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主要是说在文言的大海之中,间或冒出一些白话,究竟是什么来由。原因虽然说了不少,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原因是绝大多数的一般人不会文言,你要想取得一般人的称许,就不能不用白话。唐朝以前的情况,我们知道得很少,因为除了一部分乐府诗以外,几乎没有独立的白话作品流传下来。由唐朝起,情况就不同了,我们今天能见到的,除了第13.1.1节提到的曲子词以外,还有大量的“变文”。这是来自和尚的识时务。和尚是佛教的信士弟子,要宣扬佛教教义。教义讲的人生之道,有不少是反世俗的,最突出的是饮食男女一类事。奇,难,而想取信于人,不得不讲求技术,于是而有转(通“啭”,意思是吟唱)读、唱导、梵呗一类办法,总之是既要说得天花乱坠,又要声音好听。但教义总难免是严正的,为了听众不打瞌睡或半路退席,只好加点适合群众口味的东西,这就成为“俗讲”。由佛教的立场看,俗讲内容浅显有趣,是迁就一般人;至于暗里的目的,《资治通鉴》卷二四三胡三省注说得好,是“不能演空有之义,徒以悦俗邀布施而已。”可是这样一放弃原则,形势就急转直下,起初还是讲《降魔变文》《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之类,后来索性撇开教义,专讲世俗故事,如《伍子胥变文》《孟姜女变文》之类了。变文的“变”,意思是非常,指神奇、神通一类事,所以变文就是神奇故事书。讲变文名为“转变”,即说唱神奇故事,原来是和尚的专业;因为能够邀布施,也就是挣钱,所以很快就被世俗的伎艺人学了去,在寺院之外,设场,也说唱,挣钱。大概在早期,世俗故事可以称为变文,也可以称为“话”,如发现于敦煌的有《王昭君变文》,也有《山远公话》,后来就都称为话本了。唐朝有以说话为业的;到宋朝就更加盛行,不只遍于瓦肆,而且有不同的家数。转变凭变文,今所见基本上是白话;说话凭话本,今所见大多数是纯粹白话。为什么要用白话?因为这类作品,早期都是供人“听”的,不是供人“看”的。供一般人听,并且希望多多的人听,自然只能用白话。这里隐含着白话和文言的竞争,如果只是从捧场的人多少方面看,胜利的应该是白话。以优秀的文言小说为例。唐人传奇白行简作的《李娃传》约四千字,可是伎艺人说“一枝花(即李娃)话”是“自寅至巳(约八个小时),犹未毕词”(《元氏长庆集》卷十《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自注)。 《聊斋志异》写狐鬼故事出神入化,可是人民大众却愿意到茶馆去听白话聊斋。这都足以证明,想取得多数人的欢迎,就只能用通俗易懂的白话。
变文、话本等所谓俗文学作品,因求通俗易懂而用白话写的,种类很多,数量很大,都留待第十五章介绍。(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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