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民,我不知道那天我是如何跌跌撞撞赶至医院的。我去时,你已被送进了冰冷的太平间。医院门口尚聚集着上百个戏剧界的朋友,可当时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脸。我神志无主地去你夫人处呆坐了些时,后又折回了医院,去你已明明不在了的急诊室里茫然地走了一圈。我又去了剧团,好像觉得你仍然坐在剧团的花园里等着我。我久久坐在那里,夜幕垂临,我觉得周身和你一样冰凉。
夜深归家,我焚起一支香。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约定,今晚你到我家来谈剧本的。我久久不能入睡。近黎明时分,你终于来到了我的梦境,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你已不在人间。像往常一样,我说了好些话,而你则与往常不一样,一语未发,只是含笑看着我。
伟民,你是我的老大哥。你是演员们足以信赖的好导演。这些年来,你与许多同志在创作上形成了唇齿相依关系。唇亡齿寒,我无法接受唇已亡去的可怕现实,难以想象我和其他同志在失去了你以后,创作活动可能面临的是何种景况。
伟民,你是最能理解我的导演。与你的合作,是我演员生涯中最美好、最生动、最难以忘怀的经历。你总是卓有成效地发挥着导演的中心作用;可你同样遵循导演与演员有机结合的规律。你的构思总是创新的、别开生面的,可在你体现你的构思中,又从来注重演员现实主义的创作规律。演员在你的倡导下,创作想象总会积极地展开,新的创作语汇及手段总能得到开掘。我自认为在舞台上已与你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个缘分就这样莫明其妙地被无情扯开。
那天我坐在几小时前你还停留过的花园里,我想起了我们的《红房间·白房间·黑房间》一剧的结尾部分:
贺水夫:你真的要走?
葛藤子:(点头……)
贺水夫:已经买了车票?
葛藤子:(点头……)(www.xing528.com)
贺水夫:那我送你走!
葛藤子:(摇头……
贺水夫:一直送你回家乡!
葛藤子:(摇头)……
你当时用了最大限度的场面调度,上下左右交叉拉开,让人物始终没能走到一起。你当时强调的戏剧性,在于提示人生的某种不凑合。而你今天匆忙离去,留下的却是这样的戏剧性:你,戏剧阵地一个举足轻重的指挥员的蓦地消失,给上海戏剧力量的格局造成愈加剧烈的倾斜!
伟民,一些年来,你始终以为上海作为我国一个重要的文化中心城市,理应以更好的高层次的戏剧珍品面对时代与世界的挑战。你始终是一个有着坚定的精英文化意识的导演,一个不多见的有着强烈责任心、使命感的艺术家。在今天上海的戏剧事业难如人意、困难重重的紧要关头,你的逝世是上海文化界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记得1986年在《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演出结束时,你走上舞台,抬手向观众致意:“朋友们,1990第二届莎士比亚节再见!”伟民,我知道你此刻心里的遗憾。你一直想尽你更大的力,做更多有意义的事,但命运对你总不公正。让我为你念一句你所喜爱的莎士比亚的剧词:“安眠吧,好王子,成群的天使将要为你而歌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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