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我是怎样随着拥挤的人群被推上公共汽车并占到座位的。我歪着头,静静地欣赏着车外的景致。潇潇春雨将玻璃化为无数道流淌的小溪,透过溪流是个模糊而又扭曲了的世界。
“世界也这么不经淋。”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就能回到一个足以使人振奋不已的乐园:任你驰骋想象、甜蜜回忆、幸福相恋一只手在抓我的头发。谁这么不道德?想发火,睁眼却乐了:白白胖胖的小手,圆乎乎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我一下呆了,造物主简直晕了脑袋,这不是我的莎莎吗?
抱她的母亲并不轻松,满面通红十分吃力地挤站在车上,见我瞅孩子,满目歉意。我站了起来:“坐吧!”顿时,她又显出副极感动的神情:“谢谢!谢谢!贝贝,快谢谢叔叔!”
这孩子叫贝贝。一刹那,莎莎和贝贝轻巧地拉开了距离。莎莎整日偎在我的怀中“爸爸坏!爸爸坏”,闹得人心烦又心醉。贝贝有些腼腆,但却不失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细腻的手感使我的心颤颤的了。
“快谢谢叔叔呀!”年轻母亲急了,做了个什么小动作。贝贝咧咧嘴,委委屈屈地哑哑道:“谢谢爷爷!”
惊愕、尴尬同时浮现在我和年轻母亲的脸上。我才三十多岁。我知道两鬓过早的苍发,将这纯真的孩子引入了一个令人伤心的误区。记得我的莎莎趴在我的膝头曾一根一根地为我寻拽寥寥白发。“没了,爸爸,真的没了!哄你我是小猪!”她嚷道。这才多长时间啊!我蓦地感到了衰老、凄凉。
“啪!”一只专为我出气的巴掌落在了贝贝的头上。贝贝“哇”地哭起来。我又窘又气,孩子有什么错?我真想狠狠教训这年轻女人一顿,可结果却是提前两站灰溜溜地逃下车来。
失控的雨,不紧不慢无休止地下着。我打着伞,沮丧地行走在湿冷的街面上。那天仿佛老天爷故意安排好的一样,当走过几步后却本能地感到了她的存在;停下来便果真地吃惊了。是她!真的是她!她打把花伞站在柳树下,身材还是那么苗条,脸庞依旧那么迷人,惟一双疲惫的眼睛潮漉漉的大而无神,搞不清是雨是泪。虽居住同一城市,却有七八年未见了,我一阵慌乱。(www.xing528.com)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她不回答,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我,几根银丝隐没在黑乎乎的发间,却又特别显眼。岁月不饶人呀!
“等人吗?”我又问,并朝四周望望。
“到对面咖啡馆喝点东西吧。有些冷。”她说。不等我同意,她径直跨过了马路。
一杯热咖啡并未暖过她低落的神情。沉默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再次小心翼翼地问。“等他。离婚。这混蛋又骗了我!”她愤愤道。我陡地打了个寒噤,这才注意到她方才就站在法院门口。我惶然:“为啥?”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自己的愚蠢。十年前,热恋中的她和我曾海誓山盟,但我终究没顶住家庭的压力挥泪分手……我一直等着她的痛骂,却一直没有。
她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还有这等兴趣?”我无言以对。她苦笑:“不提这些了。嫂子和孩子都好吧?”“差不多。”我喝了一大口咖啡,“小洁,你不能离!绝不能离!”我口气之坚决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她问:“为什么?”我默然。为什么?为什么能一下子说得清吗!她勃然大怒:“你们男人全是骗子吠骗子!自私、卑鄙、无情……我告诉你,我就是离了也决不会去搅和你那个窝!你放心地和你老婆幸福到死好了!”骂完忿然离去。全咖啡馆的人都将头扭过来瞅。我没动,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思想乱糟糟的。她哪知道,四年前我就离了,如今仍独身。
她又回到了那棵柳树下,那把小花伞低低地遮住了脑袋。她不愿朝这边看,但我知道她在哭。我的心酸酸的。我突然想:四年了,我的小莎莎还认识我吗?她是否也会叫我爷爷?
泪,禁不住涌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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