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经过就省去了,虽然由丽江去泸沽湖,要沿着金沙江时而溯流而上时而顺流而下,还要从盛产螺旋藻的永胜程海身边擦过,也很有些观感可记,但是我还是只说说泸沽湖吧。
我怎样向你描述泸沽湖的美呢?我只能说,我到过见过许多湖泊,昆明的滇池、大理的洱海、澄江的抚仙湖和黑龙江的镜泊湖,还有新安江的千岛湖,和这些湖泊比起来,泸沽湖的特点是什么呢?呵,是蓝色,蓝色!水越深越蓝,不知道是蓝天倒映在水中呢,还是它把天空映蓝了?
第一眼看到泸沽湖,是在山顶上,人们——当然是第一次来游览的人了,兴奋得惊叫起来。透明的蓝色,玉蓝,宝蓝,艳蓝,一片蓝色的透明!天光,云影,山色,全都倒映在水中。没有一丝波纹,一片宁静的蓝色。这里就是保留着母系社会遗俗的,被称为人类发展的活化石的地方,蓝色的泸沽湖,摩梭人的家乡!
在车上,我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小伙子,叫杨加奉,摩梭名叫此尔独支。小伙子眼睛细长,鼻梁高直,脸庞黑红而牙齿洁白,真是一表人才。我得到了求之不得的邀请,他约我上他家去。我跑到小卖部买了两瓶酒、几包饼干作礼品,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去了。
摩梭人居住的村寨沿湖而建。杨加奉家只有阿妈、奶奶和舅舅,还有兄弟姊妹,是典型的摩梭人家。在这样的家庭里,没有祖父和父亲的位置。杨加奉家的木楞房,是个大院子。鸡在啄食,猫在烤太阳,杏花梨花落了一地。一道篱笆相隔的后院,是菜地和果园。正房前面有一个槽门,左边是厨房,中间有一个堂屋,住房包括卧室、客堂和神堂(经堂)。摩梭人的起居有严格的秩序,以右为大,左为小,女子在右,男子在左,房子以房柱为标志分为两个半边。右边的为“攸社梅”,汉译为“女柱”;左边的为“瓦社梅”,汉译为“男柱”。从槽门进去,黑漆漆的没有光亮。我进去好一阵,眼睛才适应了屋内的幽暗。在火塘边坐下,突然看到火塘对面坐着一位老人,说是常来念经的喇嘛,眼睛已经瞎了。在火塘的另一面,有一道小门,门打开,一位老奶奶在黑暗中和我打招呼,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眼睛闪着亮光。
杨加奉的母亲忙着给我端来葵花子,又刷锅洗筷,要做饭给我们吃。火塘上烧着柴块。摩梭人信奉火神和祖宗,火塘里的火是不能间断的。很大的铁锅圈罩在火上,正对火塘的屋梁上,一条铁链吊着可以升降的铜茶壶。火上煮着大块的猪膘肉。这猪膘肉是冬天杀猪后,除头骨不剔外,所有骨头剔除,然后缝合起来腌制的,据说可以存放数年不会坏。杨加奉的母亲笑眯眯地接过我送的礼物,恭恭敬敬地放在敬祖台上,过一会儿说叫我们去喝茶。茶是砖茶,用菜刀砍一块在火上烧烧,滚开水一冲,真香。茶里放了点盐末,咸中有苦甜味,很特别。火上烧着洋芋。杨加奉扒出一个来,用竹片刮得黄生生的递给我。吃饭的时候,主人有主人的座位,客人有客人的座位。先给祖母盛饭,祭灶君则是夹点菜在锅圈上。猪膘肉很香,只是切得太大了,手巴掌大的一块。还有油炸青辣子、炒洋芋、炒小瓜。说是家常饭,却胜过那些山珍海味的宴席。杨加奉的母亲和妹妹,因为我吃得爽口,吃得多而高兴。我一再地感谢,她们只是笑,说不用谢。
吃了饭,我就急急忙忙地要到湖边去。杨加奉笑了,朝妹妹尕香使了个眼色,尕香大方地说:“我给你们划船去!”我快活地成了泸沽湖里的一条鱼!
