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学中,我们应将文言文本作为文学作品,非仅为文言作品,应该从文化的角度习得语言,从文学的角度学习作品。
(一)文言语言是有文化本性的
文言文是母语,不是外语,这本不应该是问题,但我们进行文言文课堂教学的方式与学习外语的方式有明显相同之处,都着力于翻译,着力于记忆“单词”(文言文需记忆文言实词和虚词的意思)。习得母语与学习外语的过程、特点、规律应该是明显不同的。凡是只把课文当成寻找例词例句的仓库,而没有从文学和文章出发的,大多弄得“食古不化”,词语懂得一点,反而变得不会阅读了,把语言作品拆成词典一个一个孤立地解词,这哪里还像语文课呢!叶圣陶在《国文随谈》中指出:“只因为阅读‘一般文言文’也得在语言文字上花相当工夫,中学生时间精力有限,把太多的工夫化在语言文字上,实在是不必而且不该的。”[25]这样脱离文化的语言教学实在意义不大。
在现在的文言文课堂教学中,教师喜欢逐字逐句地对学生不理解的字词加以讲解,并贯穿上下文疏通文意。教师过于注重字词的解释、翻译和练习,淡化甚至无视对其丰富的文化内涵的开掘,导致学生对字词后的文化内涵知之甚少。这是从汉字入手解读文本,教学文言文的方法只是将汉字视为单纯的结构单位,没有从汉字本身的文化本性或汉字蕴含的文化本性这个角度出发,采取文化学的方法教学文言文。北京师范大学张心科与郑国民在《20世纪前期语文课程目的论争的辨析》一文中提到:“从语文学科与其他学科的关系来看语文课程目的,应以学会语言文字的运用为主,以了解知识、培育思想、熏陶情感为辅;从语言文字的形式和内容的关系来看语文课程目的,应以学会体验言语形式为主,以领悟言语内容为辅。无论从哪种关系来看,在实际教学中往往都分别是经由后者成就前者。”[26]所以,在初中阶段学习文言的语言是要关注其文化本性的。
文言文教学的“语言”不是单指古汉语知识。因为光靠古汉语知识积累是无法形成文言文阅读能力的,就如光靠记词典是无法获得语言能力一样。所以,这里的“言”应当是那种有别于白话的具有特质的文言本身。它是古代书面语,是一种凝练严密、更具节奏韵律与形式美的语言形式,是与白话不一样的表义符号体系。这就使得文言文当然需要词句翻译,弄懂古人的“原意”。特别是学会常用词汇。懂了意思,更重要的是品味欣赏,既要欣赏词语的凝练,也要欣赏文言文整体上极致的形式美。文言,本身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现,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过了人们的任何想象。[27]
中学文言文教学始终有两方面目标:从文本中了解、继承先人的思想精华;同时,从文本中感受、欣赏古代语言文化。当然要实现这两方面的目标,首先要扫除文字障碍,进行文字积累,就好比盖楼得有砖瓦。但我们不应该把方法作为目标来实现,只为了词句解释、句子翻译而不顾及其他,就如同只顾烧制砖瓦而忘了盖楼一样,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字面的内容不是不重要,比这更重要的是其中的文化精髓。古文的人文价值由语言来负载,但现如今过于强调字面内容。文言文教学必须追求丰厚的文化底蕴,词句背后站立的是文化,古文经典背后站立的是几千年的中华文明。
所以,文言文教学应重视“言”,然后由“言”入“文”。初中阶段的“文言文”短小,“言”“文”一体,文质兼美,这一类经典文体的整体积累是培养语感的最佳途径。王力先生认为:“只有熟读一二百篇古文,然后感性认识丰富了,许多书本上所未讲到的知识都可以自己领略得来。”
以教学《〈论语〉八则》为例: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第一句讲的是学习的方法。“时”,这里是副词,相当于“以时”,可以解作“按一定的时间”或“及时”。“习”的本义是“鸟数飞”,引申为“实习”“演习”。孔子所讲的功课如礼、乐、射、御等,都需要实习才能掌握;但另一些功课如讲经,那就只能是“温习”或“复习”了。这类字眼要懂得活解。
第二句讲的是学习的乐趣。“朋”旧注:“同门曰朋。”跟现在说的“同学”“同班”相近。孔子说这句话是有背景的。《史记·孔子世家》说,孔子辞官以后,专力讲学,“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这自然使他感到很快乐。这句话是孔子对他的弟子说的,所以“朋”指的是志同道合的人。
第三句讲的是为人态度,属于个人修养范围。“人不知”,“不知”什么呢?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很明白,就是“自己”。从《论语·宪问》中“不患人之不己知”这句话,也可以看得出来。“君子”,在《论语》一书中有多个义项:有时指有道德的人;有时指在高位的人。在这句话里,可取前义。因为这个词现在也常用,大家都懂得它的意思,也可以不译。(www.xing528.com)
