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之夜：科洛索夫家的温馨客人

尽管已是早春，尽管今冬气候温暖，莫斯科的冬夜毕竟还是挺寒冷的。

（1989年3月7日晚，我在塔干卡剧院看完留比莫夫导演的名剧《大师与玛格丽特》以后，由应聘在苏联新闻社任职的中国专家白嗣宏教授陪同，急忙奔进地铁去赴约。今夜，苏联人民演员、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导演、电视剧部主任谢尔盖·科洛索夫邀我们到他家去作客。已是深夜十一时了，我们沿着柴柯夫斯基大街走，科洛索夫的家就在莫斯科环境幽雅、闹中取静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幢房子，几乎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途经一座柠檬黄的房子时，白嗣宏告诉我，这里原是一座贵族宅邸，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描绘的几次豪华舞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现在，它成为苏联作家协会的所在地了。在深夜的幽暗中，我不禁驻足片刻，领略这座房子的风韵，耳际仿佛听见了悠扬的舞曲……然而，历史性的喧哗毕竟已经消失，一个时代踩着另一个时代的足印跨到了今日的莫斯科之夜。

终于，到达了电话中约定的地点——莫斯科电影演员剧院门口。然而，什么人也没有。无奈，我们只能前行几步，到无人管理的莫斯科街头电话亭，扔进两个戈比，打电话到科洛索夫家，接电话的是他的夫人，她告诉我们：科洛索夫在街上已等了我们近一个小时，因为很冷，他回家改穿皮大衣后刚刚出门。放下电话，我们就看到步伐矫健的科洛索夫正向我们走来。当我们一再表示歉意时，他挥挥手说：“不，是我急着想看见你们，所以提早出来候你们。”握着他的大手，我的心头溢满了温暖。

科洛索夫住在一栋四层公寓里，一进屋，他的夫人、苏联人民演员柳德米拉·科洛索娃伸出双手，连声欢迎，把我们迎进了客厅。宽敞的客厅里，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酒类和俄罗斯风味的菜肴，还有驰名的雀奶蛋糕。当我们把上海戏剧学院副教授沙金的信和礼品转交给科洛索夫时，他高兴得像孩子似地递给了自己的夫人，这时，我才知道那是一瓶中国出产的“戒烟灵”。

我们边吃边谈，毫无初次相交的拘束，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当我谈到正在举行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处在变化世界中”国际艺术讨论会上，几年前曾被勃列日涅夫放逐国外的苏联大导演留比莫夫重新出现在会场上引起轰动场面时，科洛索夫不无感慨地说：“留比莫夫是个杰出的艺术家，是他创造了生命力旺盛的塔干卡剧院。然而，他导演的某些作品触犯了勃列日涅夫官僚政治，所以，他们不喜欢他……值得庆幸的是，这一页终于翻过去了。”(www.xing528.com)

是的，我们庆幸都走上了改革的新阶段，没有这个大背景，我们之间的相见是不可能的。1988年，科洛索夫曾经应邀到上海国际电视节担任评委，上海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认为上海国际电视节规模很大，组织工作有条不紊，为各国艺术家提供了相互切磋的良好条件，是一项很有意义的国际文化活动。说着说着，他拿出在上海拍摄的照片给我们看，我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庞，其中包括上海市副市长刘振元、上海电视台台长龚学平，有一张照片，科洛索夫头戴皇冠，身穿蟒袍，颇有一番“帝王相”，引起我哈哈大笑，科洛索夫得意地说，这是在参观豫园时拍的。

我问他，今年还打算去中国吗？他大声说，要去，一定还要去。中国的古老文化，中国的改革大潮，中国的壮丽山河，甚至中国的精美菜肴都吸引着他。当然，最吸引他的还是人，觉醒了的中国人使他感到特别亲切。当他知道列宁格勒大学毕业的白嗣宏，有一个风雨相伴的俄罗斯妻子奥丽雅，她曾经在中国与白嗣宏共同度过了二十多年动荡的生活时，显得异常激动地说：“中苏关系的曲折，使我们大家都很痛苦。我们热爱中国人民，这一点，苏联普通人始终没有变更过，即使在边境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终于结束了这种不幸，两国的艺术家、两国的人民又可以广泛交往了，这该是多么妙啊。”于是，我们举起了酒杯，为奥丽雅的忠贞不渝、为人民之间的友谊共干一杯。女主人科洛索娃对我说：“我到过世界上许多国家。就是没有到过中国。其实，我最想到中国去，中国，这是我心中最美丽的梦。”我告诉她，中国人很早就认识她了，因为她主演的《驯虎女郎》电影，在中国遍及城乡都放映过。当然，中国人会更欢迎她从银幕上走下来，走到中国热血沸腾的土地上，和我们共享改革年代的艰辛、悲怆和欢乐。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一点了，我们告辞出门时，科洛索夫特别要我向上海的朋友们问好，并要我在访问列宁格勒、立陶宛后再次到他家作客。当然，我无法拒绝他们夫妇的邀请，他们的真挚与坦诚把我融化了。

从波罗的海沿岸归来，我再次造访了科洛索夫。科洛索夫已看了我上次送给他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应届毕业生胡雪杨的作品《没有完成》，他告诉我，这部短片在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小放映间映出时，闻讯而来的苏联电影艺术家挤满了放映间，大家都饶有兴趣地观看中国青年导演在作品中表达的思绪及掌握的技巧。看完后，反映非常好，认为中国在培养新一代电影导演方面取得的成就是令人欣喜的，说明中国电影的未来更加有希望。可惜，由于他要为一位电影界的导演竞选人民代表，出席一个集会，所以，我们这次会见只能匆匆结束了。告别时，我们长时间握手后相约上海再见，莫斯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