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与人的发展：面向未来的马克思

社会的发展，归根结底，就是人的个体发展，也就是个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对此有很明确的论述。他从人的发展这个角度规定了社会形态，指出经历了三个大的发展阶段，即人的发展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人的依赖关系。人是处于相互的固定的依赖关系当中，主要特征就是人都是以群体形态而存在的。马克思把它叫做人群共同体。在这个阶段的人，只有大写的人，单独的个人并不算人。叫做我并不是属于我自己，我是属于家族、部族、宗族的，马克思把它叫做种族群。个人只是“狭隘人群的附属物”，附属于人群里边。这个阶段包括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甚至包括资本主义社会的初期。第二个阶段，是独立个人的生成，马克思叫做“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主要特征就是形成具有自主、自立、自律，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人，马克思把它称作“世界历史性的、真正普遍的个人”，这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使用的名称，按现在的语言就是个人主体的生成。第三个阶段，是属于在个人全面发展基础上已经形成了具有自由个性的人。“自由个性”是马克思的原话。马克思把它看做人类发展的最高形态。这个阶段的社会，马克思称作自由个人的联合体，自由人的联合体。按其实质来说，就是今天我们所理解的共产主义。按照马克思主义三个形态的分析，社会历史发展的总的目标，也就是人作为个人独立人格的生成或者全面能力的发展。至于社会的不同的形态也好、体制也好，应当说这是人发展的必要条件，也是人发展的一个结果。这两个方面，应当是完全适应的。现在我们讲人是主体，人的发展实际上也就是人的主体生成的过程。所以，成为人或人成为主体，这两件事也是相互一致的。人不能成为主体，就不能成为一个完全的人，或者是一个真正的人。人的主体的生成，可以看作经过这样三个步骤：首先形成的是集群主体，集群主体表现人的主体能力的低下，尚在生成过程之中。第二个阶段，个人才能逐步形成主体，在个人主体发展的基础上，最后才能形成类主体。群体主体与类主体的主要差别在于个人不是主体，个人成为主体以后，在广泛的、全世界历史性的联系当中，才能形成人作为类的主体的行为。类主体带有普遍性，所以它只能在个人主体基础上才能形成。今天世界范围内提出的问题，很多都是带有类的性质，你一个国家，不能光顾你一个国家的利益，要考虑全球的利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像这种观念，在近代已经提出人道主义，但是只有在今天才能达到人类主义。

市场经济在人的发展，在社会形态的演变当中，究竟占什么样的地位，起什么作用？市场经济不单是个经济问题，它是社会的基础问题。关于市场经济，我们不论从哪个角度说明，都能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就是市场经济是人类或社会发展不能超越的、必须经历的一个发展阶段，市场经济的作用是别的经济形态、经济体制、经济制度无法代替的。至于市场经济究竟有什么作用，也可以从多方面去理解、去说明，因为它的作用本来是多方面的。我们今天所能达到的生产社会化、政治民主化、行为的法制化、科技的现代化、思想的自由化，这些都和市场经济高度发展有直接、密切的关系。那么从哲学来说，市场经济主要的历史作用，就在于创造独立的个人，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狭隘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真正普遍的个人所代替。这句话是马克思用来说明市场经济在世界历史性的交往当中所起的主要的作用。在这样的基础上才建立了人们之间，也可以叫做世界历史性那种全面依赖的联系、社会性的联系，促使民族历史、地域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才会有今天的世界，有现代世界、现代社会、现代文明。从这个意义说，不经过市场经济的发展，不可能打破由自然形成的那种人身依附的、等级从属的狭隘的群体关系。马克思把它叫做狭隘的共同体，甚至叫做虚假的共同体。那是一种片面依赖的固定的关系。不经过市场经济的发展，也不能形成独立性的个人的自我人格。个人的生命的活动不能成为他自己意志的对象，就没有独立的人格。

为什么只有经过市场经济的发展，独立的个人才能形成，用别的方式、别的形式不能代替？这个问题，马克思讲过一句话：“人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这个社会是指特定的社会发展阶段，人才能逐渐形成独立的个人。马克思还有一句话：每一个单独个人解放的程度，也就是独立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就这一点来说，独立的个人只有在把民族的历史、地域的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这样的市场经济高度发展的条件下，才可能形成。为什么？我仅用三点说明。

