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应龙穿高跟鞋?没错,的确如此。至于身高一米七八的大男人,为什么要穿高跟鞋?事情得从头说起——
2008年6月5日下午6 点半,办公室里有些疲乏的我想到晚上还要完成一个非完成不可的“学习型学校自评报告”,自言自语道:“又要熬夜了。”再想到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打球了,“去活动一下身子,补充些能量”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也是我的生活习惯,打一场球,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出汗,就像洗桑拿浴那样的享受。享受之后,夜里赶材料写到两点钟都没问题。于是,我换上了耐克篮球鞋。
篮球馆里人满为患,我就来到羽毛球馆。先后与我校的两位体育哥们杀了5 局,我有赢有输。已经汗流浃背了,我又到了篮球馆。有半片篮球场空了,只有一位证监会的小伙子在投篮。我加了进去。
投了几个零度角的三分球之后,我玩起了自己的绝活:罚球线附近,我背对篮筐。旱地拔葱式地跳起,空中转身面对篮筐,拉杆、投球,连续五六个都进了。那位证监会的兄弟羡慕得眼睛闪亮闪亮的,我自豪地说:“读师范时专门练过!”我继续做,又中了;我运球转身,想远一点再做。突然,小腿剧痛,那痛就像是屋顶之类的超重的东西掉了下来,轧在了我的小腿上。我瘫坐在地板上,惊恐地抬头望望,楼顶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少;再低头看看地板,什么东西也没有多。打了20多年的篮球,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不像是抽筋。
体育馆的赵建华馆长赶紧过来,他摸了摸我的小腿,不像肌肉拉伤,不像韧带撕裂,也不像跟腱断了,他帮我冷敷。疼痛轻些了,但脚一着地就痛。为了慎重,他开车,和史颖群老师一起护送我去丰盛医院(北京有名的骨科医院)。
医院里的人真多。大约一个小时后,轮到我了。史老师帮我脱鞋,痛得我叫出声来。医生示意别脱了,摸了摸我的小腿,说:“跟腱断了,做手术吧。”
我懵了:“大夫,没这么严重吧?能保守治疗吗?”
医生准备开住院单。
我想到晚上必须完成的自评报告,于是打电话给李烈校长,一是报告伤情,二是请教她先生文老师(体育专家)看能否保守治疗,因为我觉得没有大问题,并且临近学习型学校评估验收,临近期末考试,有一系列的事要做。李校长安慰我,身体要紧,抓紧看病,并且帮助联系到北京大学第三医院运动医学研究所(好多高级运动员都在那里就诊)确诊。还安排校长办公室黄主任也到北医三院来。当我说“不用了,校长”时,李校长说“你们三人还没吃饭呢!我就不去了,让他来安排”。我们的李校长对人就是这样体贴入微。
我们三人驱车到了北医三院,急诊的大夫说的与丰盛医院一样,“晚上不能做手术,明天再来吧”。
由于赵馆长的女儿还在办公室等着回家,因此,建华没有和我们一起吃饭就先送女儿回去了。当时已经十点半了。
吃晚饭时,黄主任打电话找了好几个关系人,帮助联系第二天看病事宜。
虽然身上的汗水已干,但考虑到手术后不方便洗澡,饭后,史老师和学校司机小王轮流背我到学校去洗澡。背着160多斤重的我,他俩真是受累了。独腿难支,史老师主动帮我洗澡。真是好兄弟!
6月6日早晨,我拄着拐到办公室,整理需要上交的“智慧教师征文”,交代后几天的相关事情。上、下楼梯的时候,碰到几个学生,惊讶的表情是相同的,问候的话语也是相同的:“华校长,您是在体验吗?”
