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奔子栏出来就一路上坡,先还看得见大山大江,不一会儿就与大江告别,只与大山为伴了。过东竹林寺时,见一片寺宇辉煌,甚是壮观。张师傅说要赶路,回来再看。于是穿村而过。叫“书松”的这个村子,看来还算富裕。路边的藏家房舍,都很整齐,门窗的装饰尤其讲究。房顶上晒着苞谷,还有金红灿灿的南瓜火红诱人的辣椒,色彩浓艳热烈,和灰色大山形成强烈对比。有趣的是,有的房顶上除了哗哗飘舞的经幡,还有一个神气活现的稻草人,那当然是吓唬雀鸟的了。至于高高撑着的天线,显然在说这座大山丛中的小村子,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连通了。毕竟,时代是在进步着。
太阳晒着,从车窗吹来的风却是明显地凉了,我们正走在海拔大约三千米的山地林间。杉树,杉树,还是杉树,高大的、挺拔的杉树,占据了我们前后左右的山岭,这些可爱可敬的杉树哟!也有别的树,松树、桦树、阔叶树,以及高山杜鹃和各种各样的灌木。山色驳杂。因为树种的不同,因为长势的不同,因为山形的不同,因为阳光照射的角度、照射的长短、多少的不同等等,山色因此而驳杂,给人既丰富又和谐的立体感。山壁上,山谷里缭绕的云雾间,隐隐有彩虹浮动闪烁。阳光有时被积雨云遮住了,山色就暗下来,深绿而黑。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某一片林地荣幸地接受了一束极亮的光芒,那一片林地就有如获得新生似的,抑制不住的笑容,荡漾着,荡漾着。我们正在接近白芒雪山自然保护区。我们正在向看得见白芒雪山的高处行进。这个保护区总面积近十九万公顷,北面与西藏芒康县接壤,东面隔金沙江与四川德荣县相望,保护着珍贵的滇金丝猴,还有许多别的动物、植物,以及大自然的天造奇观。是需要保护,真正地保护了。不论前几天去白水台,还是今天从中甸去德钦,我们在欣赏无数美景的同时,也为山林触目的伤疤而惊心。森林一片一片被破坏砍伐,裸露的山体荒草丛生,枯黑的树桩成为树的墓碑。更为痛心的是,许多砍倒的大树并没有被运走,横七竖八躺着让虫蚁做窝蚕食,让阳光暴晒雨水浸泡而朽烂。这些难以愈合的伤口,是人类对大自然的犯罪。据说,这一带的藏民把盖房子看作最体面的事,房子越大越豪华,主人越有面子。藏式农舍大多为土木两层楼房,楼房周围筑围墙,形成单家独户的院落。这种楼房的地板、天花板、隔板都用木材,屋顶由数千块长条小木板镶铺。你想知道什么是财大气粗吗?你就到有钱的藏民家去看看那些圆木的顶梁柱,大者,两人合抱还围不过来;小者,也就两人合抱吧。这样的柱子,一幢房子最少要48棵,最多的有72 棵。柱子的大小多少,成了财富的象征。我们曾到一位藏民家“做客”,我们被那些大柱子怔住了,也被那些厚重结实雕花敷彩的家具怔住了。火塘里噼噼啪啪烧的是柴块,院子里小山一样堆码的是柴块。在火焰的欢笑里,我听见树木的哭泣。我想要是山上的树们看到这些的情景,它们怕是要哭得满地落叶的吧!一路上我们看见许多摄影者。他们停了车,站在路边捕捉他们认为最好的风景。我倒希望他们把镜头对着那些苍黑的树桩。人在旅途,并非一路都赏心悦目。
原以为氧气派不上用场了,殊不知刘先生说头晕,率先把橡皮管插进鼻孔。接着是台湾的桂小姐。她差不多是从海平面上,呼地就来到海拔将近四千米的高原,我们都担心她能否闯得过高山反应这道关。头天到中甸没有经验,放下行李就去纳帕海,又去松赞林寺,结果中午就头晕发恶心,高山反应了不是?赶紧躺下,吸了一阵氧就好了。后来听说藏药红景天对预防高山反应有特效,可惜当时不知道。还是吸氧吧。就在桂小姐有点滑稽地玩儿似的吸着氧气的时候,扎西说,前面就能看到白芒雪山了,一下子把大家的兴致提了起来。几分钟后,一个转弯,白芒雪山迎面而立,张师傅车才停住,我们就冲了下去。这里海拔四千多米,桂小姐居然把氧气袋丢到一边,提着相机,比谁都跑得快。其实,白芒雪山离我们还远着呢。因为它太高了,就在我们的头顶上一样,才觉得离我们很近。白芒雪山十二峰,被藏民称为十二战神,足见其之威风。果然它是很傲慢的,我们大老远地跑来朝拜它,它也不给我们个面子,厚厚的云雾裹着,脸都不露一下,只让冰川走出来,把长长的冰舌伸给我们看了看。我们哗哗哗拍照,向它再三致敬,不满足也满足了,我们尊重它的傲慢。剩下的,我们只能靠想象了。我们想象它的洁白,想象来自雪山的流泉是多么的冰凉,多么的清澈。我们想象滇金丝猴们,以及豹、金猫、狼、黑熊、赤狐、岩羊、血雉、朱雀、蓝喉太阳鸟们,等等,等等,在林中生活得很好,很快乐。我们只能这样想象。在无边的想象中,旅行车已经转了许多弯,爬了许多坡,来到我们此行的最高点,海拔4260 米的垭口。一大个玛尼堆,三色经幡和风马旗,被强劲的高天大风吹得呼啦啦直响。从此将一溜下坡,四十来公里,就到德钦了。(www.xing528.com)
也许是高潮已过,在汽车下坡的时候,车上的人大都归于平静。桂小姐开始吸氧。有的已经头晃头晃地在打瞌睡。我看着窗外,觉得这里的山景有必要略记一笔。一本自然保护区的小册子,把这一带称为高山灌丛、草甸带,海拔高度4000 ~4500 米。书上列举的高山灌丛,单杜鹃类,就有栎叶杜鹃、凝毛杜鹃、川滇杜鹃、粉紫矮杜鹃、白雪杜鹃、金黄杜鹃、多枝杜鹃、岩生杜鹃等等,我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些其貌不扬的杜鹃们,看上去灰扑扑的,绿黑绿黑的,一片片,一丛丛,伏地而生。它们以这种独特的生存方式,抵御着高原强烈的阳光、狂风和雪暴,可以想象(又是想象!)在开花季节,那布满丘陵、台地的红红白白黄黄紫紫,该是何等动人!现在,它们正盼望着漫天大雪,也就是再过几天吧,它们就将在厚厚的雪褥下做一个很长的梦。到时大雪封山,公路中断,这里只是雪原一片。在灌丛和草甸之上,那些怒发冲冠的山峰也很引人注目。荒漠般的峰岭,既不像高耸云端的雪峰有皑皑白雪,又不像没有它们高却令人尊敬的长满大树的山峰,它们光秃秃的,气得浑身发紫。是的,它们是正在风化的岩体,显出一种灰紫色。云雾在它们的峰顶盘旋,这不是它们的冲冠怒发是什么?也许正是这一头怒发显示了它们独特的个性,当有人喊着“德钦到了”的时候,它们昂首挥拳冲天怒的形象,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然而,德钦到了,就在眼前,四面大山那么粗鲁地把它箍住抱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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