第一点，就是社会分工。市场经济以分工为前提。它既是社会分工的产物，又是社会分工进一步发展的一个基础，市场经济的发展与社会分工的发展，是相互适应的。市场经济的发展就意味着社会分工的深化发展。分工具有两重性，具有双重的作用。一方面，它把人孤立化了。分工就是使各自搞各自的，分成不同的行业、职业，劳动被分解为彼此独立的私人劳动，利益也被分成个人彼此之间相互对立的利益主体，这就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冲突，这就把人分离开来。另一方面，市场经济又把人纳入社会性的、相互依赖的关系当中。因为分工的另一面，就是形成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需要，我生产的东西不能完全满足我的需要，我所需要的东西，必须由别人替我生产，这样就必然形成一个相互依赖关系，所以人与人之间处于这样一个相互需要关系，也促使人处于一个全面依赖的关系。同时，分工也就使单个人的活动成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每个人的活动都和整个世界范围所有的生产活动挂钩，结合在一起。个人的活动成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这也是马克思的原话。马克思的分析，对我们今天理解市场经济是有好处的，为什么非在分工当中，独立的个人才能生成，除了你的独立劳动之外，马克思要分析的有这样的道理，在古代社会一个人的需要，都要由他自己动手来生产，就是说他什么都得会干，这样看来，他很能干，实质上，马克思认为这个原始性的丰富性是空疏的，也就是说是虚假的丰富性，实际上他什么也干不好，什么能力都不全面具备。只有在分工的条件下，个人能力才能发展，在这个意义上说，分工造成的普遍交往，在每一个人身上，目的和手段都统一了。一个人为别人服务，同时也就是为自己服务，他要想为自己服务，他同时必须充当别人的手段。这就是相互需要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讲，个人才成为自己生命活动的主体，个人生命活动才成为自己意志的对象，同时，个人生命活动又得到了社会普遍的意义和身份，也是他人生存的需要。这就把所有的人联系在一起了。这就是分工的特点。分工在这个意义上说，既造成了独立的个人，马克思叫做把个人独立化了；同时，又把所有个人用一种新的社会性联系把它联系在一起了。这是别的所不能代替的。(www.xing528.com)

第二点，马克思提出，通过对物的依赖形成个人的独立。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物的依赖是指的财富，指金钱，指货币，和以前自然经济条件下，对人身的依赖相比，在性质上根本不同。这种对物的依赖也有两重性。一方面由于对物的依赖形成了金钱拜物教，一方面因为这个物作为财富，它是自己劳动的产物、劳动的产品、劳动的结果。依赖于物，也就意味着，依赖于自己劳动的产品，依赖自己的劳动，具有自我依赖性质。还有一点是，这个物，在这里是社会关系的物化形态。原来的社会关系，马克思叫做是自然形成的，按着血缘、按着自然分工所形成的那样一种关系。通过对物所体现的这种社会关系的依赖，这里的社会关系便脱离了人身，变成一种客观存在的，具有客观性、具有独立性的一种实体。对于这种物的依赖，打破了人身的依赖才可能形成人与人之间普遍的，马克思所说的全面的相互的依赖关系。对于物的依赖，就等于说从对于身外自然依赖转向了对于自身劳动的依赖，把对于人身内自然的依赖又转变为对于身外社会联系的依赖，这是一个重大的进步，也是别的不可代替的。金钱拜物具有两重性。人也有两重性。什么是人？传统的回答叫做：一半禽兽，一半天使，因为人来自于自然，当然有禽兽性。另外，人总有人的一种追求，这就表现人的“天使”性。追求某种理想要有某种信仰，总是从看得见的东西追求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如果没有这一点，人就不叫做人。市场经济就是金钱在社会上的普及，把人的两面性都焕发出来了。市场经济是一种自立经济，应当有健全的法制。我们对物的依赖，这是一个人的发展不可少的必经的阶段。

第三点，价值规律的支配。自然经济条件下的活动是靠自然调节，市场经济的活动靠价值规律自发调节。当然，到了产品经济，就由人有意识地自觉地调节，现在我们没有达到这个阶段。自然经济是一种靠天吃饭的经济。自然经济条件下，起主要作用的是自然的本能联系。可以这样说，在自然经济条件下，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人们的活动，支配着人们的命运，但是这“两只手”的性质不一样，自然经济条件下那一只手，是先定的、客观的，与人的活动没有内在的联系。一场大风暴来了不管你张三李四，同样受灾害，它不考虑你的状况，与你的活动不挂钩，但是，价值规律的支配作用就不一样了，这一只看不见的手所反映的是社会的需求，是客观化的主观需求，它也是一种外力自发地起作用，但是它是内在于人的活动中的外力，也就是说它是体现在人活动当中的一种规律，它所起的作用并不是先天的决定，而是在运行的过程当中所形成的一种必然的联系；它也不是一种固定不变的决定，而是在随机变化当中不断起调整作用，它对待一切利益都是均等的，但是在这里头个人在规律的支配下，究竟达到什么样的结局、结果，却是与个人活动直接相关的，是由它所选择的因素起作用的。个人活动或行为的状况，决定于你个人的思想、素质，也决定于你个人的机遇。这些条件组合在一起，才形成你的命运。在这个意义上说，个人是参与选择的，你的命运从一定意义说是掌握在你的手里的，如果你的信息灵通，掌握了市场经济运行规律，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成功的；如相反，就不一定。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经过价值规律的作用，经过市场经济这个阶段，人才真正能够学会驾驭规律、运用规律，掌握自己的命运。市场经济活动是一所大学校，锻炼人成长，锻炼了个人，使人摸清客观规律，然后怎样有意识地运用这个规律，去获得自己行为的成功。这一点，可以叫做天命与人事的统一，这是历史的重大进步，是无法代替的。总之，人不经过市场经济阶段，就不能形成独立的个人，也就没有现代社会从独立的个人出发所有的一切，如民主、科技、法制等等，就都谈不到了。