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是徐童的第一部纪录片。2008年他在北京为自己的新书做研究时,在郊外偶遇苗苗和她的朋友们。徐童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去了解苗苗以及她在北京的同事和朋友,他还两次陪同苗苗回河北探望她的家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获得了她的信任,因此苗苗在摄像机前也能十分自在。该片由对话组成,苗苗在当中谈及她的生活、她的朋友、男朋友、在北京的老板,也包含和她那位在河北的父亲的谈话;另外影片也呈现她生活的日常情景,如她和亲朋一起出去闲逛,看医生,做日常家务如洗衣、做饭、购物,以及回农村种植和收割小麦的场景。这部影片展示了性工作者日常生活的平凡,苗苗的品味和外形使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女孩,也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或许就是一位邻家女孩或者当地某个人的女儿。徐童后来的几部影片,《算命》和《老唐头》都处理了生活在底层的民众,以及那些从事着半合法活动的人,他们往往被忽略或者被主流社会看不起。徐童拍摄底层的原因来自他对这些人生活的兴趣和痴迷,他相信他们的生活有时比社会其他群体更真实。他认为自己和这些人有一些相似之处,同样过着流浪的生活,因此拍摄对象的居住环境吸引着他,使他花了很长时间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徐童在影片中避免任何道德说教或评判,他并不宣称卖淫本质上是错误的,或者说性工作者及其顾客是“坏人”。他明确指出,他只是在观察和记录他拍摄对象的生活和处境。这部影片最明显的部分是它记录了性工作者日常生活的平常性,其中许多内容是取自苗苗的每日生活,而不是她的工作。诚然,影片仍有一些关于她工作场所的信息,当中也包含一个令人不安的场景,她和她的同伴们坐下来,讨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和他们的客户。但苗苗明显地保持沉默,且或许感到尴尬。还有一个场景是当我们跟随苗苗回到她在北京工作的地方时,我们获知关于她雇主(一名前警察)的资讯,以及他随后被逮捕的消息。电影并没有花很大篇幅在那些从性交易中获利的人、皮条客、警察以及引诱或强迫妇女进入这个行业的人身上。性交易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但这点在片子里未必被更多强调。苗苗只提到了她老板的贪婪,但影片并没有在叙述上苛责或者评判妓院老板和她男友。
在导致苗苗最后成为一名性工作者方面,我们得到的信息非常有限。在影片末尾,我们获知她以前是在一间卡拉OK场所工作,和第一任男友分手后便郁闷地去了北京,经熟人介绍到了她最开始从事按摩的工作场所。我们对于她在河北的第一份工作还有些不太清楚,也不晓得她在事前是否意识到北京这份工作的性质。总之,我们仍疑惑她是否是被愚弄或被欺骗而成为性工作者。影片给许多观众和评论者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都强调了苗苗的力量和孝顺。然而,人们也可以从女权主义的立场争辩说,她对传统、父权价值观和性别角色的顺从是非常有问题的,而不应是被赞美的。这部电影相当程度上漠视性工作背后的社会和性别不平等。即使我们不能要求徐童在影片中陈述或讨论性工作的成因以及性工作者的处境和待遇,这部影片仍激发观众去考虑和讨论这些问题。(www.xing528.com)
徐童不是一个公开的社会行动者或者女权主义者,但是不管他声称自己的立场是多么超脱,单纯只是观察性的,也不管苗苗的生活被描述成一个怎样的个体故事,这部影片仍传达出一个隐含的框架,此框架暗示观众应如何理解中国的性工作。事实上,恰恰是影片中的平凡性掩盖了性工作本身的剥削性。当我在课堂上放映影片时,学生认为苗苗显得那么高兴,并由此推断出与《生于妓院》和《牺牲》所描述的情况相反的结论,以为性工作在中国极少受到剥削,而实际上当然并不是这样。《麦收》是不具有干预性的,虽然我们也可以在一些访谈和互动中察觉到徐童的存在。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沉默却有助于在苗苗父母面前隐藏真相,特别是在第一个场景中父亲自豪地谈起自己女儿时,这点表现得特别明显,但如果他得知女儿是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来赚钱和帮他看病,可能会感到惊骇并受毁灭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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