文言文承载了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而具体体现这些文化的是一个个鲜活的文字。
(二)文言作品是有文学特性的
当下中学语文教材中的文言文,都是历久传诵的经典名篇。它们既是经世济用的实用文章,又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优秀散文作品。著名语言文学家、教育家王力先生在《古代汉语》中指出:第一个“文”字,是美好的意思。“言”字,是写、表述、记载等的意思。“文言”两字,即书面语言,“文言”是相对于“口头语言”而言,“口头语言”也叫“白话”。最后一个“文”字,是作品、文章等的意思,表示的是文种。“文言文”的意思就是指“美好的语言文章”,也叫作语体文。也就是说,文言文首先是文学作品!这是我们在教学中被忽视的。所以,我们在文言文课堂教学中一定要将文言文作为文学作品来教。
同时,学好汉语文的最主要方法就是靠阅读文学作品来感悟语言、习得规律、陶冶性情、提高素质、增强技能。阅读什么样的作品呢?先看近处,优秀的现代文学作品知多少,我们不敢妄加评论。有一名颇具影响的小说家曾说过:把我们这些现当代作家的散文全部加起来能够有一两篇像《古文观止》里面的文章那样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能引起世世代代读者共鸣的,那就算很了不起了。我们不要求任何学生具备文言写作能力,但我们要求他们具备文言的阅读、鉴赏能力,因为古代语文是学好现代语文的必需的营养品。
古人的文言文写作,往往具有明确的实用功能,或“载道”,或“言志”。学习文言文,实质是体认这些文章所言之志、所载之道。文言文的文学性,主要体现在其文体的选用、语言的锤炼和章法的考究等方面,也即文言文的“辞章”。文言文的辞章讲究处,往往就是作者言志载道的关节点、精髓处,由此而实现“文道统一”。“只有充分把握并打开文言文的文体、章法与字句等辞章考究处,才有可能把握住文言文所承载的‘志’与‘道’,也才能真正实现文言文的文化价值。”[28]
“古典散文作品的文学性,也体现在语言的锤炼和章法的考究这两个方面。”[29]学习文言文,研习谋篇布局的章法、体会炼字炼句的艺术,是学习重点,目的是“提高自己的欣赏品味和审美情趣”。文言文的章法考究处、炼字炼句处,即文言文的辞章讲究处,往往就是作者言志与载道的关节点、精髓处,“文道统一”。要了解我国传统文化,要想拥有民族文化底蕴,就必须阅读文言文,也就必须抓住这样的关节点、精髓处。
以《岳阳楼记》的教学为例。这篇是文言文作品中的精品,在日常的教学中我们常常将教学重点放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名言佳句上,但这样的学习只能停留在词语的表面理解和机械记忆上,还没有关注其文学特性,也就是文章“怎么写”的问题。要想理解《岳阳楼记》的言语对读者带来的巨大冲击,就得从刘勰的《文心雕龙·知音》“观奇正”的角度理解作者的构思。著名特级教师欧阳代娜在执教这篇文章时发现“思路和结构的美”。因此,她将这节课的核心教学内容确定为:“我们可以用讲清作者思路的办法来寻求作者构思时的思路轨迹,从中体会作者的博大宽深的襟怀情操与思想境界。”[30]
类似的例子很多,可以说,能流传到今天的文言文肯定都是文学性与思想性结合得非常好的作品,但今天的文言文学习却背道而驰,放弃其文学性,只一味去解释字词,岂不荒唐!
黎锦熙在《新著国语文法》中曾经说过,中国的文法特质在于“国语的用词组句,偏重心理,略于形式”。由于偏重心理,就不能忽视言语主体的认识、情感等心理因素的作用。王力在《中国语法理论》中也说:西洋的语言是法治的,中国的语言是人治的。唯其是“人治”的,所以必须重视人的体味、领悟。钱锺书先生认为:“乾嘉‘朴学’教人,必知字之诂,而后识句之意,识句之意,而后通全篇之义,进而窥全书之指。虽然,是特一边耳,亦只初桄耳。”但是,“复须解全篇之义乃至全书之指(‘志’),庶得以定某句之意(‘词’),解全句之意,庶得以定某字之诂(‘文’)”。(《管锥编》)因此,文言文教学是不能将字词孤立地从具体的篇、章中找出单独解释,阅读古文必须在篇章中理解句意,在句子中识别词义。
“陌生化”课堂教学不仅仅是让学生通过字词理解来读懂作品,不仅仅作为文言作品来教学,还要重视其作品的文学特质,真正做到言文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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