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然带你见证老陀的24堂语文课！

老陀不姓陀，姓赵，而且不老。

这家伙是我小学同学，中学考在一个班。我转学到一小的时候，同学们都喊他“老陀”，我也跟着喊。后来熟了，他约我到他家玩。小巷又窄又深，弯来拐去，院子却大。一口水井，井栏是整块青石凿的，有深深的绳印；一棵抓抓痒树，红花耀眼，落了一地碎花。老陀的爷爷倒是老了，一大把白胡子挂在胸前。走廊的圆柱旁，老先生斜坐在藤椅上，戴副老花镜，一手握着本老古书，一手抱着紫砂茶壶，一派仙风道骨。老陀喊了声“爷爷”，还不等老先生抬起头，拉着我就往屋里跑，老爷爷笑骂一声“没规矩”，随我们去了。老陀一直把我带到楼上，从他的床底下拖出个木箱箱，哇，一箱箱小人书！三国、水浒、西游、聊斋、西厢、红楼……老陀说用不着大惊小怪，随便看就是了。我找了几本聊斋，一屁股坐在楼板上看起来。正看得入迷，被狐仙鬼怪弄得毛骨悚然，一声“法宝来也！”老陀的宝剑向我刺来，我朝后一倒，那宝剑上挑着一本书正在晃悠。定睛一看，那书却是《封神演义》，我一把抓了过来！原来老陀这家伙，除了小人书，还有大部头呀！肯定是这些书看多了，老陀经常神经兮兮的，因此又有绰号“赵神经”。他常常带着一群小伙伴，在街头巷尾打野仗，爬树，上房头，踩烂瓦片，被大人骂得贼死。有一次居然表演“腾云驾雾”，撑开一把伞从房头上跳下来，幸亏跌在花坛上，砸坏一棵茶花，他受了点小伤。不过你得承认，这家伙的确聪明，画个孙悟空、刘备、关羽、张飞、赵子龙，提笔就成，活灵活现。

进了中学，老陀旧习未改，又添轶事，挑几件简记如下。

吃盆蒸饭那阵，老陀自备一个铁盖子的小玻璃瓶，内装辣子盐巴。铁盖用钉子密密麻麻扎了些眼眼，吃饭的时候，摇着瓶子一抖，辣子盐巴就均匀地撒在饭上了。看他吃得有滋有味，同学们都纷纷效法。可是有一次老陀出了纰漏，损失惨重。也不知他老兄怎么搞的，从课桌里拿出瓶子就撒，结果半瓶墨水倒在了饭盆里。同学们都惊叫起来，老陀大吼一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去“洗饭”。不论同学们帮着想了多少办法，一盆“蓝饭”怎么也洗不白了。洗到最后，老陀发怒了，义愤填膺地吼道：“不管是黑是白，我都要吃掉你！”他吃得很凶，一个女生悄悄说：“不好，发神经了。”

上中学那几年，我们经常下乡，有时候一学期差不多半学期在乡下。积肥、抗旱、修水利、抢收抢种、炼芳香油、向野生植物进军，等等，等等。苦和累不用说了，最最关键的是吃不饱肚子。那年夏天，我们到洱海边的一个村子“支农”。先是收割麦子，后是送肥，再后来是放水犁田，接着就是“夏至芒芒，点火栽秧”了。我们住在生产队的仓房里。所谓仓房，堆放的是农具，没有一粒粮食。要是有粮食，绝对不敢让我们住在里面。不过毕竟是仓房，还残留着粮食的气味，这气味越发让同学们饿得发慌，饿得睡不着觉。就是睡着了，肯定也在做吃饭的梦。梦还没有醒，起床出工了。从一下田，就想着那顿填不饱肚子的午饭，好像夜里的梦还没做完。我们都很羡慕女生，她们可以轮流在家帮厨啦，守晒场啦，做点轻活，说不定还可以多吃到一点什么呢。有天早晨，老师在出工前问还有没有请“例假”的？蓄谋已久的老陀立即举手说：“我请‘例假’！”女生哗地笑起来，把脸都笑红了。老师没有笑，说了一句：“你不合请假。”老陀先是不服，看看气氛不对，只好扭着脖子说：“不请就不请，有哪样好笑！”过后，聪明的老陀弄清了“例假”是回什么事，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特别是当着女生的面。(www.xing528.com)

说到老陀的聪明，同学们有目共睹，一致公认他聪明得有点“鬼”了。

有一年秋天，我们去“向野生植物进军”。所谓“向野生植物进军”，就是到山上去拣野果，如椎栗栗、麻栗果之类。这些果实含淀粉，可以当粮食，至少可以喂猪。那次我们去得很远，“进军”在漾濞县一个叫阿扣场的老林里，拣了许多麻栗果。有天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老陀跳过一个沟就在地上打滚，哇哇哇叫肚子疼。张老美跑过去扶他，他趴在地上不起来，说是疼得站不起来了。张老美说：“那我背你吧！”同学们扶的扶，推的推，把老陀弄上张老美的背脊，张老美拿出“张大力”的本事，哼哧哼哧背着跑起来。一口气跑到我们住的寨子，满头大汗的，又由同学扶着，一步一蹬，爬上竹笆楼。谁知老陀刚一落地，还没等问他好点没有，他自己就咕地笑了起来。“嗨！你肚子不疼呀？”张老美吼起来，脸上的汗珠子甩了一地。老陀只顾笑，气得张老美扑上去要揍他，被众人死死拖住。张老美气不住，说老陀这混蛋，在上楼梯的时候还放了个屁，“呸！把我的手都放臭了！”张老美一边骂，一边冲下楼去洗手。我们笑问老陀，到底肚子是真疼还是假疼？老陀说，一开始是疼，放了个屁就不疼了。我想老陀的话可能是真的，当然也不排除他要捉弄捉弄张老美。

前几天同学相聚，说起老陀轶事。张老美说他的手被老陀放了屁，霉戳戳的，打麻将尽输盘。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回到了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