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见了，巴黎》像一股炽烈的感情冲击波扑面而来。一对恋人在松潘草原邂逅，他们在“滚他妈的蛋”的喧嚣声中，埋头收集土壤标本，沉醉于使祖国母亲毛发丰美、生机勃勃的梦境中。但是“，横扫一切”的浊浪无情地吞没了他们美丽的梦。顾萱在魔爪的逼迫下无立锥之地，终于抓起一把热土，挽着恋人陶和平的手，双双投身于大海之中。当读到汹涌澎湃的浪涛为他们举行婚礼和葬礼时，不禁潸然泪下。
《再见了，巴黎》通过两代知识分子的坎坷命运，真实地描绘了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大倒退，我们民族历史上血泪斑斑的一页。这个戏的核心，是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祖国。透过令人痛楚的场面，歌颂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宝贵传统，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剧中人处于特殊的逆境中，顾萱父子和陶家孪生姐妹经历了种种精神与肉体折磨、蹂躏，始终没有丧失对祖国的热爱以及和祖国永不分离的高尚情操，使我们领悟到：“一个人的生命是短促的，只有和祖国紧密依存的精神品质才是天长地久的。”
《再见了，巴黎》剧照
中国艺术作品中屡见不鲜的爱国主义主题，在当代戏剧家的创作天地里，获得了新的意境和生命。
最可宝贵的是身处逆境，壮志不渝。
戏剧的主调，力戒灰暗低沉。演出的主旨，不在展览噩梦般的往昔。在“红海洋”泛滥、摧残科学文化、摧残人才的年月里，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人们对祖国的信念。因此，尽管戏的情节是悲剧性的，传达出的精神品质却是乐观的。
演出将不遗余力强调全剧最主要的角色：祖国母亲！
二、剧本写了四个年轻人，最令人瞩目的是陶解放。她是一个心胸坦荡、感情浓烈、意志坚强的姑娘。父亲入狱，“红五类”降格为“黑帮子女”，生活风云的突变，使她陷入了孤独，只有一条被人遗弃的狗与她朝夕相伴。别看她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她是吞咽着眼泪生活下去的。她是富有挑战性的，有很强的适应性和自卫能力。但是，不要简单地把她演成“假小子”。她性格中的女性色彩，决不能忽视了。当她代姐姐陶和平写情书的过程中，她的少女柔情也燃烧起来了，为此，她责怪自己，斩断了悄悄萌发的缕缕情思。她是我们时代善于思索、有独立生活意识而又充满了人性美的女性形象。姐姐陶和平则是迥然不同的另一种性格。她温顺，柔和，怯弱。然而，如果仅仅用这种色调去塑造将是不全面的。在关键时刻，她也是强者。是她，提出把自己的20小时交给顾萱，助他研究土壤标本一臂之力；是她，主动提议和顾萱成婚；是她，挽起情人的手义无反顾地迈向悲怆的深海……她是温顺的，又是熊熊燃烧的。这一对孪生姐妹的塑造，必然要求拉开彼此间性格色彩距离，同时，还要求角色自身拉开不同的色彩距离，避免简单，概念，把人物性格的丰富性表现出来。要懂点“相克相生”“阴阳互回”的奥妙。顾萱亦然，他聪明，在自然科学领域里，他得心应手，在社会斗争方面，他几乎束手无策，成了一个“书呆子”。司马钟曾经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内心深处的贪婪和权欲在“文化大革命”中膨胀起来了。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四人帮”的牺牲品，然而，他在本质上是丑恶的。在诬陷无辜可以获得厚禄、残害忠良可以谋取高官、钻研科学遭到追捕、热爱祖国身陷囹圄的年代，四个青年，走了不同的生活道路，成了那个时代的一组系列形象。