小王开车,黄主任陪我去北医三院。院内院外都是人。我们很顺利地在特需专家门诊就诊,于长隆教授摸过我的小腿后说了三个字:“手术吧。”我说:“于教授,能保守治疗吗?这几天学校事情特多。”于教授不容置疑地说:“我根本没有和你商量,到这里就是治病,除了你想残疾。你多大了?”“42岁。”“应该断了。”我笑了。于教授打电话问住院部,当对方说没有床位时,于教授说:“这是急诊,放在抢救室吧。”后来看资料知道,于长隆教授是运动医学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
平生第一次住院。当我一个人躺在16 层抢救室的病床上,一种感觉油然而生:“能住进医院,真幸福!”这医院,很多人是排队等上几个月才能进来啊!
下午三点,一个手术室的小伙子拉着一张手术床来到我的病房。我躺到拉来的床上,小伙子拉着床在过道里飞快地走。我睁眼看着天花板在快速地后退,那感觉真不好。我知道是拉去手术室,可感觉是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这种镜头,不过那真是需要抢救的人。可能小伙子们习惯了。
3 层手术室。一道一道的门。无影灯下,三位大夫,三位护士。局部麻醉,护士说:“因为是局部麻醉,如果手术中疼得厉害,你要说。”想到地震灾区的一位女士能用锯子锯断自己的腿,用剪刀剪断自己的筋,我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了,“实在不行就把腿锯了呗”。就像解抽屉原理的题目,当你从最坏的情况考虑之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主刀的大夫一会儿要刀,一会儿要钳子,一会儿要剪子,一会儿要线,一会儿说汶川地震,一会儿说周末采摘,一会儿说花边轶事。开始,我有点不舒服:“这是在做一个活人的手术吗?”几分钟后,我想到传媒大亨刘长乐与佛教宗师星云大师的《包容的智慧》中说:新手开车一定是死死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一刻不离。可是却常常出问题,不是碰到这个,就是碰到那个。几年之后,熟练了,一边开车,一边可以谈笑风生,无心开车,却应付裕如。这“无心”不是没有心,无心是自然,无心是物我一体,无心是无所不用心。我开始佩服起主刀大夫。我俩开始对话。“大夫,痛!”“痛是永恒的主题。如果憋得住,你就别叫。”“噢,那没问题。”“大夫,您贵姓?”“男子汉,大萝卜。”……后来知道,主刀大夫叫刘平,是主任。(www.xing528.com)
接近6 点,我被拉回了16 层抢救室。与去时显著的不同是右腿绑上了粗粗的石膏,从右脚到小腿到大腿,挺吓人的。其实就是右小腿的后面有一个十几厘米的刀口。老婆下班了,也在等着呢。
打开手机,一条不知名的短信:“华老师,您好!今天是2008年6月6日,祝您一切顺利……”可能是一位“华粉”,他哪里知道华老师特不顺,跟腱断了,路都走不了。不过,今天是特顺,手术顺利。谢谢他的吉言!
手术之后,我在病房躺了五天,出院后就躺到了办公室(李校长帮我安排了宽大的、松软的席梦思床),24 小时都在学校,都在办公室,“以校为家”。
怎么也没想到几分钟的篮球活动,让我整天蜗居在28 平方米的办公室里,二十四分之二十三的时间都待在床上。但——
跟腱断了之后,我享受了做过手术的经历。人生应该多一些阅历。以前只是在电影、电视中看过做手术,这次我自己亲身经历了,并且是清醒地经历的。
跟腱断了之后,我更是收获了领导的关怀。李烈校长虽是日理万机,却在手术后的第二天,和她先生一起来看望我,嘱咐我“吃什么补什么”,先不要想工作的事情;文老师建议我以后多多练游泳。教委组织部打来电话表示慰问(说副校级的,有这样的待遇,我硬是没让他们登门)。北京市教研中心的吴正宪主任和刘德武校长几次打电话要过来看我,最后还是让范存丽老师来了。教育部刘兼主任安排北师大数学工作室的四位老师来看望我。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同事们更多的关心。我这一断一手术,应该我做的活儿,都压在了同事们身上。郑校长代我完成了自评报告、自评分表,张主任代我主持毕业班数学考试,冯校长代我完成资料整理。一个周六的上午,郑校长拎着全聚德烤鸭又来看我,说她和大哥考虑了好久,最后觉得鸭是凉性的,吃了不容易上火。赵校长发现我的腿需要垫高,于是拿来了她的枕头。马主任、王主任和科二组的老师帮我打饭、烧水。高华老师考虑到我不方便洗手,送来了好几包卫生湿巾。隔壁的聂明月等老师只要听到我拄拐的声音,就护送我去洗手间,天天如此。更多的老师不时地、多次地过来嘘寒问暖。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朋友们更多的关爱。