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村里有打铁铺吗?我们乌蒙大山中的这座小山村,是有打铁铺的。
村东头那棵大槐树下,顺着祠堂的边墙搭的那间偏厦房,就是我们村的打铁铺。它破旧,烟火把它熏烤得焦黑焦黑的。它和旁边的祠堂、大槐树一样古老,和村里那口很深的水井一样古老。奶奶说,有我们村子的时候,就有这间打铁铺了;爷爷却说,是有了打铁铺,才有我们这个村子的。
哦,奶奶和爷爷是不是说,我们的山村是和这间打铁铺紧紧相连的呢?是的,一定是紧紧相连的。村民们不是用它打的镰刀割草,用它打的斧头砍柴吗?不是用它打的锄头挖沟,用它打的犁铧耕地吗?不是用它打的钢钎撬石头、铺路、修水坝吗?我们学校旗杆上的铁镖和滑轮,不也是它打的吗?牛车木轮上的铁箍、马蹄上的铁掌,不也是它打的吗?哟,哪一家的锅铲、菜刀,甚至门扣不是出自村里的打铁铺呢?就是一颗钉子,就是我们找猪草的小铁铲,也是打铁铺打出来的呀!
前两年,我们的树春爷爷——村里最有名的打铁匠去世了。接下铁锤的,是树春爷爷的孙子阿明叔。二三十岁,一张快活的娃娃脸。这就难怪我们爱到打铁铺去看他打铁了,甚至把帮他拉拉风箱,当作是最高的奖赏。呵,呵,风箱呼啸着,炭火燃烧着,蓝里透红的火苗跳蹿着、闪耀着……
忽地,阿明叔夹出一团火,一团光,把他厚实的围裙、脸庞、臂膀,映得通红。红亮的铁块甩到了铁砧上,火花迸跳,咝咝作响。阿明叔敞着怀,汗湿的胸脯起伏着。他抡紧铁锤,身子向前一倾,好像把巨石投进水里一样,猛地一砸,火星迸溅,明亮的光照,把他的影子投射到打铁铺的角落,投射到打铁铺外边的槐树上。铁锤起落,时而炸耳地响,时而丁当地唱。阿明叔脑门上滚满汗珠,火光灿烂中,他脸庞红亮,汗珠红亮,臂膀上隆起的块块肌肉,也是红亮的!
一件铁具在铁锤的敲打下诞生了,热烈地诞生了,快乐地诞生了……阿明叔舀了一瓢水,叉着腰咕噜咕噜猛喝。天晓得为什么,他竟扑哧一声又咳又笑,水花喷洒在滚烫的铁砧上,丝拉拉响。这一下我们可乐了,一拥而上,撒野地争抢铁锤、火钳,甚至乱拉风箱,而阿明叔是绝不骂人的,他一任我们欢乐。(www.xing528.com)
呵,让我告诉你我在夜里看到的情景。
那是在夏天,有一次妈妈带着我从外婆家回来。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在山间小路上,翻过山垭口,就看见村里的金黄的灯火,温暖地从窗子里透出来,从门缝里透出来。呵,一蓬红光,一蓬红光在摇闪!“打铁铺!打铁铺!”我叫喊着挣脱妈妈的手。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村的打铁铺,在夜里是这样的美丽!它明亮鲜红如同玫瑰花,开在村里无数金黄灯光的花丛中。
红光把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天空。我们的阿明叔,简直变成传说中的神人了。他的身影多么高大,挥动铁锤的臂膀多么有力呀!他好像不是在锻打一般的铁件,而是在锻造整座的大山!啊,我不会忘记,妈妈是怎样紧紧地搂着我,站在山垭口的松树下,久久地看着我们的山村,看着我们村里的打铁铺……
哦,你们村里也有打铁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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