杀事件,一年之内杀了上百万人。那是令人发指的一段历史,很残酷的一段历史。但如何通过纪录片还原呢?照片和视频资料肯定有,尽管它更加惨烈,但导演没有利用这一传统手法,而是回到了事发现场,找到一些还活着的参与者甚至是刽子手,让他演示杀人的过程和细节。甚至由那些刽子手指导当地人排演一场杀人的戏,不管是当事者还是后来者来演绎那一段杀人经历,表演被杀时演员身上还在抖,嘴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喘息,气管已经被切开,很残酷,很血腥。这是否也是一种情景再现?不好说了,因为它已经变成了内容的一部分。还有一段在街头,让没有那段经历的老百姓演,演好了给钱。老百姓真的会演,而且当他们进入到一种情景时演得很像,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好,停,开始发钱。这种再现就是内容,为什么今天的人们表演杀人那么容易入戏,那么残酷的真实,是杀人的本性和作恶的快感吗?这就给观众带来更深刻、更值得反思的启迪。这种再现的植入变成一种很高级的表现手法。这部片子的片头,一个巨大的大鱼模型,一些女子穿上血红的戏装,从大鱼的嘴里鱼贯而出,没有观众说得清楚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是再现,至少是表演的,是摆拍的,但是是什么意思呢?说实话也不必非得解释清,只要你看的时候产生很多疑问,产生很多思考,就够了。就像现代派画,你非要知道作者在想什么吗?对待每一幅现代派画作,每一个读者看后的感觉都不一样,但是你一定会思考,会有自己的感受。
最后一个关键点,情景再现可以做到乱真的程度,但是必须要让观众知道是再现,它并不是真实的现场记录,这就不会误人子弟。最常见的办法是加“情景再现”的字幕标识,但其实很多再现已经不用再加字幕,因为观众的水平提高了,创作者可以用别的更巧妙的手法告诉观众这是再现。总之,情景再现最终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界标,实际上各种艺术手段是相通的,很多故事片当中,像获得过奥斯卡奖的《拆弹部队》,就是用纯纪实的手法拍的剧情片。在纪录片里,现在创作者张嘴就说讲故事,其实就是叙事结构、表现方法像故事片。而情景再现,就是纪录片讲故事的重要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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