人到中年,我的朋友们也大多人到中年,大家都很忙。得知我住院后,纷纷来看望我。花篮送给了护士,病房内还是摆满了鲜花。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老婆更多的体贴。跟腱断了之后,老婆没有一句怨言。“还好,如果是去年这个时候断了,可麻烦了(去年的6月6日,儿子高考)。”这让我特别高兴。坏事当头一定要看到好的方面。在我的影响下,儿子具有这样的思维方式,老婆也是了。这样的家庭多幸福。《老子》五十八章里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婆是实验二小的语文老师,还是班主任。忙了一天,回到家要做饭洗衣,忙所有的家务,还要帮我擦洗身子,帮我洗头。心疼得我说:“老婆,休息一会儿再做吧!”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我很重要”的信息。毕淑敏写过一篇散文《我很重要》,这次我是体味到了。学校的文字工作照做,“数学大比拼”的题目照出,期末考试的试卷照出。电话照接,短信照发,邮件照收。我回掉了假期里多家讲学的邀请,医生开的假条是“休息三月”。对于家庭,我是重要的;对于学校,我是重要的;对于朋友,我是重要的。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灾区老师们真挚而热烈的掌声。虽然回掉了假期里多家讲课的邀请,但假期还没到,中华慈善总会主办、四川省教育厅承办的“灾区小学老师培训班”,我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在电视机前,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在阅读报纸时,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想到谭千秋、张米亚、李佳萍、张红梅、向倩等英雄老师的光辉事迹,6月29日早晨8 点,就请出租司机把我送到了会场。当我讲到下午5 点45 分结束的时候,56 位老师的掌声很响很响、很长很长……好几位老师竟然把他那扒过废墟、救过学生、受过伤的双手举过头顶,使劲鼓掌。我再一次被感动了!泪水,让我和我的同胞们的灵魂更加纯洁;感动,使我和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更加坚挺!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读书的时间。在医院的几天,我看了《人往低处走》《思维的黑洞》《思维的极限》《走进思维的新区》;回校后,我看了《低头找幸福》《苏格拉底的智慧》《慢生活》《胜任才是硬道理》。
跟腱断了之后,我收获了思考的闲暇。只是行动不便,只是腿有些麻木,需要垫高。但头脑是清楚的,我可以思考。我思考:究竟什么是教育?小学数学教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的课堂魅力究竟在何处?教师在课堂上的功夫究竟是什么?又如何在课堂上恰到好处地彰显“人师”的价值?……
7月23日,我去北医三院,把石膏都拆了,进入康复锻炼阶段,我穿上了“高跟鞋”:在高帮篮球鞋内垫上20多张硬纸板做成的高跟,三天撤掉一层,三天撤掉一层……
这期间,领导照顾我,没有让我参加奥运志愿者的各项活动。我除了按医嘱,穿着高跟鞋锻炼腿部力量外,就是看书和看电视上的奥运。
8月18日中午11 点55 分,北京奥运会田径比赛继续在鸟巢进行。在男子110 米栏小组赛第六组中,飞人刘翔因伤退出了比赛,国人的奥运110 米栏卫冕梦想破灭了。电视机前面的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也是跟腱?难道是“蝴蝶效应”?6月5日,北京第二实验小学篮球馆里,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8月18日传到了鸟巢,引发了刘翔退赛风波?
当我穿上了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校园里,熟悉的朋友们会与我开玩笑说:“你是打算和刘翔一起参加残奥会吗?”哈哈哈,当今世界男子跨栏的纪录是刘翔的,当年如皋师范学校的男子跨栏纪录就是我的。能与刘翔为伍,挺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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