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兰州,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看见本来秃秃光光绵延的山上,绿颜色在一小块一小块长出来。我又看见在绿颜色长出来的边上,在山上的四处,有一根根管子,它们是从山下铺设上去的,笔直或者弯曲,粗些或者细些,里面流着的是水。这是一种多么简单和辛劳的智慧,蜿蜒着去经历长年累月。可是这简单的智慧在从前的多少多少年里奇怪地没有诞生成想法,结果,农人,山间的人,只能心情忧郁地瞪着那荒凉,过着缺少绿颜色的日子。绿颜色没有,鲜艳也就没有,眼睛单调,心里荒凉,生命诗意稀薄,那简直就是更要命的大辛苦、大辛劳了!不过现在慢慢有了,这已经开始的蜿蜒水管,它们会继续地长年累月流动,那么我们会看见的,就将是那一篇有名的法国小说《种树的男人》里的普罗旺斯葱茏高原。
为世界做些改变真是非常有趣而美好的。世界总是会缺一些不应该缺的东西,而且总是会缺特别不应该缺的东西,可是人类又恰好不知道不应当缺。我现在举一个很重要的例子,这个例子是:儿童应该亲近文学,可是现在的中国儿童都只能“亲近”课本和考试;老师、家长应该熟悉儿童文学,可是他们几乎都不熟悉;这几年有很少很少的开始知道,但是很多很多的还是不知道,目瞪口呆的神情,结果我们便看见,在儿童文学阅读和记忆的山上,许多许多的绵延里就是光秃秃的,没有绿茵茵的故事,更没有五颜六色的童话,童年的文学山上就这样被剃了一个大光头,童年的成长背景里甚至连安徒生的那个丑小鸭的长大背景也不如:“乡下真是非常美丽!现在正是夏天,小麦是金黄的,燕麦是绿油油的,干草在绿色的牧场上堆成垛,鹳鸟用它又长又红的细腿散着步,啰唆地讲着埃及话,这是它从妈妈那儿学到的语言。”儿童的长大是需要鲜艳的文学颜色的。如果学校没有,家庭没有,那么儿童的外表即使长得漂亮,看上去也伶俐,但是心里只能是在丑小鸭那个养鸭场的栅栏里,长大以后欣赏不了天鹅。
所以我很早就开始改变了。我告诉老师和父母什么是儿童最应该阅读的文学;告诉他们一定要把儿童文学带进课堂带进家庭,当儿童阅读的点灯人;和他们讨论,怎样的儿童文学是优秀的、有价值的;和儿童一起阅读儿童文学可以怎样进行;可以怎样上儿童文学课,童话、小说可以怎样阅读、怎样朗读、怎样分析、怎样理解它的虚构和真实,怎样懂得象征,而不是周旋在表面而进入不了哲学的风趣和亮堂里;怎样读一本图画书;阅读的分年龄、分级是如何的必要可是又不需要死死划分不可逾越,真正优秀的文学童书是内里丰富,外延绵长,犹如一条很大的绒毯,盖得住许多人的。我们互相告诉了很多,讨论了很多,一起改变荒凉,一起种植出阅读绿颜色了。
接我的车把我送进了一个叫“水车园”的小学。听他们的老师给小学生讲文学,听他们朗读文学、讲述童话。他们的老师终于知道原来小学生不是只可以在一篇篇课文里读来读去,做无穷题目,迎接一个一个考试的。他们还可以阅读文学作品,在童话里聆听温暖、智慧、情怀、诗意,同时解答出课文里根本容括不下的更多的答案,而这些答案,连同课堂上每一天的“基础教育”,组合成他们完整的生命智力、能力、活力、耐力,还有很多的其他“力”。
这个不大的小学的老师,他们的校长率领着,还有别的学校的老师也接受这率领,他们很像那些山上的一根根管子,他们也都是“种树的男人”,童年的学堂,童年的心怀,他们这些童年没有被童话种植过的成年人,都一起长出了绿,开出鲜艳,他们还把这些绿和鲜艳都记录下来,让还没有参与改变的人们看看他们是怎样播下种子和浇水的,然后也跟了参与,让更大面积的改变在敦厚、实在的兰州黄河边开始,让黄河的浑黄里照例流淌出童话的清澈,伟大的黄河,你的浑黄也是格外的美丽!
这就是我读着这些记录着绿和鲜艳的文字时想说的话。是我的敬意。是我送给“水车园”的一首诗。是我的鼓得很响的一个掌声。我在想,他们会喜欢这个掌声。
这个掌声来自很远的上海(www.xing528.com)
2015年11月17日夜晚22点
兰州混沌美丽的黄河在流
校长和老师们还在忙着吧
非常想念你们非常地想念
晚安兰州晚安黄河晚安了
你们的朋友 梅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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