我要求你们注意两点，青春气息和复杂心态。祝希娟，你们这一代演员已经四十出头了，要克服中年的惰性，回到20岁去。还要克服庸俗社会学的影响，不要给人的品格与精神贴标签，真正演出多变年代中多变的年轻人，多变的心态。
三、演出，强调创新精神，不怕“出格”。在情节与人物内心深层开掘的关系上，不是并重，而是更多着眼于后者。
“对准人物的心理”——这是最主要之点。(www.xing528.com)
剧作在叙述方法上，力求做到有头有尾，符合传统的审美习惯，另一方面，又运用了倒叙，自由转换场景的手法，使情节的发展既有连贯性，又有一定的跳跃性。有若干段落，甚至是“平行蒙太奇”的电影语汇。我们要使演出节奏明快通畅，必须争取时空自由，突破“三一律”式格局的束缚。
观众最感兴趣的，是人物的主观世界，是潜藏于行为与语言背后的深层心理。凡有可能揭示人物深层心理的地方，我们要特别注意，用“放大镜”“高倍显微镜”放大给观众看。如第一场，陶解放在巴黎见姐姐陶和平的照片，照片上陶和平忽然活了（用纱幕透出），开口说话了：“我是个小可怜，我是个小可怜……”这完全是解放的主观幻觉。如顾萱展示土壤标本的象征手法，星星连绕成格，土壤填上彩色，跳出“天长地久”的文字；如陶和平在松潘草原的梦境，出现花神与怪兽；如顾萱和陶和平在大街上行走，浓烈的红光打在他们身上，又打在想象中的大街——观众厅，整个剧场可以浸沐在“红海洋”中；第二场草原之夜，歌声中顾萱与陶和平月下絮语、漫步、插花、盟誓，可能创造出一段三分钟以上的无言场面，用电影中声画分列的语汇揭示两人心理；再如顾萱向陶解放解释自己在巴黎度过的日日夜夜，舞台上出现他和密特朗小姐及特务记者的交往，展示了他怀念亲人、忠于祖国的高尚情操。在这两段戏里，可派生出陶和平主动提出结婚，父亲临终遗言的回忆、联想、闪念。当然，也运用大量的画外音。我们采用戏剧的、小说的、电影的叙述方法，不是玩什么花招，是想打破戏剧直叙式的单调沉闷局面，有助于深入表达人物的潜在意识。
四、我们将偏离创造舞台幻觉的航道，从易卜生时代戏剧的箱形布景中走出来，另闯一条新路。这是确定舞台演出样式的首要前提。
景，是假定性的。布景、灯光、道具都力求单纯化，具有不确定性，一切为了突出人物。松潘草原上，顾萱与陶和平相遇相爱，将在一组光秃秃的平台上演，中景区有一棵白色的树，空黑背景上有极度夸张变形的星月，不堆砌伪装的草皮，也不制作逼真的石块，就连他们传递心曲的背包绳，也可以染上红色，横贯全台，尽力渲染……重要的不是复制逼真的自然环境，重要的乃是在自然环境中人物逼真的心理感觉，不是要创造草原本身，而是要创造人在草原中的千愁百结。表现巴黎的夜总会，不可能也不必要把屋顶花园伪装在舞台上，也许，一朵法国玫瑰，一个“思想者”的雕像，一片立体交叉公路的灯火就行了。多屏幕、多画面的运用可以把人物所处的环境、人物在各种环境中的意识流动展示出来。这个戏，我们还准备采用布莱希特的半截幕，上面打上标语或图案，使戏的进行既有集中，又有分散，灵活多变，一气呵成。
五、我们的时代需要思考。
我们时代的观众需要思考的艺术、思考的艺术家。
我们提供的东西“少”一些，观众反而会想得多一些。因此，着重表现人物的主观思维，舞台演出样式走向单纯、简练和抽象，不仅仅是个舞台时间、空间处理手法问题，而首先应该看作是戏剧美学观点的突破和革新。
我们希望前进。如同娜拉的出走得到了支持，我们从“易卜生”式的戏剧格式中出走，也一定会得到支持。
让我们一起探讨：怎样给舞台以更大的自由，给戏剧新的天地！
1980年6月10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