船是独木舟,摩梭人称为“猪槽船”。尕香显然是最好的划船手。木桨一挥,我们就进了湖。湖里有五个小岛,绿亮亮的。湖水清蓝,没有一点波浪,木桨旋起一个个漩涡。细长的独木舟仿佛在天上滑行。云影,船影,人影——特别是尕香艳丽的红红白白的身影,都映在水里。我真的找不到适当的、精确的、恰到好处的词语来描述湖水的美。蓝,晶莹的蓝,透明的蓝。蓝得那样纯又那样酽。比天蓝,天是高蓝,深远;而湖水的蓝却漂浮着我们的独木舟,映着我们的身影。说我们好像在天上滑行是不对的。你不可能飞上天,可是你可以纵身进入泸沽湖蓝色的怀抱,让蓝色浸染,浸润,浸泡。我想把那蓝色的水捧起来,染在手上。我捧起来的,是清纯的水,蓝色不知怎么竟捧不起来,也染不在手上。可是它是那样蓝啊!
据说泸沽湖平均水深45 米呢。水深的地方,就是纯粹的蓝,蓝,泸沽湖的水色啊!(www.xing528.com)
离湖岸较近的水里,则是水底植物世界,那绿蓝色的水草、水藻,海带般绿丝线般地晃荡着。它们在阳光照射下微微颤动,也不飘出水面,就在四五米深的湖水里和阳光里嬉戏,明亮如团团树冠。水草里有鱼儿游动,有的则跃出水面,一个银色的闪光落在湖里。湖里有人在打鱼,有人划船到岛上去。尕香和杨加奉向熟人打招呼。
突然有人唱了起来。脆甜的声音似乎也在闪闪发光。杨加奉翻译了几句给我听,“男唱:阿哈巴拉玛答咪,唱给多情阿珠(女朋友)听。女唱:阿哈巴拉玛答咪,唱给多情阿夏(男朋友)听。男唱:山依水呀水依山,你是水呀我是山。女唱:山伴湖呀湖伴山,青山明湖永相映……”在蓝色的透明中,各个船上的少男少女欢快地嬉笑着,对唱着,你追我赶地划动着,有的登上了湖中的小岛,有的仍在湖里尽情地玩乐。远处是闪闪的雪山,欢快的歌声在湖面飞翔,像阳光掠过雪山,融化的冰雪潺潺注入蓝色泸沽湖。太美了,摩梭人,泸沽湖!
也许我还应该说说泸沽湖的夜晚吧。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和杨加奉又到湖边去捡小石子玩。湖水波动着,哗哗哗地冲击岸边的细石沙滩。我一边捡拾小石子,一边注意看满天的云霞和夕阳的余晖怎样溶化在泸沽湖里。湖面上已经没有船只。狗和羊,牛和马走过沙滩,走进临水而居的摩梭人家的庭院。
不一会儿,泸沽湖完全笼罩在夜色之中了。摩梭人家的火塘燃得更旺了。远远近近有灯光闪烁,而天上的星星都落在湖里。你简直不相信会有这么多这么明亮的星星。在你的眼前,是天幕落到人间,还是人间的灯光在天上闪烁?如果低着头从村寨里出来,猛然间看到湖里的星光,你真会分不清是天空还是湖面。月亮已经在西山顶上,一弯银色净洁而美。干木女神山、大嘴梁子朦胧而神秘。
杨加奉告诉我,以前沿湖都是高大的栎树、核桃树,可惜后来砍光了,留下许多大树桩和树坑。从湖边走过,树上落下果子打在头上的惊吓和惊喜,已经没有了。
湖边有篝火。原来是湖对面来的四川渔民,搭了帐篷在湖边过夜。他们请我和杨加奉喝茶,吃洋芋,吃烤鱼,有趣极了。村寨里,狗一阵一阵地叫。蚊虫多得受不了。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泸沽湖,我真的有很多话要对泸沽湖说。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祝福摩梭人的“谢纳米”(母湖),蓝色的泸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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