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以后,由于制兵不可用,全赖防勇平乱和驻防,但内地安定以后,防军的无用也明显地体现出来。尤其是到了洋务运动后期,防军的问题越来越多,弊端也越来越严重了,其中勇丁混杂,军籍空虚,就是一个重要问题。
晚清时期,中国军队的腐败现象确实已经不堪设想了。八旗、绿营兵的孱弱现象就不用说了,即使是淮军、湘军向来号称骁强,而承平已久,三十余年不见其有更多的制度上的变革,原先军中的幼者渐变而壮,壮者渐变而老,老者渐变而亡,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以这样的军队来折冲御侮,难有希望,他们大半都是退缩不前的人,即使有愿意戮力疆场的人,也是少数。而统领及营哨各官弁,每每从而摧勒之,或者克扣,或者摊派,每月四两二钱的饷项,最后能拿到手的不及洋银三四圆,而又每年大多只发十个月的饷额,则每营例设五百名者,实数不及二百人,“以致统领营哨各官弁无一不宦毫充盈,日徜徉于花天酒地中,视各勇如奴隶如犬马,而尚望其杀敌,果能乎?”[28]
防军因为是招募而来,所谓招募时间一久自然就会濡染很深,那么招募的防军也与原来的绿营差不多了。练兵一久,其弊端百出,练兵也与原来的绿营差不多了。所谓的长江水师,后来自身的弊端更是不少。1867年德弁西铎提建议,1881年德弁瑞乃尔也提建议,请中国及时采用德国军事制度,改练陆兵,“指陈详书,无如积习已久,势难聚更”[29]。
这说明当时中国防军士兵的来源成分很复杂,有不少游手无赖的人充当勇丁。他们平时忙于应酬,游惰成性,与原来的绿营无异。
今各省所留之勇营,大抵当年之精卒百战之余生也。然少年壮,壮者老,老者死,辗转募补,游手无赖,混杂其间,统率各员,以缺额为故,常侵销为能事,酬应奔竟,取悦当途,勇丁亦多有游惰性成沾染,嗜好渐与营兵无异。自上而下在津淮军、新疆湘军、长江水师三大支外,各省零星数营驻防边远,疆吏之耳目不及,将领之习气益深,器械朽窳,勇丁甚少,甚或毫无纪律,酗酒渔色,散处民间,大吏偶有访闻,或将更调,则借端规避。百计弥缝,务遂其私而后已。谶者谓,不出三十载,勇营之弊有更甚于营兵者,方今外患循生,内忧未已,厘金不减,捐纳不停。此项饷需,岁竭度支之半,民力尽矣,国计虚矣,各弁勇收殓挥霍之赀,皆四海穷民之泪珠膏血也。[30]
防军的积弊与八旗、绿营比起来,又各有不同。八旗兵的弊端是时势所为,所谓天也。绿营兵的弊端是法制为之,所谓人也。防军的出现,可谓是尽人力以回天运。八旗兵经历了二百年,逐渐衰落,情有可原。可是,防军才几十年,就产生了严重的积弊,那就不好为它说项了。绿营兵的问题是因为其制度中饷薄势分而造成的,这还情有可原。可是,防军中勇营的饷银如此优厚,而积弊还如此严重,那更让人怀疑了。
防军成员多来自田间,他们朴实耐劳,历行战阵,骁勇善战,战斗力强,八旗、绿营是不能比的。可是战事平息后,承平既久,“不知战事,酣泰嬉游,亦耽安逸,且有所谓游勇者,忽而入伍,忽而离营,诳骗劫掠,无所不为。恶习渐染,欺负良民。一经当勇,终身不能归农”[31]。
因此,防军的士兵来源成分十分复杂。绿营全都用土著,柔脆、文弱者皆可以补伍。又兼营生计,借以糊口,苏抚标兵多有工刺绣者,舍长枪大戟而用细针密线,传为笑柄。勇营则可募于风气强悍之区,以类相从,自成劲旅。所以能胜于绿营。问题在于,洋务运动时期防军仓促召募,择乞丐闲民,滥竽充数,或平时缺额,急则滥补,这是一个严重的积弊。
1895年,广西按察使胡燏棻在上奏中指出,防军的重大问题是兵源太杂,并说募兵不可太杂。他强调说:“今各处所招之勇,急于成军,不暇选择,乞丐无赖混杂其中,艺未练成,驱以赴敌,一经临阵,望风而遁,反以利器资敌,沿途更肆焚劫,日后又投别军,仍蹈前辙,以致屡战屡败。”
胡燏棻认为,要改掉这个弊端,“必先由本籍地方官查取住址亲族,年在十六以上二十以下者,方许入营当勇,以杜将来逃亡之弊,到营时先验材,不入格者当即剔退”[32]。
在随后的军机大臣奏议复胡燏棻、伍廷芳各折,其中谈到各省防营缺额之弊依然十分严重,大抵八成队伍居多,月饷不足养赡身家,每营长夫徒为将弁分肥之举,所以拟请裁去虚额,统以八成为定额,即以所裁之饷加给统领、营哨各官薪水,酌增勇饷,核定夫额,操演必仿西制,于所留八成内汰去老弱,另行招募各省武备学堂卒业学生,即酌派本省教习。未设省份或于聂士成、袁世凯两军内咨取教习,先行挑选二成,练熟后即于其中挑选哨官、哨长分拨六成之内,一律改为新法[33]。
此外,防军分营分哨驻扎,逐渐变成了塘汛之兵,各种克扣摊派,也都有原来绿营之弊的毛病了。(www.xing528.com)
