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学会文言,旧时代不是问题,因为文人要用,不会就不能应付科举考试,不能处理社会生活。“五四”前后兴起文学革命,问题来了。前进的许多人说文言是死文字,早该抛弃,要改用白话写。到三十年代,照前进的人的看法,白话的新文学是彻底胜利了。胜利了,文言推位让国,当然就不再有要不要学会的问题。这样,好像问题就不再有。其实不然,因为事过境迁,平心静气地回顾,就会发现,那时候的胜利,主要是在改用白话写方面;至于怎样对待文言,是或者没有考虑,或者考虑而戴着有色眼镜,没看清楚。例如文学革命的倡导者胡适写了一本《白话文学史》(只有上卷),说有价值的文学作品都是白话的,意思是文言作品毫无价值;因为没有价值,似乎也就没有接受文化遗产的问题。这种极端的说法对吗?推想现在绝大多数人不会同意。其实,就是胡适自己,文学革命之后,还写了《中国哲学史大纲》(也是只有上卷),晚年还用力研究《水经注》。可见就是改用白话写已经成为定局之后,如何对待文言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没解决的重要表现还有,五六十年来,教材里有文言,学生还在学。学,当然希望学会。学会,有目的。目的可以广,是接受文化遗产;可以狭,是欣赏一些古典文学作品;此外,有些人还认为,用现代语写可以从文言里吸收些营养。总的精神是文言还有用,应该学。可是也有不少人,从实际出发,认为学会很难,并且对学习科技没有什么帮助,浪费时间不合算,应该不学。学,有理由,不学,也有理由,相持不下,于是这文学革命时期留下的问题反而复杂起来。
问题复杂,是因为相反的两方,所说都有道理,并且都有事实的根据。文言的价值,如第四章前半所说,大概绝大多数人会承认。这样,不学因而不会,接受文化遗产、欣赏古典文学作品等事自然就做不到。这就整个国家说是不小的损失,就个人说也是不很小的损失。可是,事实上,学会确是不易(主要由社会统计方面看),并且,不学不会,对于通晓科技,甚至在科技方面拔尖,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意见不一致,如何实行也就难于确定,所以说,问题更加复杂了。(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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