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元入明,四民中地位变化最大的是士阶层。自从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儒家一直是国家意识形态的主流,作为候补官僚的儒士,高居四民之首。元朝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儒学与政治权力脱钩的特殊时期,儒士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虽然“九儒、十丐”的说法有所夸张,但儒士地位低下却是不争的事实[185]。
元代仕宦最看重族群与“根脚”。由于缺乏煊赫的家族军功背景,身为被征服者的汉人、南人,多数只能以胥吏入仕,“有志禄仕者,苟非藉世胄之资,其不由刀笔发身,则不能以达。”[186]“左儒右吏”是元代政治的特色,元人蒋易如此描述儒者在此种政治环境下的尴尬与窘困:
吏术既用,大者列台省,小者佐州县,为世所贵,人争习之,睹儒冠则姗笑而嫚易。老师宿儒,缄口结舌,屏迹荒闲之野,袖手寂寞之滨,歌唐虞、诵周孔,槁项黄馘,至死不变。畯髦英彦,追逐世好,以成就功名,孰有过而问者。[187]
这类牢骚不平之语,在元人文字中俯拾即是。元初陆文圭(1252—1336)感慨说,身为儒者,“武夫豪卒诋诃其前,庸胥俗吏姗侮于其后”,以致“儒其服者,例遭讪辱”[188]。元末色目儒士余阙,亦云“小夫贱吏,亦皆以儒为嗤诋”[189]。
元明易代为近世思想文化史带来的一项深远影响,是儒学恢复了其在国家意识形态中的主导地位,儒士重新回到政治舞台的中央。明初实行“黜吏用儒”的选官政策,“大用诸儒,参错布列于中外,武健善用法者,弗与也”[190],彻底改变元代倚吏为政的做法。儒学与国家权力的再度结合,使士人地位获得了大幅提升。明太祖即明确指出“四民之中,士最为贵”,原因在于其能“读圣贤之书、明圣贤之道,出为君用”[191]。(www.xing528.com)
随着“以吏治国”到“黜吏用儒”的政策转变,士人衣冠在明初也得到政府重视。洪武前期儒生衣巾和吏员接近,在贬抑胥吏的政治氛围下,明太祖觉察出士人冠服的不妥,遂于洪武二十四年下令复位生员巾服样式:图十九选自历史画《王琼事迹图册》之《云程祖道》,描绘的是王琼(1459—1532)赶赴省城参加乡试的情景。主人公此时的身份是秀才,衣着反映了明代中期生员服饰的样式。除了襕衫衣缘由皂色改为青色外,其余巾帽样式一准洪武定制。
定生员巾服之制。襕衫,用玉色绢布为之,宽袖皂缘,皂绦,软巾垂带。上以学校为国储材,而士子巾服无异吏胥,宜有以甄别之。命工部制式以进。上亲视,必求典雅,凡三易其制始定。由是士子衣冠绰有古风焉。[192]
明太祖在士人冠服上费了不少心思,“凡三易其制始定”,而且曾“亲服试之”,据说穿过的衣样,明末尚藏于内府[193]。和古代冕服包含道德劝诫意味一样,明初设计的这套士人冠服,也蕴含了丰富的道德涵义。按照吕坤的解释,生员和官员一样服团领衣,是“以官望士,贵之也”;襕衫玉色,意谓士人“比德于玉”;四周青色的衣边,“欲其规言矩行,范围于道义之中而不敢过也”;丝绦象征礼法,“欲其制节谨度收敛于礼法之内而不敢纵”;而儒巾“倒过来看,隐然是一‘民’字”,含有“朝廷养士,本在安民”之意[194]。在一套冠服中寄寓如此众多的道德期待与约束,正显示了当时高涨的道德革新热情。
为了突出士人预备官僚的身份,明初特别注意对生员和平民的服饰加以区隔。前文已经提到,洪武二十三年制定官民衣衫尺寸标准时,儒生的衣长与袖宽,与文官同在一个等级(参看前文表三);洪武二十六年申明靴禁,特别规定“儒士生员”和“教读《大诰》师生”可以和文武官吏一体穿靴[195]。按照礼制,服饰器物方面“上可以兼下”,但为防止与常人混淆,明初规定生员不得随意穿用一般平民服饰。洪武二十年颁布的国子监学规,要求“诸生衣巾,务要遵依朝廷制度,不许穿戴常人巾服,与众混淆”[196]。同样的,士人衣冠没有功名的平民更不能随便穿用,这在明清时代也成为一条基本衣着准则[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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