自肃清以后,不次裁撤,存勇无多,名叫防营,大吏以幅员辽阔伏莽未清,又或民气强悍借资镇慑,于是分营、分哨驻扎,复因局卡分布,教堂林立,并有分棚保护之举,遂致聚处之勇亦渐为塘汛之兵,且为节省之故,饷章核减,而近日勇营颇讲应酬,于是克扣摊派,无不踵绿营之弊。诚知昔日勇营之胜于旗绿,而末流之弊非具本法,则不必别言救弊。事势之不同,法制之当变,又有当别论。[34]
对于勇丁虚额的问题,在同治末年时,吏部左侍郎胡家玉就已经上奏说,军营勇丁,随时招募立营,自应据实办理,方能兵归实用,饷不虚靡。“各营勇数多不过七八成,少不及五六成,捏报虚额,冒支军粮,此等情弊,殊堪痛恨。当此经费支绌之时,岂可任其陋习相沿,漫无稽查。着各省督抚于现有各营认真查核,务按实在数目,归并立营,如查有营官以少报多情事,立即从严惩办,以儆效尤。此外,陕、甘、贵州等省现有他省派往助剿之营,如有勇额不足情事,各该督抚访有确据,亦着随时奏闻。并着遵照兵部奏定章程,每届三月将勇数造册报部,不得任意迟延,稍涉含混。”[35]
以浙江省为例,据浙江巡抚恽祖翼于光绪二十六年所奏,浙江所有水陆防练各营,数量已经超过了八旗、绿营制兵,一旦防海有事,则必然会增募勇营。募勇不难,选将为难,才武之将非难,廉耻之将为难,勇丁视营哨为勤惰,营哨视统领为廉耻。一些将领军符入手,即不顾操练,忘记缉捕为何事,讲求应酬,鱼肉其勇。凡统万人者往往岁逾万金尚是廉将,此尤指醵助公费坐扣截旷而言,而浮冒克减以图自肥者尤不与焉。各弊之中,莫大于缺额,人人能言之,今且有不缺额而缺额者,如每营五百人,派员不意洞察之人俱在也,乃统领、营哨早筹及点名抽查一层,暗于各勇中区分等第,就技艺之浅深定给饷之多寡,貌托师出有名,实已鲸吞过半,术愈出而愈奇,勇日练而日弱,盗日防而日多,而狃于发捻战功者,尚谓中国防营捍外侮不足,平内患有余。“长此不改,恐内患亦不易平。”[36]
关于缺额问题,到了光绪末年,清政府一直想进行整治,但效果仍不明显。
关于武营扣饷、缺额问题,清政府曾下定罪名。
1896年6月,根据浙江道监察御史彭述奏,武营扣饷、缺额积弊已深,请严定罪名,着刑部奏。同时,刑部尚书臣松桂等人也上奏,云南、江南、安徽、奉天、广西等省,经该将军、督抚先将奏参在案,或请革职,永不叙用,或请降调。此前1895年有云南奏参之案,而江南、安徽、奉天等省也相继有此参案。随后,广西省继之。云南虽参曾绍梅等,而张以仁继之,江南虽参冯士元,而沈茂胜等继之,刘祖贤等又继之。安徽虽参周云田,而徐思忠等又继之,都是因为惩治从宽的原因。
因此,彭述奏请旨饬令刑部严定罪名,此后如敢再犯,按律惩治,以肃军政,而儆效尤。以盗官粮而论,若承委放支而冒支者,以监守自盗论;载盗窃漕粮数至一百石以上者,拟绞监候;又监守盗仓库钱粮数在一千两以上者,拟斩监候。各省督抚及各路统兵大员,认真稽查,有弊必究,有犯必惩,自足以儆贪婪。
结果,清政府并没有照此另立新章,其理由是:此等案件自光绪十一年以来,仅止已革台湾道刘敖一案,此外并不多见。“此后遇有武营扣饷、缺额等弊,一经审实,即行查照律例影坛,分别治罪,不得以革职留营及永不叙用等词含糊完结,以除积弊而肃军政。”[37]
1898年,懿旨:国家筹饷养兵,原期御侮折冲,得备缓急之用,无如积弊相沿,缺额吞饷种种蒙蔽以致习气日深,营制日坏,朝廷怀念时艰,若武备再不修明,积习情形何时克振,各省统带大臣手握军符,干城重寄,自应激发天良,以身报国,毋得瞻徇情面,自便私图,特谆谆训谕,嗣后各该大臣务当督率将弁,汰弱留强,激励兵丁,认真训练,凡属血气之伦谁无尊君亲上之心,但使信赏必罚,自能作其忠义,一旦疆场有事,士卒用命,咸晓然以国耻为耻,同仇敌忾,悉成节制之师,庶不负整军经武至意[38]。
1901年,清帝下谕令:恽祖翼奏,浙省防营,痼习太深,请饬严加整顿一折,昨已谕令许应骙、余联沅确切查明,如统带、营哨各官有习气太重,缺额尤著者,即行立予正法,以昭炯戒,防营种种积弊,浙省如此,他省亦必不免。且恐更有甚于此者,言之殊堪痛恨,时局艰难至此,封疆大吏若不激发天良,痛除积习,认真整顿,何以挽颓风而肃军政,着各省督抚一律严查,如有缺额等项情弊,即行据奏参,执法重惩,不准稍涉宽纵,倘各该督抚仍复瞻徇情面,扶同隐饬,别经发觉,定当一律从严惩处,决不宽贷[39]。
1902年,清帝又下谕令:各省防营缺额、扣饷,几成积习,叠经谕令该督抚查禁,并将不肖营官随时惩办,不啻三令五申,乃闻近日此等情弊沿复不免,着各该督抚严行稽核,嗣后如有缺额不足及克扣军饷,即行严参究办,其情节较重者,查出即行奏请正法,该督抚等务当破除情面,认真整顿,毋得稍存姑息,以肃军纪[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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